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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就里,只当是韩呈机一时未顾虑到。

    虽然彭大夫过去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若是没过去,那便是截然不同的说法了——

    总觉得少爷从禹城回来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虽说表面还是一贯的平静冷淡,但眼神里装着的东西却更多了。

    尤其是在对待老爷的态度上面,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虽说少爷待老爷向来也不算亲近,但近来的确是愈发的疏冷了。

    甚至可以说是……厌恨。

    是的,厌恨。

    虽然自从少爷的生母大夫人离世之后,她就未有再能从少爷身上看到过如此鲜明的情绪,但青央十足肯定自己不会看错。

    其实这种改变并不算明显,且少爷似有意在压制隐藏,未有泄露出来。但青央伺候在韩呈机身边多年,对韩呈机的情绪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韩呈机微一抬眸,看向了青央。

    感受到这双眼睛里含有的冷意,青央连忙低头敛眸。

    几乎是一刹那,冷汗就浸满了手心——

    她怎么忘了少爷向来是最忌讳别人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与想法的……

    在韩呈机冷锐的目光之下,青央全身紧绷着,方忍住了没有颤抖。

    “彭大夫不如柳大夫他们清楚父亲的身体与病情,去了也无用,待到了正芝院,我自会同三伯解释。”韩呈机收回了目光。平静的说道。

    然而身边的人都对这句话的真实度心照不宣。

    同三老爷解释?

    真的会同三老爷解释那才是见鬼了……

    这位爷做事,何时向任何人解释过了?

    感受到上方的压力骤然消失,青央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此次是她逾越了……

    下次定要格外谨慎些才行。

    “少爷。那奴才随您去正芝院吧?”阿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如此的小心翼翼……

    直至韩呈机点了头,阿禄方来到韩呈机身后推起了轮椅。

    临走之前。还不忘给了彭洛今一个‘自求多福’并着‘这回全靠你了’的复杂眼神。

    彭洛今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真是造孽啊……!

    青央整了整神色,遂也跟了上去。

    彭洛今则是半刻也不敢耽误,飞也似的离了书房,准备回去着手研制解药。

    *

    另一边,韩呈机并着几名下人不紧不慢的‘赶到’了正芝院。

    “呈机来了——”三老爷韩殊一见韩呈机过来急忙走了过来相迎,脸色或因过于焦急的缘故,紧紧的绷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清风朗月文人之态。

    韩呈机面色如常的对他微一点头。眼神却是半刻也不曾落在韩殊的身上。

    韩殊早已习惯这个侄子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虽长了韩呈机一辈,但嫡庶之分却横在中间不可更改。

    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叔伯,而眼前这位,却是未来的韩家家主。

    世家注重是不光有名声与所谓风骨,嫡庶之分更是大于一切。

    往韩呈机身后看了一眼,韩殊便问道:“彭大夫没随着一同过来吗?”

    韩呈机淡淡地“嗯”了一声,由阿禄推着进了內间。

    嗯?

    “……”韩殊微一摇头,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阿禄和青央皆是将头垂的极低。

    怎么说来着?

    就知道不会解释的……

    几人刚一步入内间,便嗅得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并着煮沸的酒味。

    用煮沸过的酒浸泡银针的法子。是前些日子彭洛今教给几位大夫的。

    这法子固然不错,可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叫人不好接受。

    青央和阿禄强忍住要掩鼻的冲动。

    “大少爷——”见韩呈机进来。几位大夫连忙上前施礼,面色皆是诚惶诚恐。

    韩呈机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开口问道:“父亲情况如何了?”

    几名大夫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皆不愿主动站出来回话。

    韩呈机将目光投放到被床帐遮了一半的雕翔龙腾云图红木拔步床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轻叩了两下。

    阿禄立即皱了眉,看向几位大夫语气不善地问道:“柳大夫,少爷问你们话呢!”

