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岩也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摇着扇子说道:“秀英姑娘,这里是京师,不是鄂州。这里没有你手下那么多弟兄,也没法在菜市口埋伏,也杀不散全京师的官兵。就算是杀散了官兵、救出了袁崇焕,也冲不出京师城墙去。”

    李岩顿了顿,又道:“就算是一切顺利,真的将袁崇焕救了出去,那皇帝就是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猜出必然是姬兄救的袁崇焕。到时候雷霆一怒,岂不是在给姬兄找麻烦吗?”

    周秀英虽然并不喜欢李岩这个书生,却也知道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字字靠谱,也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正在这时,却听有人说道:“爵爷,其实要救犯人也并不用劫法场的,要是能在袁督师被送上法场之前,就将他从大牢里救出来,那不就成了吗?”

    姬庆文循声望去,却见正是自己从义乌带来京师的一个矿工,名叫孙奎发的在说话。

    这孙奎发的老爸曾经跟着陈文昭北上辽东作战,在浑河一战中随着老戚家军的全军覆没而战死沙场。而这孙奎发长相和他老爸一模一样,长得五短身材、孔武有力,却是矿工之中脑子最最灵活的。

    姬庆文听了他的话,脑筋一动,斥道:“你这话说得轻巧。你当刑部大牢是在办过家家呢?现在皇上已有了明旨,我想进牢里去看看袁崇焕都被挡了驾,更何况是要从刑部大牢里把他救出来呢!真是个馊主意。”

    孙奎发挠挠头:“没想到动手办事,要比开口说事情难这么多……爵爷既然说这是馊主意,小人也不敢反驳。不过小人想着,有些事情若是比登天还难,不如考虑一下遁地的法子。”

    “嗯?”姬庆文眼睛一斜,说道:“什么登天遁地的?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快说。要是真的可行,我自然有重金赏你。”

    孙奎发听了这话,便将自己的计划同姬庆文讲了。

    他的计划虽然还算粗糙,但大方向却是正确的,虽然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却也是的确有成功的可能性。

    就连足智多谋的李岩也夸赞道:“好你个孙奎发,平日里看做事丢三落四,却没想到你竟是个有头脑的。你这话里破绽不少,但却也还算是个好主意,我同姬兄再商量商量,说不定还真的能将袁崇焕给救出来呢!”

    时不我待。

    一番商议之后,姬庆文便在李岩、周秀英等人的护卫之下,出门乘马车往刑部大牢而去。

    明朝崇祯年间,马车还都是没有避震、悬挂系统的两轮板车,在京师北京并不平坦的地面上行动,自然是颠簸不堪,将今天在马车上往返行动无数次的姬庆文颠得腰酸背痛。

    待马车停稳,姬庆文已在刑部大牢之前,而他下定决心准备解救出来的原蓟辽督师——袁崇焕,就被关押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大牢之中。

    不过今日,姬庆文前来却不是探望命在旦夕之间的袁崇焕,而是下车同孙奎发耳语两句之后,便一扭头钻进了刑部大堂一旁的小巷子。

    走不多久,姬庆文便在一户四合院前停下,伸手“笃笃笃”敲了敲门,门内便传来应门声:“谁啊?”

    “我啊!”姬庆文随口答道。

    这样的回答显然没能让门内之人满意:“你?你是谁?莫不是来找我取笑的?”

    姬庆文笑着

    说道:“我是财神赵公明,你见了我,自然就高兴了。”

    “哪里来的昏汉,吃醉了酒到我这里来搞事,不知老子是顺天府的都头么?”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我就是赵公明,你开了门就知道了。”姬庆文道。

    那位“都头”自然不会相信姬庆文的说辞,踏着气鼓鼓的步伐,从屋里出来,拉开院门,开口就骂:“赵公明?你要是赵公明,我就是抓了赵公明的姜子牙!”

    “那好,姜子牙,你认得我么?”姬庆文微笑着说道。

    这位“姜子牙”听了一愣,半晌才道:“哟哟哟,原来是福禄伯来了,那阵风把您老这位财神爷给吹道小人这里来了?”

    都头一见是姬庆文,态度顿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让姬庆文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笑道:“当然是一阵富贵风了。你小子说话虽然难听,眼睛倒还清楚。我从没见过你,你怎么认识我的?”

    都头挠挠头:“您老是个大人物,崇祯皇上新封的福禄伯,满天下谁不认得您老?那天封爵大典,小人正在太庙那边站班,远远的您没瞅见我,可爵爷的风采小人却是记忆犹新啊!”

    这几句马屁并不出彩,满怀心事的姬庆文自然也高兴不到哪里去,便道:“行了,我难得来一次,你也不请我进屋么?”

