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立即响起了一声异常古怪的嘶哑声音。

    在葫芦嘴的那个位置上,猛然间起了一层水波般的变化,接着空气中就变得渐渐的模糊,徐徐现出一团茶壶大小的模糊的轮廓出来,朱海面露喜色从怀中掏出三条绿色的树皮,围绕着那轮廓弯弯绕绕的摆放出一个微小的阵势出来,那团模糊终于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一头生得十分丑陋的独目野兽。

    这野兽被唤做鹚,乃是由地下的阴气所结成,素日里最喜以邪物瘴气为食。独目六足,性情却不甚凶暴,颇为温顺。朱海用秘饵将之引诱出来,正是觉察到那封葫芦嘴的法阵十分阴毒,正好用得上它。

    只见这鹚张开口,仰着鼻,像极了瘾君子吸鸦片烟的模样,那只前爪在空中虚舞了几下,立即葫芦嘴上就现出了丝丝黑气,径直向其口中投入。朱海纵然有那犬祝的记忆,但亲眼目睹这等异景也觉颇为好奇,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候,黑气吸尽,那鹚意犹未尽的吧嗒了两下嘴,便如来时那般消失在了空气里。朱海将那葫芦略略拿起,塞子便“搭“的轻响了半声跌落在桌面上。

    顿时,屋子里异香扑鼻!那味道直沁入肺腑,只是瞬间就仿佛连人的灵魂也酥透了。朱海闻到这股味道,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泛出了这四个字:

    万载空青!

    他猛然怔住,竟然是这个!心中涌出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此物却是生于极其灵秀的山洞中,由钟乳石涓滴汇成,据说要一万年才能生成一小滴。十分珍贵罕见,人若饮用后,便会在不觉间脱胎换骨,悄然蜕变,当年以犬祝的势力声望,也是苦寻点滴而不得,没想到这虚令身上竟会有此等罕物!

    其实这也是虚令的老头子的一番苦心,他也是千方百计的搜求而来,巴巴的拿给儿子,指望他服了有所长进。没想到却便宜了朱海。

    似这等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异宝,服用之时也需要异常谨慎,稍微有所偏差,灵药就变成了追命的毒药。从犬祝的记忆中朱海得知,这万载空青不仅需要经过一番繁杂调制方能服用,还得选时,择地,看天时来服用。

    所谓的选时是指:刚刚采集的不能服,采集太久的不能服,刚刚采集下来的清澈如水,饮用以后将人的脏腑都化为坚石。而采集太久的万载空青则呈黑色,饮之不但对身体无疑,更有剧毒。服用此物的最好时候,就是其色呈深红之时,这时候的万载空青已经被充分酝酿,服用以后就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而择地,顾名思义就是说,你不能随随便便的将此物喝下去,若是寻到灵气充沛的地方,喝下去的效果就会更好。

    看天时则更有几分苛刻,须得是不日不雨不湿不燥不寒不热。必须做到这六不,才有可能让万载空青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看着火玉葫芦中已紫红得微微发黑的那一小汪万载空青,朱海也有些发愁。这旁人看来苦寻之物,于他而言却也是无用,他天生元体,连体内的经脉也是虚像,就仿佛是一件反朴归真的艺术品,若再去雕琢反倒不美了。

    只是这东西看起来也无法再放下去。朱海摸着鼻子只能苦笑,万载空青这等东西,哪怕是金灵,闻仲之流也会珍之重之,只是落到自己手里,却真真的成了个烫手山芋,连送人都送不出去!

    这时候,朱海的目光停留在了外面的竹竿上,那里正晾晒着自己脏了的衣物,想必是长耳师父睡前帮自己洗好的。回想这三个多月来,这位师父虽然没能教授自己任何的道术真法,但这并非他不尽心竭力,而确是能力有限,反观日常生活中,他却是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有些时候自己起床后忘记叠好被子,长耳师父也一定会替自己叠好。

