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声音后,尘寰手中的象牙扇子紧握了握,回过头去,就见在离一丈之外,站着一个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就见那男子脱下头上兜帽,露出面目来。正是尘寰一直在寻找的紫宸易。在他的身后,还有风吹尘动。尘寰打量了一下此时的紫宸易,与之前的意气风发,少年气盛不同。此时的紫宸易面上多了几许沧桑与成熟。

    沉吟片刻后,尘寰微微笑道:“天落兄竟也在此,真是碰巧了。”

    尘寰的这一声招呼,却让紫宸易心酸不已。他苦笑道:“天落……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当年不过是戏谑之名,如今看来,却是一语成谶,倒也名副其实了。”

    听到这般话,尘寰微微摇头,道:“天落兄说什么,我不太懂。对了,之前我曾说过,若天落兄肯来天外儒门,我当做东,在知秋居内煮茶相迎,此地不是天外儒门,却也近的很,若天落兄愿意,我就反客为主,在这里与天落对酌如何?”

    听尘寰的言语,风吹尘动有怒色,而天落的脸上,多的只是一份凄凉而已。沉吟片刻,道:“也好。”

    当下天落带着尘寰,进了一处厢房之中,于一茶桌前对坐。尘寰亲自为天落斟茶,便如同一般朋友一样,说着茶道,和一些寒暄的话。

    说了许久,尘寰忽然道:“净缘师太为何不见?”

    “她受了伤,另有安置。”紫宸易回答道。

    “这样……”尘寰点了头。而后紫宸易将自己过往之事,简略的和尘寰说了,说到自己落难后的经历。虽让人听得出他难过之意,但从他的面上却看不到难过之情,悲到极处,他却只是尴尬的笑笑。

    听着天落所说的事,字字血泪,却似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尘寰静静听着。一语未发。只是将手中的象牙扇子轻轻展开,手指滑过那一根一根触手冰凉的扇骨。

    “天落兄未来是打算复国么?”尘寰将扇子合拢后问道。

    天落未作回答,许久才道:“如今我紫宸世家诸王虽然尚在。但他们均畏梁梦枕之威,多不肯容我。我孑然一身,只有几个忠心护我的亲随跟从,又如何敢谈复国二字。”

    “那公子肯来天南州又为何?”尘寰又问道。

    “这……”天落苦笑道:“若论亲疏。其他诸王。虽名为紫宸世家一脉,但多数我甚至未曾见过。天南州镇南王乃是我的亲叔叔,他纵不敢助我,亦不当害我吧?”

    尘寰摇摇头,盯着紫宸易的眼睛道:“恕我直言,天落兄若想复国,如今要想的不该是去依附紫宸诸王。”

    “哦?”紫宸易不解尘寰之意,尘寰帮紫宸易续了茶。盯着那茶水道:“龙腾九天,光耀万丈。人们看到的只是龙的光辉一面。却不知在这之前龙在渊海之中蛰伏了百年千年,才有这光辉的一刻。”

    “叶兄请赐教。”紫宸易恭敬的说道,很怕错过了什么。

    “虽然天落兄不愿承认,但如今天下的大势,已不在紫宸世家,付流尘和他身后的那个人,黄龙飞升,任谁都不能阻挡。便是镇南王倾尽全力来协助天落兄,甚至紫宸诸王一起协助,恐怕也非其对手。逆天而行,只会被碾得粉碎。对于别人来说这牺牲或许值得,但对天落兄你来说,并不值得。”紫宸易言语中并无任何激愤,有的只是些许绝望。

    紫宸易沉默良久,面露恳切之态道:“叶兄的意思是让我蛰伏,可是这蛰伏要多久呢,十年?还是二十年?难道我要等梁梦枕病死了不成?”

    尘寰一笑,道:“没有那么久,两三年即可,相信两三年内便有转机。”

    “是何转机,请叶兄明言。”紫宸易有点不太相信。

    尘寰不语,许久才意味深长,似有所指的说道:“能同患难,未必能同富贵。”尘寰看看旁边的空座,道:“可惜妙枫不在,这茶的味道也少了几分。”

    紫宸易听尘寰提及妙枫,有些难过的说道:“妙枫他本来是不用死的,他是为了我才……”

    “天命如此,天落兄无须难过。”尘寰淡然的说道。

    “天命……”听到这样的话,一直恭敬的紫宸易有些情绪道:“叶兄与妙枫情同手足,妙枫去了,叶兄便一点都不难过么?”

    “难过?为何要难过?”尘寰给自己续满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道:“我与妙枫一同长大,的确亲如兄弟,彼此也最为了解。他时常与我说,男儿志在四方,当封侯拜相,于当世有所作为。他寻得明主,虽天不与命,所志不遂,但他求仁得仁,我又为何为此伤心难过?”

