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明烛之下。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正中处,只是那灼灼看去的眼神之中,有人激动,有人胆怯,有人愤怒,甚至还有人冷漠无比。

    偌大的离忧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陆无羁泼天的愤怒和无以伦比的强大威压。

    宵焰剑的火焰红光沸腾跳跃,那剑身上流动的火光有如实质一般,咄咄逼人。

    欧阳天德眼前,虽然那宵焰剑光看起来是如此炙热,炙热到似乎可以将这世间万物全部溶了,可是,在他看来那剑却如幽冥之火一般冰冷,那种冰冷映照着他有些因为惧怕而扭曲的脸色,苍白而无神。

    毕毕剥剥的声音蓦然响起,是烛台上的红柱泣泪,还是那宵焰仙剑的愤怒燃烧着一切的懦弱荒唐?

    “你想干什么?你敢杀了我?”欧阳天德的声音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陆无羁轻蔑的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欧阳天德,缓缓道:“你不过是凌一剑脚下的一条狗而已,杀你,不过是屠狗尔!”

    “哈哈,哈哈哈!”一声大笑划破离忧大殿的压抑,红衣一闪,凌一剑已然缓缓的站了起来,竟鼓起掌来,缓缓的看向这两人,然后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之极的看着陆无羁道:“陆首座,好,好英武!你倒是杀了这条狗啊!”

    説罢,竟然笑吟吟的看着满身杀气的陆无羁。

    欧阳天德做梦也不会想到凌一剑竟然在言语中也丝毫不掩饰的把自己説成他的一条狗!心中颇为羞恼,但是想到修真三世家如今能坐在离忧教里跟离忧教满殿首座谈条件,倚仗的不过凌一剑一人,也就忍气吞声的忽视掉了。

    只是,再怎么忽视,那老脸之上还是一片火辣辣的,现在看去,这个欧阳世家的家主的脸色,不但有惊吓的白色,还有羞惭的红色,倒也白里透红,好笑至极!

    “陆无羁——!你想把事情闹得难以收拾么?你三番四次的违抗我的谕令,如今龙骧仙剑就在殿前,怎么连我离忧祖师的遗训你也要违背了不成?你不要忘掉,在龙煌仙剑的主人面前,你曾许下的诺言!莫非你真的要做那不忠不义之人么?”清玄上人还是忍不住呵斥了起来。

    陆无羁闻听,心头一震,神情猛的一黯,眼中的锐利和身上的威势刹那之间消弭于无形之中,他缓缓的朝清玄上人看去,重重的diǎn了diǎn头道:“清玄,你如此行事,但愿经年之后,见到我们先师无极真人时,你问心无愧!”

    然后,眼神流转,狠狠的瞪了一眼欧阳天德,手中的宵焰神剑又紧了一紧。欧阳天德更是动也不敢再动,忽然觉得宵焰仙剑散发出的炙热剑气让他都感觉到了丝丝的疼痛。

    蓦然撤剑。气势全消。

    陆无羁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那个冰冷如霜的白离木和那个有些紧张的xiǎo徒弟林逸之,缓缓的开口道:“离木、逸之,你们想好了,可愿意陪师尊留下来?”

    白离木重重的diǎn了diǎn头,没有言语。

    林逸之心头沉重,张了张嘴想説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説出口,也只好diǎn了diǎn头!

    “好!我这两个徒弟都不惧,我又怕什么!”説罢,陆无羁大步流星的坐回自己的首座之位,轻轻的拿起桌上的青瓷茶碗,抿了一口,淡然一笑道:“一切,听凭清玄上人的吩咐,我倒要看看哪一个混账东西,敢説三道四,颠倒黑白!”

    清玄并不去看他,知道好不容易稳定下了他的情绪,缓缓的叹了一口气,转向凌一剑,脸上浮现出一贯的温和笑容道:“不知凌谷主打算下一步如何呢?”

    凌一剑一笑道:“我説过,我问剑谷和你们离忧教,本就是正道一体,方才不过是误会,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大殿中的情绪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凌一剑説完这句话,就发觉几道凌厉的眼神朝他射来,他却是呵呵一笑,泰然处之。

    清玄上人一笑道:“凌谷主所言甚是,只是贫道一人还没有这个权利,这事暂且记下,待我掌教师兄杞难真人出关之后,我将一切禀明,我想他自有计较。到时,无论如何,必会给凌谷主一个交代!但从我这方面来讲,我却是双手赞同凌谷主所言的!”

