难得终于见到弓月,却是头一句就这般嫌弃的让他别吵吵,这心中的感受怎么可能会舒坦。

    他正要上前将弓月从栾之怀里抢过来,栾之却是永远都比他更快一步的转了个身背对向他,他扑了个空,立即就又追上,栾之却是足尖轻轻一掂,拥着弓月飞身而起,眨眼的功夫,他已跃于竹林顶端,足尖踏着一片竹叶,身子都不曾晃动一下,轻绝出尘睥睨俯视着他。

    “你把竹屋修复好。”栾之面无表情,像是在叮嘱他吃好喝好。

    “让我修?凭什么是我?!”

    栾之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半点也不强求的看着他:“你别忘了自己来一清宫是来干什么的,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一清宫的大门在哪,你也是知道的,怎么来的就还怎么回去。”

    “我修,我修,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意思是这竹屋塌成这般模样,我也不知道它本身如何,怕到时修的不好,你不高兴……”叛烙嘿嘿的连忙笑道,心里的火却是在熊熊燃烧,烧的他仿佛都听见了噼啪声。

    栾之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微笑,那一对眸子也眯起,看在叛烙的眼里只觉得有着浓浓的森寒与戏弄之意,就听他道:“若是我不满意,不高兴,那你就一直修复到我满意为止。”

    叛烙的脸抽了抽,他毫不怀疑栾之绝对清楚他这次去凌霄殿请到玉帝这个旨意的真正用意,是以上来就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他也料到未来的日子在一清宫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栾之要是不百般刁难折磨他,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他没拒绝也没再顶撞,栾之一笑,起身准备走。

    叛烙急声将他唤住:“你把弓月带哪去?”

    栾之斜斜的睨着他:“自然是回主殿去,安排她歇下。”

    “什么?”叛烙瞠目,大喊:“你要让她住到你的主殿?!不行?”

    “不行?”栾之驻足转身看他:“那你现在马上把这个竹楼修复好,让她晚上有个安居之所。”

    “……”

    栾之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你以为我愿意让她住进我的主殿?你最好尽快修复好这个竹楼。”

    “……”

    栾之已起身矣。

    话说弓月迷蒙着,在栾之这微凉的怀里吹着小风,又离那吵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身心越来越舒坦。笑的也越来越好看。

    体内依然在灼烧着,只想着往这微凉的地方噌上两噌,还想着这小凉风吹的甚是舒适,就这么一直噌着一直吹着,多好。

    她这么循着噌着。栾之一手揽着她的腰肢驾云而行,眉皱了起来。

    弓月噌着噌着,嘿嘿一笑。

    她热烫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裸露的肌肤,就像触到一块玉石一般清凉沁心,不,比玉石还要舒坦。

    她原形为蛇,本就体寒也喜寒,往日里饮了酒之后总也要寻一处凉爽之地醒酒,此时酒力正劲,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本能的在做。全身上下就快要哪哪儿都不听使唤,觉得脸颊所噌之处已经温热了起来,就嘟了嘟嘴把脸颊往旁边再噌上一噌。

    噌了几下,就觉得他在躲似的,她甚是不满,伸手就揽上他的脖颈好让他不要乱动,让她好生凉快凉快,却是这手不知是怎的伸的,竟是触到一大片微凉之地。

    栾之倒吸一口冷气。

    他赶紧闭上眼,默默无声的压下自己这莫名的剧烈心跳。甚是无语的伸手进自己的衣襟――将弓月的手拽了出来。

    弓月正觉舒畅,哪肯就这样罢休,赶紧贴上去,还喃喃地醉语道:“莫怕莫怕。我就是想冰一冰手而已。”

