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伤的玄歆走了,又剩下叶深深一个人。

    听雪居外面布满了结界,她闯不出去,只好又折了回去,在院落里乱逛泄。

    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昙莲花上的红斑星星点点。这个听雪居着实诡异,别说院子里堆满了雪又终日不见阳光,它连搭建屋子的木头都是乳白的,不知道在外头抹了些什么东西,抹上去倒是舒适。只是视野之中一片白皑,一不小心就会迷失了方向,就像是融进了白茫茫中,喘不过气来。

    在叶深深看来,这里算是整个儿湖眉最恐怖的地方了。不是它阴森森,而是因为它让人压抑。离清让她在这儿住半个月,相必打得就是让她慢慢把自己的怒火磨灭在无止境的压抑中吧。

    于此,叶深深嗤之以鼻,如果离清把她当作一个人就会怕了的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那就错了。上辈子尝过那段被人追着喊妖怪,躲到山上的岁月,开始的时候连生火都不会,每天晚上抱着膝盖瞅着月亮慢慢西移的日子,一个人对她来说,真的什么的不是。

    一个人,就唱歌,唱得野兽跑光。孤单的时候睡觉,睡觉的时候想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想着想着就忘了孤单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十年,几百年,最后被师傅收养了,却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后山,因为师兄师弟见了她也会喊妖怪。有谁见过几十年不老的凡人呢?直到……直到每天吃的毒草终于挥了作用,不知道几百岁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

    其实她从上辈子开始就是妖怪啊,叶深深在听雪居里找了处没有雪的地方抱着膝盖埋着头痴痴想,谁能猜到没头没脑的叶深深上辈子其实是自杀?

    太过久远的生命和漫无目的的孤寂,活着就像是死水,到最后把前尘往事忘光的时候,就是生不如死。

    ***

    不知不觉,三日有余,玄歆没有再过来。

    听雪居里有个小楼,楼下的昙莲花开得最为烂漫。

    叶深深本来没兴趣进去,只是无意中路过的时候被一股力量推开了好几步,这才注意到了下楼里面的古怪。

    在这个无聊的地方,自己找乐子可是相当重要的。叶深深兴致上来了,仔仔细细沿着小楼绕了个圈,小心地试了试靠近,结果还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反弹了出去。

    嘿嘿~防护得这么严实,非奸即盗!要在无聊得疯的时候找个乐子可不容易啊,反正这个结界好像比外头那个温和许多不大会伤人,今天下午就跟它卯上了!

    来来回回地想了不少办法,却没有一个有效的。正当她抓耳挠腮想着要不要用前几天桃泽闲暇时跟玄歆学的腾空之术赌赌运气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了声响,吓得她好不容易离开地面的脚又跌了回来,还扭到了脚。

    “那个里面就是狐族的天灯。”

    离清?

    叶深深一个激灵,想起刚才丢脸的举动都被这个坏人看光了,又恨不得挖个洞钻了,最后无奈身后那人不好惹,叹了口气转过身。

    “你来干嘛?”你这个混蛋。

    对于她的没好脸色,离清只是微微笑了笑。他说:“明砂说你这两天没有进食,你是吃惯三餐的,想必不好受,我差人下山找了些糕点。”

    咣当——正中某只饿得已经两眼满天星星的小鸟。

    “我不要。”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更何况还只是些个糕点哼哼。

    “真的?”离清低头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口味,还特地让人每个都带了一点。”

    叶深深用沉默对抗。

    离清的笑终于有点把持不住了,眼底的阴霾一丝丝浮了上来。他说:“怎样才肯吃?”

    “放了我。”

    “寐儿,你知道不行的。”

    “你认错人了!”叶深深咬牙,“姜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大众脸!”

    一句话,冷场了。叶深深唯有干笑。

    离清从把方才放在前厅桌上的包裹打开了,从里面掏出好几个小包,一个个打开了,里面是各色的糕点,还有些不认识的小吃。花花绿绿各色各样摊满了一桌,好看得很。叶深深忽然想起了玄歆送的玲珑糕,在这些糕点里面,玲珑糕真的简陋到了极点,所以没能有幸入得了离清的包裹。

    可是,她还是只喜欢玲珑糕,淡淡的香,微微的甜,咬下去软软的,嚼着韧韧的,咽下去喉咙里还有沁人的余味。

    “这些是椰子盏,”他指着其中一个小包微笑,见叶深深忍不住好奇扭过头看,指着其他的继续介绍,“鸳鸯卷,芸豆卷,栗子糕,花盏龙眼,蜜饯青梅。”

    “……”混蛋。

    “离清,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死无对证,随他怎么说哼哼。

    “那,这个怎么解释?”