    阿禄平日里虽总是一副和气爱笑的模样,但毕竟是韩呈机身边的人。在待人接物上面,该强硬的时候绝不会装怂。

    这一句果然奏效。被提了名的柳大夫当即就站了出来,口气犹豫的答道:“回少爷。老爷这是旧病突发,再加上长期的气血郁结,想是今日大夫人不治而去,老爷过于伤悲,经一刺激……这才突发了吐血昏迷……”

    韩呈机听罢嘴角隐隐出现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因为曲氏过世而过于悲伤是假,因此事突发难以应对,再加之焚石散解药研制无果,精神和身体一同被压垮了是真。

    “还有呢。”韩呈机又问道。

    若仅是如此,决计不可能同时动用了药熏和针灸人却都醒不过来。

    “这……”柳大夫面色为难到了极点,变幻了好一阵儿,方一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表情,如实答道:“回少爷,老爷体内旧病虽是一直被压制的很好,但好比一滩清水一般,若只堵而无法疏泄,久而久之便会积累变为脏污……老爷的身体状况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体内积病已久,此番遭受重大刺激忽然挣脱控制尽数爆发了出来,严重伤及了五脏六腑及体内经络……”

    至于柳大夫后面解释的那一大通‘他们也已经尽力了’。以及‘若未受此刺激定能一直很好的压制住’等撇清责任的话,已经没人有心思去听了。

    众人皆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虽说曲氏之死已让众人过足了心惊胆战的瘾,但曲氏同韩旭的重要性。是断然不可相提并论的。

    要暂时瞒住曲氏逝世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其次。退一万步讲,纵然消息被放了出来,致肃州城百姓人心大乱——这无疑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可若是韩旭真的去了,便不只是民心大乱那么简单了……

    韩旭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大公子韩呈机,且还是一副病弱之躯,在未作出什么大的举措之前,显然给不了百姓任何信服感。

    再加之瘟疫肆虐横行。届时纵然说肃州城要变了天,肃州韩家的基本将被动摇大半也绝不为过——这无疑是连令人头疼的余地也不给留的。

    在场众人一时间皆是噤若寒蝉,丝毫动静也不敢发出。

    唯独韩呈机,仿佛没有意识到丝毫的危机之感,脸色半分变化也无。

    目光亦是没有变动,仍旧放在昏迷着的韩旭身上。

    这就是他那个铁血果伐、没有任何弱点、从不服输,受人敬仰的父亲、韩家家主韩旭吗?

    这样就撑不住了?

    依他看,也不过如此么。

    他后面可是还为他准备了许多丰富的好戏呢。

    如今看来,怕是很难派的上用场了。

    真是可惜——

    真的就让他这么走了吗?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或许应该说……作为一个儿子。他理应要让父亲在临死之前,知道一切真相,也好了却他的遗憾。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片刻之后,韩呈机方开口缓声说道:“务必将人救醒,不管用什么方法。”

    虽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命令,甚至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语,但却叫几名大夫不寒而栗。

    青央不知是从“救醒”这二字之中意会到了什么,手指紧紧攥成了一团,低头抿紧了唇不做声。

    少爷,真的是变了……

    -

    寅时末。

    一身银灰长袍的韩呈机被阿禄缓缓推行着出了正芝院。

    正芝院内,下人们皆垂首跪地。偌大的正院内,异常的寂静而肃穆。

    夜色的浓重与黎明即将到来之前的独有的青灰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使人格外压抑的深灰。

    冬日里的寒风呼啸而过,吹打着檐下的纸皮灯笼猎猎作响。更使得四周显得格外诡异。

    直到有一道似是抑制了许久的男人拗哭声自内室层层传递而出,这种安静方被打破。

    “大哥……!”韩殊悲痛不可自抑。

    紧随着,数不清的哭声接连传出。

    且不提个中真假,端听这哭腔与阵势,便很难使人不受传染。

    跪于房门外、檐下、长廊中或道路两侧仆人与丫鬟亦红着眼睛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有关劝慰的话,没人敢提起。

    正芝院外,笔直的甬道上,脸色苍白的青央脚步沉重的跟在韩呈机身后。

    阿禄的脸色同样也是罕见的沉重。

    青央交握在腰侧的手指冷似寒冰,指尖忍不住轻颤着。

    老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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