    一时间,朱海的耳中仿佛又回荡起了上次生病,师父背着自己上峰求医时候的沉重喘息,那脆弱的肩头,微微颤抖的身躯……他一时间都有些怔然,仿佛从前的时光又归来了一般……

    直到楞神良久,朱海才微微一笑,目光却是深邃难测,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

    第二天是个晴天。

    秋高气爽,空中湛蓝少云。

    朱海一大早就出了门,赤着腿穿着草鞋,也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一直弄到下午日影偏西才回来,他的两腿上满是干涸的泥浆,手上提了个用树叶做成的简易兜子。只听得里面“啪啦啪啦”的作响,仿佛有许多东西在里面不住跳跃似的。

    傍晚时分,长耳师父准时的返回来了,他这几日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提了食盒唤朱海来吃饭。谁知道今日朱海却做出有些神秘的模样,要将师父径直拉到了屋子后面的崖边。这对师徒素日里已是随意惯了,长耳虽不想去,但耐不住这弟子软磨硬泡,叹了口气,也只得跟着前行。

    那山崖上本是颇为险峻,此时已被朱海打理出来,难得上面本就有一块很是平整的大石,旁边散放了几个粗厚的木墩。

    长耳在上首坐了,山风徐来,将他的须发都吹得飘飘纷扬,环顾四周苍山兀立,林涛翻涌,令人顿生飘然出尘之意。纵是他这些日子有些愁绪的神情,在此坐了也觉得心旷神怡,十分舒畅。

    朱海忽然跪在长耳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长耳忙伸手去扶,惊异道:

    “你这是做什么?”

    朱海平静的道:

    “这三个月来,师父待我实在是若子侄一般,我自思无以为报,今日特地亲手做了些饭菜,若师父吃得尽欢,便算是我略尽了些心了。”

    长耳在生活上素来节简,绝不肯浪费糟蹋,加上他今日又带了饭菜回来,因此朱海才特意跪上这么一跪,便是要这忠厚的师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果然,长耳面色一紧,为难道:

    “可是我已经带了菜饭回来了……”

    这时候,下面茂密的树林中忽然窜出一头异兽,其生有四蹄,长尾,六目,似马而类虎,摇头摆尾颇是凶恶,虽然这巍巍东昆仑上,大凡这等灵兽都知晓通天教主禁令,决计不敢伤人,但朱海还是不由得一惊站起身来。

    长耳却将手搭在朱海的肩头上,微笑道:

    “无妨,这头溷鹿是他的坐骑,那个吃白食的又来了。”

    他口中虽这么说,神情却颇为欣悦,显然来的人乃是知交。

    这时候,那头异兽已经发现山崖上的两人,撒着蹄子就仰天“烯呖呖”的长嘶了一声,接着院子那方就传来一阵豪笑:

    “好你个长耳,竟然躲我躲到山崖上来了。”

    听了这声音,朱海的心里只叫得苦,这位祖宗早不来晚不来,怎的赶着巧儿这时候来?他心中正在百转千谋,这位不拘小节的申山君已是行了过来,他身高肩阔,龙行虎步,一脚迈出,只怕能当旁人走上好几步,转瞬就到了这崖上。

    长耳笑骂道:

    “你这夯货,我什么时候躲过你,是我这徒儿想尽孝心,整治了些小菜,拉我来这里吃上一顿饭而已。”

    这申山君对朱海上次料理的鱼汤自然是记忆犹新,睁了铜铃一般的眼喜道:

    “真有这等事?还不快些端上来!我就说今天右眼老是跳个不停,原来赶上了这挡子好事!”

    朱海此时已定下心来,看看天色,实在也已耽搁不得,便有几分踌躇的道:

    “可是师父说他也带了堂子里做的饭菜回来,不愿意浪费……”

    申山君蒲扇大的巨掌一拍大腿:

    “我当是什么大事,那些大锅炒出来的东西怎能和你这小子的手艺比?”

    顺手就拎起旁边那只食盒向下一抛,那头踟躇在旁的溷鹿轻跃而起,一口就将其吞了下去。伸了伸脖子舔了舔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朱海见了不禁哑然失笑道:

    “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兽,这只胖鹿原来也如此贪吃。”

    下面那溷鹿早通人性,听了朱海的话不禁未有发怒,反而昂头阔步,徐徐缓行,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而申山君听了朱海的话,也丝毫不以为忤,击掌长笑道:

    “你这徒儿,当真妙极。我门下那些废物,就没一个赶得上的!快快快,上酒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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