    离清一把把她的手臂拽了起来。就在她的手腕上,那个朱红的印记像个手镯一样,鲜艳无比。

    “我自己画的不行啊?!”说不过,耍无赖谁不会。

    ***

    离清的脸沉了下来,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猎物。温文儒雅的脸上,冷厉一点点蔓延了开来。

    叶深深于此一挑眉,意思再明显不过:有种你火啊,最好大开杀戒!看看你所谓痴心前缘到底可以痴心成什么样子。

    “寐儿。”他张口。

    叶深深一字一句纠正他:“叶、深、深。”

    “我们的过去真的那么让你不喜欢?”离清问她。

    叶深深忽然觉得好笑,这个人到底喜欢的是爱恋本身还是真的是姜寐这个人。

    “我不喜欢,一点也不,我讨厌,厌恶。”

    “好个厌恶,姜寐,你当真是一点也没变,呵……”

    叶深深冷眼。

    “当真不吃?”

    “你说呢?”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离清沉默了,半晌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叶深深只觉得从脚底开始凉,一直凉到了心头上。这个离清,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个儒雅的狐王,温柔的路人,还是这几天步步逼迫的狠角色呢?

    她看不懂他,更怕他。

    “你吃一餐饭,我就减玄歆一天刑罚,如何?”他冷笑。

    一句话,让叶深深的心霎时凉到了极点。那日玄歆离开时僵硬的脚步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了不知多少遍,转而是透骨的痛。他所谓的有好一阵子不能来了,指的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把玄歆怎么了?”她咬牙问他,“反抗的是我又不是他!”

    离清说:“身为祭祀,与王动手,你说责罚该不该?”

    桌上的糕点点心颜色迥异,各个都长得晶莹剔透。

    叶深深怒目瞪着离清,离清只是微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已经不吃三天,玄歆原本一个月的刑罚延期三天。”

    “你……好,吃就吃!”

    叶深深觉得鼻子有点酸,揉了揉眼睛却没有眼泪,只是一直酸着,看东西就有些模糊,看桌上的糕点更是连成了一片。她随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嚼也不嚼就往肚子里面咽。

    酸的甜的辣的带核的,在口中混在一起,咽着卡得慌,没几口就噎着了,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想起那个不吃一天就延刑一天,她咬咬牙继续往嘴巴里塞,喘不过气直犯恶心也塞。

    离清一直冷冷看着她几乎用趴的姿势伏在桌上吃那堆糕点,他沉默不语。

    叶深深却已然塞不下了,看着桌上还有一大堆的糕点,她咬咬牙把眼睛一闭,忍着恶心逼自己下咽。

    到最后,她已经咳得抓着胸口直锤了,脸色苍白,头晕目眩,他才微微扬起一丝笑。

    “明日我再送些你爱吃的上来。”

    叶深深没有力气,只静静听着。

    离清走到了她身边,他说:“寐儿,我们这辈子一起,我定不会让你受海淹之苦。”

    而叶深深,早就没有力气去听他的话中意了,昏昏沉沉,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

    到听雪居的第三天,叶深深映像最深刻的是嘴里塞满了东西,肚子疼得冷汗直冒。晚上一个人抱着被子缩在床脚的时候忽然疼起来,叫天天不灵。

    到了后半夜,终于缓解了一些,她又睡不着,反正也没人看,就披了被子坐到了窗边。

    窗外没有月亮,却不黑,地上的雪把黑夜衬得如同黎明。

    思凡就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来的时候是只白色的小狐狸,在雪地里不大看得清,忽然嗖的跳到了窗台上,吓得裹成卷的叶深深扑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喵~~”

    “……”

    “思凡,我问你,玄歆到底怎么了?”难得他来,她怎么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小狐狸左看看右看看,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尖尖的耳朵耷拉着,在她腿上转了个圈又跳到了地上。

    “思凡!”

    小狐狸蹲在地上变回了小孩模样,抬起水灵灵的眼睛奶声说:“族长不让说~”

    “……不让你说你就会不说么?”就这只小狐狸那人小鬼大的个性,白纸似的玄歆哪里是他的对手。

    思凡被说中了心事,咧嘴笑笑,他抓着她说:“姐姐,救救族长……陛下的刑罚那么厉害,族长跟陛下打了一架,怎么可能撑得过一个月呜呜……”

    一瞬间,叶深深只觉得骨子里都凉透了。

    她颤声问:“什么……刑罚?”

    思凡揉揉眼睛,眼泪汪汪:“陛下把族长打成了重伤,然后丢到千堆雪去了!”

    千堆雪,她听镜字辈的老头说起过的,据说是严寒到极致,健康的人尚且不能待上几天……叶深深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这会儿的心情,如果不是已经坐在了地上,她或许会瘫坐下来,因为手脚已经在抖。

    “千堆雪上都是冰呜呜……族长,族长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临走的时候让思凡不要告诉姐姐,可是呜呜……”

    “思凡……”她轻声叫他,“你让离清过来……把前几天的跟以后的三餐全部带过来……”

    “姐姐……”

    “快去!”

    终于,还是嘶吼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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