    凌一剑颇为满意的diǎndiǎn头道:“清玄上人倒是颇有雅量,甚好!甚好!”

    清玄上人又笑了笑道:“那我们两家就此罢手,各自回转,一片云彩就散了,如何呀?”

    説罢,用颇为平和的眼神扫过殿下坐着的修真三世家的家主。

    凌一剑一笑道:“着我却是做不了主的,我説过,我是来主持个公道的,至于你们两家的恩恩怨怨,你们两家当着我的面讲个清楚明白,如此最好不过!”

    欧阳天德忽的哈哈大笑几声,朗声説道:“清玄上人还有在座的几位首座,我想你们应该明白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吧?”

    清玄微微一愣,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倒要领教了!”

    欧阳天德见他如此,气不打一处来,猛然之间站了起来,刚要厉声説话,忽的想到方才陆无羁把剑相向,心中不由得有些顾忌,只得又重新坐下道:“我此次前来,因为两件事情!这其一,自是我犬子欧阳越惨死在你们离忧山中,虽然是在离忧山门之外,但是你们离忧教难逃干系!我儿欧阳越才不过刚刚二十岁的年纪,原本以为上的你们离忧教学些修为法术,没成想却遭此横祸!我却是要还他一个公道的!”

    清玄闻听,diǎn了diǎn头道:“此事暂且放一放,一会儿我们再做计较,只是不知道欧阳家主的第二件事所指为何?”

    欧阳天德diǎn了diǎn头,一转身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北宫伯玉和上官清廖道:“还有一事就是为我这两位贤侄出气,我那上官贤侄平日里性子颇冷,不苟言笑,我那北宫贤侄温文尔雅,更是不与人起冲突,若不是被离忧教你们那些一干徒弟逼出离忧山,回来向我报信,我才得知我儿惨死的噩耗,我这两位贤侄的公道,又怎么言讲!”

    上官清廖依旧是冷脸如铁,北宫伯玉那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开了,更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只是,在众人眼里,那笑容却是十分的恶心。

    欧阳天德话音方落,上官乘风和北宫兴泰眼眉一立,皆厉声道:“不错,还请清玄上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清玄闻听,转头看向楚箫,颇为严厉的道:“楚箫,果有此事么?”

    楚箫一直都对师尊的做法颇为不解,心中十分的郁结,索性神游天外,漠不关心,忽听师尊唤他,忙走出来施礼道:“师尊,何事?”

    清玄又把刚才欧阳天德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楚箫,可有此事么?”

    楚箫脸色一肃,并不搭言,然后朝在座的所有人一躬,然后缓缓站直,不卑不亢道:“这是无中生有之事,好在我离忧教收徒,为了公平起见,皆有一个惯例!”

    説罢,楚箫左手握拳朝虚空之中一划,然后松开,左手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枚手掌大xiǎo的玲珑剔透的石头,那石头遍体白光,闪闪发亮,晶莹剔透。

    看到此处,离忧教众人心中皆是一定神,有些人已经呵呵的笑了起来,唯独那些家主和凌一剑颇为的不解。

    楚箫胸有成竹,淡然道:“此物,乃是我离忧异宝,名回天鉴,它记录了整个招收新弟子的过程!诸位请看!”

    説罢,楚箫将一丝真气渡于回天鉴之上,只见回天鉴忽然之间白光大盛,缓缓的从楚箫的手上漂浮起来,柔和的白光,忽的大胜,顷刻之间,白光轰然铺满了整个大殿。

    白光之中,竟似镜子一般,出现了画面,那画面之上,正是收徒的diǎndiǎn滴滴,里面从收徒前山门前的争执,一直到林逸之和欧阳越的比斗,一diǎn一滴,清清楚楚!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一直看到最后,所有人都被欧阳越和林逸之之间那场惊心动魄的比斗深深的吸引了。

    陆无羁偷眼看了看自己身后的xiǎo徒弟,从未曾想,自己这个不争气到有些自卑的xiǎo徒在那一刻竟然爆发出那前所未有的力量,心中砰然而动,这个林逸之,假以时日,或许真的能成材也不一定啊!

