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门一战,姬庆文是记忆犹新的。

    只听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温大人,左安门一战似乎不能等闲视之。且不论袁崇焕对错与否,他冒险依据京师而战,虽然没有将满洲八旗主力全数歼灭,自己也是损兵折将,可毕竟将八旗主力重创了一番。在下那时候在前线统兵是最清楚不过的,记得原本满洲主力一次可以出动五万人以上的精锐骑兵,可京师大战之后,一次能够出动的人马就只剩下两万人上下了。”

    “嗯?”温体仁没想到姬庆文会在这个时候插话,便问道,“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是有意开脱袁崇焕之罪吗?”

    姬庆文的思绪已然回到了一年前那惊心动魄的沙场之上,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出温体仁话语之中的威胁意味,又接着往下说道:“那个时候,不管袁崇焕在与不在,只要朝廷龟缩在京师城墙之内,皇太极是绝不可能攻入京师的。毕竟满洲以骑射见长既没有火炮、也不会挖掘隧道。要是他们有这本事,岂不早就将锦州、宁远、山海关攻破了?又何须千里迢迢绕道蒙古经喜峰口入寇呢?”

    温体仁不懂军事,听姬庆文这么娓娓道来,虽然觉得也颇符合常理,可细细想来确实满脑袋浆糊,便将他打断道:“姬爵爷不要岔开话题。那时候袁崇焕已被皇上问罪拿下,此后的功过得失都同袁崇焕没有关系。”

    姬庆文却道:“温大人请见谅,容我再多说两句,可好?”

    沉默了许久的周延儒也帮腔道:“就是,温大人着急什么?方才高公公说了这么多话,也没见温大人不能忍耐,现在姬爵爷多说两句,又有什么打紧?”

    温体仁无言以对,只能听姬庆文继续往下说。

    却听姬庆文接着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眼看战事就要陷入僵局,可这时候左安门却莫名其妙地被打开了,给了满洲皇太极一个绝好的攻打京师的机会,要不是我明武军拼死抵抗,皇太极搞不好真的会从左安门攻入京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温体仁道:“这件事情本官知道。等满洲鞑子撤退之后,皇上也曾下口谕要彻查此事。可后来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最后查到是一个守城的兵丁,见左安门年久失修,怕抵挡不住敌军的攻击,便自作主张一个人去维修城门,结果适得其反,反而将城门豁然洞开了。”

    “哦?还有这件事?”姬庆文问道,

    “那这个守门的兵丁呢?他现在人在哪里?”

    温体仁拱手道:“此人犯了这样的罪过,虽然属于无心之失却也是罪大恶极。最后由皇上下旨轻判,判了他个斩立决,让他死得痛快也就得了。”

    “哼!又是一只替罪羊。”姬庆文说道,“记得那时候温大人正在刑部侍郎位置上,不知这件案件是否也是温大人主审的呢?”

    温体仁否认道:“不,这件案子事关军情要务,刑部不能插手,是由东厂和锦衣卫会同办理的。”

    “这就奇怪了。锦衣卫办案向来是拔起萝卜带出泥,务求除恶务尽的;而东厂,则是能牵连一个,就绝不放过一个。最后竟只杀了一个小兵,未免有些太奇怪了些吧?”

    说着,姬庆文又扭头问高起潜道:“高公公,在下东厂里头没有熟人,不知道你那时候在不在东厂里面?对这件案子是否了解?”

    高起潜却不正面回答,说道:“姬爵爷,你这几句话可是越扯越远了。方才温大人已经说过了,当时袁崇焕已然问罪下狱,这件事情同袁崇焕一案没有任何关系,不知姬爵爷为何要纠结如此?”

    就连袁崇焕自己也劝姬庆文道:“姬大人不必多说了。满洲鞑子攻城从来都是投机取巧。自努尔哈赤攻陷辽阳开始,鞑子能够强攻坚城而取而胜之的可谓寥寥无几。每次攻城,要么安插奸细、要么收买汉奸,或阴谋阻碍、或动摇军心、或是直接打开城门公然投降。说是奇怪,其实也是见怪不怪了……”

    “慢慢慢……”姬庆文似乎大有启发,问道,“这么说,或许在京师之战时候,皇太极也曾安排下奸细潜入京师,临到关键时刻,便打开城门、开门纳寇?”

    袁崇焕接话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京师人口众多,又不像辽东几座城池里头除了当兵的就是家眷,难以甄别人员来源。因此混进去一个两个奸细也并非没有可能。”

    “这就清楚了嘛!”高起潜说道,“看来当初被杀了的那个兵丁就是满洲鞑子派来的奸细了,这么说来,杀了这人也不算冤枉,似乎还有些太便宜他了。”

    袁崇焕却蹙眉道:“似乎也不像。守门职责重大,尤其是大敌临城之事,各门都应由朝廷重臣坐镇守护,又岂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人,就能够擅自打开城门的?”

    “难不成是当时守门的大臣被皇太极收买了?”姬庆文说道,

    “那好办。只要去兵部查查档案,查明当时是何人守护左安门,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眼看姬庆文“脚踩西瓜皮”一般越扯越远,温体仁赶忙把话题往回引:“方才本官说了,这件案件同袁崇焕没有关系。姬大人若是有兴趣,自然可以事后另案处理,我们还是继续审袁崇焕好了。”

    他也不待姬庆文统一,便拍了拍惊堂木道:“袁崇焕,且不论你依城作战的方略是不是恰当,可你纵敌践踏京郊百姓庄园、农场、产业确实板上钉钉的。经满洲鞑子这番劫掠,百姓损失极为惨重、元气大伤,至今未能恢复,这笔账也得记到你袁崇焕头上!”

    袁崇焕一听这话就急了,说道:“温大人,这一点罪臣却有话说。罪臣出身贫寒,知道百姓积攒一些钱粮不简单,被满洲鞑子劫掠了去也确实可惜。可难道罪臣率军同八旗精锐硬拼,拼光了、拼死了,就能拼得鞑子自行撤回,不再践踏抢掠百姓的财产了吗?温大人你这是欲加之罪!”

    温体仁大怒,猛地一拍惊堂木,拍得拿木头的手生疼,高声斥责道:“袁崇焕,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本官这是在奉旨审案,一切都有理有据。可你袁崇焕一个戴罪之身,居然敢诽谤起朝廷重臣来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周延儒是温体仁的对头,立即反唇相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审案子自然是要听当事人的分辩的,温大人凭什么不让袁崇焕说话?”

    温体仁立即针锋相对道:“周大人,你可别忘了。袁崇焕一案,我是主审,你是会审。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要抢着说话,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

    “嗬!温大人你可吓着我了。”周延儒毫不示弱,“好一个主审官,了不起的主审官!难道你是主审官,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难不成这刑部是你温大人家开的?”

    “我温体仁哪有这样的本事?刑部自然不是我温体仁开的。不过看模样,内阁倒好像是周大人你家的产业,从来都是自说自话,办起事来,何曾征询过我姓温的和徐光启大人的意见?”温体仁毫不客气地说道。

    正当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听高起潜说道:“两位大人不要争论了。杂家看都是袁崇焕这厮不老实,看来非得动刑不可了!”

    说罢,高起潜从座位里猛地站了起来,高声吆喝道:“来人呐,给杂家大刑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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