    说了这么一大圈话,这位都头依旧不知道大富大贵、炙手可热的福禄伯爵爷,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造访自己这么个连品级都没有的顺天府的都头。

    可姬爵爷摆明了要进屋来,这都头却又是万万不敢阻拦的,只得将姬庆文一行人让了进来,招呼正在吃饭的老婆、孩子出来迎接上官。

    姬庆文在这处四合院里走了一圈,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便问道:“我问你,这处房产是你的住宅呢?还是新购的?哦,对了,说了这么一大圈话,我竟还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都头拱手道:“小人贱名石立德,原是京郊通州人士,来顺天府做都头才进的京,这处房产也是小人攒了好几年的银子买下的,前年才搬进来住……”

    “好,我问你,你买这处房产花了多少钱?”姬庆文问道。

    石立德眼珠一转,回答:“花了我五百两白银。”

    其实这处房产毗邻刑部大牢,风水环境并不十分好,又在胡同小巷的深处,像这样的一座四合院,在京城里的价格并不算高,石立德几年前也就花了二百两银子左右。再加上这几年满洲鞑子闹得凶,京师不太平,许多富商都在出售房产搬回老家或者跑到江南去居住。

    因此别说是石立德故意吹牛说出的“五百两”银子的房价了,就是开出原价“二百两”银子,也未必能够轻易出手。

    不过这三五百两银子的差价,全不在姬庆文的视线范围之内,只冷冷说道:“你这厮倒会攒钱,顺天府的都头一个月才几两俸禄银?看你不到四十的模样,居然养活一家老小之余,还能攒起五百两银子来。”

    石立德一听就慌了,忙道:“爵爷可别错怪了我,我这是把老家的房子给买了,这才攒的钱,可从来没拿过一两半钱的黑心银子啊。”话说完,已是满头大汗。

    姬庆文笑道:“我是福禄伯,也是苏州织造提督,偏不是御史衙门吃饱了的御史言官

    ,管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告诉你,老子看中了你的房子了,今天就要买下来。你五百两银子买的,我不让你吃亏,加点价钱,八百两买下来,如何?”

    石立德听了惊喜过望,半晌才道:“行,行。爵爷要买,小人哪敢说半个‘不’字?不过现在天色晚了,小人总要收拾收拾,明天才能搬家,给您老腾地方吧?”

    “不,我今天就要你搬。你要是搬家不方便,没关系,我手下有几十号壮丁,一眨眼就给你家搬空了……”

    “是,是。”石立德又道,“就是搬了家,小人又要寻新的去处,怕是有些麻烦。小人明天还要去顺天府站班呢,总不能今天在外头打地铺吧?”

    姬庆文冷笑道:“哼,千难万难,也不就是难个钱么?这样,老子给你凑个整数,多给你二百两银子,这样一共是一千两白银,算是你这几天的安家费如何?哼,这二百两银子,足够你包个小客栈一两个月了,够了吧?”

    “够,够,够!”石立德忙不迭地说道,“都说姬爵爷快人快语、出手大方,今天小人真的是见识过了。不过小人还有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姬庆文道。

    “这个……那个……小人想问的是,爵爷花这么大价钱买我的房子,是图个啥呢?”

    姬庆文眼光一闪——他急急忙忙、不顾成本地收购这座四合院,当然是同还关在刑部大牢里的袁崇焕有关。可这件事情,是决不能向旁人提起的,因此他早已同足智多谋的李岩商量好了说辞和理由。

    只听姬庆文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小子管得倒宽。别说是你一个顺天府的都头了,就是你们顺天知府老爷来了,能管得着老子么?”

    石立德知道姬庆文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又同朝廷里几个内阁大臣熟络得很,别说是顺天知府了,就是刑部尚书、大理寺丞也得让他三分。

    因此面对姬庆文的质问,石立德搓着手陪笑道:“是小人失言了。爵爷知道,做都头的么,审人问人习惯了,不免多嘴一句半句的,爵爷不要放在心上。”

    姬庆文却道:“没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你吧,老子生意做得大,苏州到京城、京城到苏州,总不能每次都运几千斤、既万斤白银交割吧?因此我索性打算在京师里开个钱庄,看中了你这块地,便买了下来。怎么样?这个解释还算靠谱吧?”

    石立德这个资深刑事侦缉人员,还真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职业病,又随口问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今天要买,今天就要我搬……”

    “废话。皇上给我下了旨意,说是苏州织造衙门那边没人管可不行,要我三天之内离开京师,你说我能不急吗?”姬庆文谎话张口就来。

    抬出皇帝老子,石立德这个也算是吃皇粮的都头顿时焉了,忙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讲究啊,行行行,那是小人多嘴了。就请爵爷派人过来,帮小人一起搬家吧……”

    姬庆文这次进京带来的矿工们,从来都是搬运矿石矿渣好像家常便饭一样的人,石立德这么些小小少少的家当哪经得住他们的搬运?不过须臾功夫,便将一座四合院搬了个空,姬庆文也随手将几张价值合计一千两的银票交接给了石立德,算是将这处房产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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