    只是忽然想到,眼前这一关他能否度过还是一个未知,心中不由的一阵黯然。

    欧阳天德看到两人的比斗,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却是又气愤又疑惑,他当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欧阳越有什么过分的行为,觉得那种挑衅更是理所应当,气愤的是,林逸之和他一战,差diǎn置欧阳越于死地,这怎么能让他释怀,心中早已把林逸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而疑惑的是,他们家传的噬火焚天诀,便是自己施为,才勉勉强强可以幻化出一个淡淡的火龙虚像而已,而自己儿子仅凭筑基期的修为便可能化出火龙虚像,而且那虚像竟隐隐真实无比。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莫非有其他的秘辛不成?

    欧阳天德十分狐疑的抬起头来,冲欧阳天赐和欧阳天扬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疑惑。

    忽然,白光熄灭,仿佛不曾有过,那大殿之上又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北宫伯玉和上官清廖,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的言行丑态已然完全的暴露在众人眼前,一览无余。

    便是林逸之也觉得楚箫这一手,十分的解气。

    楚箫一反手,将回天鉴收好,一抱拳道:“收徒的整个过程就是如此,上官清廖和北宫伯玉二人所作所为,清清楚楚,如若诸位前辈不信,我可以唤来每一位新弟子前来对质!”

    言罢,一躬扫地,默默的退回清玄的身后。

    大殿之上,一片无语,气氛忽然显得有些尴尬的微妙,众人一语不发,皆看向修真三世家,便是连凌一剑也带着几分玩味的神情,冷笑着看着欧阳天德和身后的上官清廖以及北宫伯玉。

    欧阳天德、上官乘风和北宫兴泰三位家主各个脸红脖子粗,尴尬不已,原想借此刁难一下离忧教,好让他们吃吃亏,没曾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己弄了个不伦不类,颜面尽失。

    这种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好久,便是上官清廖和北宫伯玉二人都感觉无地自容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上官清廖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早已成了猪肝色,而北宫伯玉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竭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形象。

    清玄的目光缓缓的从那几位家主的脸上扫过,忽的笑道:“不知三位家主和凌谷主意下如何啊?这公道到底是谁该向谁偿还呢?”

    清玄这句话确实説的软中带硬,一反常态。

    楚箫闻听师尊如此言説,心中一震,赫然的抬头看向师尊,忽然觉得,师尊身上原本熟悉的气息蓦然又回来了。

    上官乘风和北宫兴泰被这一激,老脸更是难堪,忽的厉声叱道:“北宫伯玉、上官清廖!你们两个猴崽子做的好事!还好意思搬弄是非,看我不毙了你们!”

    説罢,双双起身欲打。

    北宫伯玉和上官清廖再也保持不了镇定,连滚带爬的跪地求饶,北宫伯玉甚至带了哭腔,不住的磕头道:“xiǎo子一时鲁莽,还请饶恕我们!但是,我们确实亲眼所见欧阳越死的地方,那里有他留下的凶手的线索,他们离忧教却无动于衷!”

    欧阳天德一个箭步,一把抓起北宫伯玉的衣领道:“猴崽子,还不速速讲来,再敢胡説,我拧了你的脑袋!”

    北宫伯玉急忙diǎn头,挣开欧阳天德的手,平复下心情,带着哭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只是讲到最后却开始满口胡言,诬告楚箫等人为了掩盖事实,企图无视证据,端的是谣言中伤。

    楚箫、白离木、林逸之三人早已是气愤不已。林逸之的拳头紧握,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讲到最后,北宫伯玉越讲越兴奋,一抹嘴中喷出的吐沫星子道:“显而易见,欧阳越临死时,写下的那个‘木’字早已昭示了凶手的身份,肯定就是林逸之、楚箫、白离木三人一同所为!白日里,他们与欧阳起了争执,这才动了杀心!”

    话音方落,三道人影已然冲至北宫伯玉近前,风驰电掣,疾不可挡。

    北宫伯玉抬眼看去,早已吓的是魂飞天外,楚箫在前,问心仙剑已然出窍,剑气凛凛,白离木居中,幽紫的离人陌冷光闪闪,清鸣阵阵,林逸之最后,双拳紧握,满眼的熊熊怒火。

    三人齐声叱道:“竖子!安敢血口喷人,我等今日岂能容你!”

    言罢,三人神色一凛,便拉开了架势!

    北宫伯玉吓得大惊失色,一声狼嚎般的惨叫,扑奔欧阳天德的身后,一把抱住欧阳天德的大腿,嚎叫道:“欧阳叔叔,快救我一救啊!……”

    气氛顿时再次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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