    可这冰凉的人却退开半步,她半点也够不着了。

    活到十三万岁上的年纪,弓月从来不曾这般不舒畅过,更没有这般贴近过谁,难得自己这般想要靠近个人,她都不觉得有什么。怎么这人还矫情起来了。

    蛇本性就喜缠,但她这时也是有一丝清明,固然原形定然会将这人缠的再挣扎不得,她也怕惊着这位玉人,略一思量便就又笑着贴了上去。

    她这动作大胆,心里却是慌的惴惴,只知道自己现在就想要冰一冰这体内延至体外的不正常的难熬的灼热,同时也对自己这十三万岁的年纪很有自信――

    她只是想冰一冰自己而已,若这人有非常的异动,她这十三万岁的年纪也是足够唬人,定然能将这人给惊吓住不敢造次。

    不得不说,饮醉的人思路当真是不可估量的难以揣测的。

    昏昏沉沉中,弓月的动作已经又开始施展了起来,双目微阖半迷离的睁眼看他。

    蛇类,也善媚。

    弓月虽然醉,再壮怂人胆也是难免的不安,只不过现在外表不大能看得出来罢了,从未用过本族媚人迷魂术的她,此时倒是运用的虽然略有不熟,但毕竟是本族特长,她心里没底不知管不管用,被她这般缠着媚惑的人,却是终于对上了她的一对水眸。

    栾之何止是震惊。

    他望着面前这个很好吃的苹果,这个好吃的苹果还在向他招手,就像在说:“快来吃我,我很好吃……”

    他眸子渐深渐沉,心里明白弓月这是酒劲作祟,本来对弓月这种行为甚至于是有些无名火的,但是弓月这一番动作,到底还是被他察觉出她极力掩饰的生涩。

    若不是近期一直与弓月有所接触,他觉得他大抵也难以察觉出她此时的生涩。

    哎。

    酒风如此不正。

    幸好不是别人在此。

    而弓月,心头大悦。

    她觉得,自己纵然在九重天上混的不怎么样,但到底也不是白混一场,总算也没丢了本族的脸面。

    面前这玉人虽然先前推拒,但总也不是厌恶而是守礼,而自己再缠上绕上,这人虽然微有震惊与疑惑,但回望向她的眸子也是温和的,她隐约觉得对方有犹豫难定之色。但是当她伸出手指挑上他的下巴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他低低一笑。

    随后,他虽然目光仍旧阴沉难定,却也慢慢的将她搂住了。

    朝钟响过三遍。弓月慢慢醒转。

    迷迷蒙蒙,赖床的毛病万年不改,翻了个身闭着眼准备再酝酿一觉,大脑却不听使唤的回想起一些情况来。

    她眉心轻轻一展,眼睛未睁已是想起了些什么。隐约想起自己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很了不得的梦。

    梦里自己极其风流,似乎相当接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非常收放自如的轻薄了一位内外兼秀的少年郎。

    当她待要仔细回味那内外兼秀的少年郎的模样时,却隐约只记得那一身白色长衫,还有那阴沉不定的眸光。

    美梦啊!

    回忆了一番这美梦,便也就睡意全无,睁开眼的一刹,弓月一震,随之噌的坐起。

    这不是她住的竹楼!

    拍了拍额,她又过了一遍记忆。

    却是不由自主的总也会想起昨晚做的那个美妙的梦来。她又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手一顿。

    瞠目了。

    昨天……

    昨天喝大了!

    昨天……

    昨天竹楼塌了!

    昨天……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她心底里其实是有一刹怀疑那个梦到底是真是虚的,但是本能的似乎有个警钟似的,就非要认定那就是个梦不可。

    这件事在心里一定,她立即想到的就是糟糕。

    她在栾之这远尘山一清宫住着,栾之招待的非常不错,她甚是满意,她在人家的竹楼里住的相当舒服,现在楼塌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本能。她心底里也有一刹在想云池边竹楼的坍塌是不是与她挖桃花酿时拔的那个竹子有关,但是也是本能般又有一个警钟似的,又本能的认定隔着那么老远,定然绝无这个可能。

    这两件事在心里一前一后定了。她松了一大口气。

    起身后,发现这里似乎是个小寝殿。

    殿内很清淡,但细细看上一看,无论哪一件摆设,上至墙壁下至地板,大至家具小至一块茶布。都极其考究。

    不仅整体和谐怡人,单看任何一种,也是能让人多看上几眼也会心情好起来。

    这个殿,什么都好,什么都非常好。

    太讲究了。

    而她这个人,自有记忆以来,除了在戏本子上还有茶酿上之外,其实都不是太讲究。

    用她娘亲的话来说:明明是个姑娘家,活到这般年纪,精致二字永远也不可能用在你身上。

    她父亲就总是说,这其实是一种病。

    说是在她幼年的时候,原本对仙术术法这些其实是相当感兴趣的,那时经常用学来的术法收拾房间,无论什么时候去看,她的房间永远都是齐齐整整就像没人居住似的。还说她幼年的时候,对一些东西也甚是讲究,兴许就是太讲究了,以至于后来看见不错的东西也入不了眼,这世上珍贵的东西有限,大抵是看破了参悟了,好的,未必就要收入自己手中,一切随缘。

    弓月以前觉得这话中听,现在却觉得,这似乎是她父亲为了安慰她才说的。

    若真是参悟出了那么大的禅意来,她现在怎会看见栾之这殿里的一切都这么完美这么欢喜。

    余光睨见自己刚刚睡过的大床,漂亮是漂亮,就是因为她睡过,而甚是凌乱。

    捏了个诀恢复平整,她微微一笑,打量了一下四周,觉得这才妥当。

    大圆满之后就出门参观一番,顺便……找点吃的。

    一出门就是偌大的花圃,这让她吃了不小一惊,这格局也是太随性了些,哪有出了门就是花圃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任谁从这殿中醒来,一出门就是这般赏心悦目的一片无际花圃,什么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不由自主的就向花圃中走去,远处隔一段距离就有小亭歇脚真是不能更体贴,一路走一路忍不住轻拂两边的花铃,指尖都是柔中带香的,全身都舒畅了,却是还没走几步,就突然听见有人低语说着什么。

    她寻思着这里就是栾之新给她安排的住处了,栾之知道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在小竹楼的时候都是只有人伺候却并不见人影的,怎的这回竟例了外不说,听声音还是个男的。

    “……竹楼塌了也是破了这一清宫的先例了,那人在修复就让他去修,不用帮手,反正我看栾之他似乎也没大家想象的那么生气,只是从今往后这殿里就不要太多人打扫了,她外出的时候再进来,尽量让她别觉得麻烦了你们就是。”

    弓月探头过去看,前方角亭下站着一清瘦的男子,侧面看过去虽不辩全貌却也透着丝丝精明和锐利,衣着朴素,但看起来和他所说的话,应该是这一清宫的管理之类的。

    她正揣测着这人莫不是一清宫的大拿东泽,就听那人又道:“再有,竹楼塌了这件事,莫要让她知道,嗯……”他顿了一顿:“我意思是别让她知道是她造成的。”

    弓月愣了,震了。她隐隐的觉得,这人说的,似乎就是她。

    再是潜意识本能的推卸也是不能了。

    一愣神就露了破绽,脚下一动立即就是一个声响,自然是惊了前方那男子。

    这种窘迫不是他人有机会就可以体会得到的,就好像当场弄坏了人家一样精致的东西被抓了个正着,她没想赖也没想跑,她只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要说弓月没什么才,但是有的时候反应还是不慢的。

    就在惊动了对方的一刹那,她心中的仙诀也不知怎的想的一字不差的,也就是这一刹之间就给捏了出来,待那男子转过身来之时,她人影已然不见。

    她躺在地上。

    变成一个杯子。

    白瓷的小茶盏,一朵指甲大小的桃花浅浅的绽着。

    变成了一个茶盏的弓月心里还在懊恼。

    怎么幻化成这么一个少女风格的!

    再捏诀再换个花型,她是不敢的。对方无论是不是东泽,也感觉得到修为不低,不识破他这点小把戏就不错了,哪还敢再在真人面前露相。

    一个小仙娥走了过来,将她捡起,扭头对东泽道:“这里怎会有一个茶盏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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