    紫宸易叹了口气,而后道:“我不瞒叶兄,在下此来天南州,一是为我叔叔,第二便是因为天外儒门便在天南州附近,易愿以仲余之礼,请叶兄替我指点天下。”所谓仲余之礼乃是紫宸世家的典故,昔年紫宸世家先祖紫宸暮微末未发迹之时,曾请的一名叫仲余的智者为军师,后果在其协助下,打下了紫宸世家的万里江山。相传仲余是一名腿部有疾无法行走的智者,紫宸暮请他出山之时,为显诚意,曾亲自背他步行数十里。后世便称此为仲余之礼。以彰求才之心。

    紫宸易说完话后,站了起来,而尘寰却一动未动,他很清楚何谓仲余之礼。他将杯中茶慢饮而尽,继续道:“昔日妙枫入世之时,我便劝诫他不可如此,可他看不透业障,不肯听我的,才丢了性命。他做不得我,而我,也一样做不得他。所谓风云,不过谈资,入得了眼。却不得入心。若说指点江山之人,天落兄恐怕寻错人了。”

    “叶兄如此,岂不是枉费了自己多年的苦学。”紫宸易有点惋惜的说道。

    “学。未必用,且人各有志。”尘寰的话说的淡然从容。

    “叶兄……”听到尘寰的话,天落失望万分。他知道尘寰来十丈红尘,他心中很是欢喜,可尘寰真的来了,却说了让他最担心听到的话,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尘寰此时也缓缓的站了起来。

    “天落兄远道而来。尘寰愿尽地主之谊,若天落兄有何难处,可到叶栖院寻我。就此告辞了。”尘寰一拱手。出门前停住脚步道:“天落兄,若你信我,此地已不安全,当速速离去。”说完转身慢步离去。

    见尘寰离开。屏风后转出风吹尘动。还有身穿白衣的白狼踏雪。

    “什么东西,公子对他如此谦卑,他却如此猖狂。”风吹尘动怒骂道。白狼踏雪才是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不必说了。”紫宸易一摆手,示意风吹尘动住口。风吹尘动叹了口气,不说什么了,但忍了忍还是憋不住,道:“公子便不该太过指望他。他见公子如今落难,便避而远之。哼。深恐被波及呢。全然忘了当日公子救他性命之恩。”

    紫宸易摇了摇头,道:“我和他不是第一日相见,我知他为人不至如此,我身为太子之时,便多次邀他助我,可他却不为所动。于荣华富贵完全无兴趣,是世外之人。而且我常听妙枫谈及尘寰,只道尘寰是重情重义之人。今日之事……”紫宸易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尘寰会如此。他目光转向白狼踏雪,道:“你如何想?”

    白狼踏雪一直未说话,听紫宸易问她,她想了想,道:“公子说他是世外之人,不为金箔所动,可如今他却在天南州大出风头,大敛钱财。说他重情重义,如今他却冷面绝情。”

    “患难之处见真情,他便是如此的人也说不定。”风吹尘动自是看尘寰不上,少不了揶揄一番。

    白狼踏雪看了一眼风吹尘动后,继续道:“若他是世外之人,为何要踏足尘世,更不会到此来见公子,说这些冷言冷语。若他贪图名利,知道公子下落,便不会只是他一人只身前来了。”

    “你的意思是?”紫宸易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有意相助公子,只是不知为何是如此的态度,可能是另有缘故。”白狼踏雪断定道。

    “这样……”紫宸易沉吟不语。忽然回头道:“踏雪,镇南王联络之事……”

    “公子要踏雪停下来么?”踏雪有点讶异的问道。

    紫宸易摇摇头,道:“不,我是问你进展如何。”经历了许多磨难后,如今的紫宸易谨慎了几分,也多疑了几分。便不是什么人他都肯相信了。他不会因为尘寰的几句话,就对镇南王死心。更不会对他这个叔叔完全放心。他想依附他这个叔叔,但却并不直接去见,而是找一些关键人士,去试探镇南王的心思,若试得镇南王能容得下自己,自己便再去见镇南王。

    踏雪回禀道:“镇南王这些日子,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终日无所事事,饮宴取乐。”

    听到这话,紫宸易眉头皱了皱,他虽早知道自己的这个叔叔是这个德行,如今听到,还是有些不舒服。

    踏雪继续道:“不过提到公子之时,镇南王还有些动容,只道公子可怜。”

    “那是我真的没出息。”紫宸易有些没好气的说着。

    踏雪继续道:“下个月月初,便是十日后,镇南王要去天南州的芜风别院游玩,那里地处偏僻,公子若想见他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一切请公子定夺。”

    “这个么……”紫宸易想了许久,道:“你去安排吧。”

    不道他们君臣如何去安排,且道尘寰。尘寰出了紫宸易的房间,走过几个回廊,停住脚步,舒了口气,仿佛千斤重担都卸下来一样。

    “费了这么多的力气才寻到他,为何又放弃了?”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尘寰却不惊不怵,并不回头,道:“时机还未到,再者我也没什么心情把自己卖了。”

    “因为韵姑娘么?”那声音问道。

    尘寰未答。向前走了几步,才道:“紫宸易现在需要的是耐心,而不是急匆匆去送死。我料想他多半不会听我的。待得他苦头吃尽,恐怕才会真的听的进我的话。现在我纵使应允了他的什么仲余之礼,恐怕也只是第二个妙枫罢了。人生苦短,可尘寰却想多活几年。”

    “可观他如今处境,并不乐观,恐怕……”那说话之人露出几分忧虑之意。

    ,尘寰不以为然道:“无妨。一者我相信付流尘不会那么快就让他死,因为需要他钓更多的鱼,二者紫宸易身边的敢死之士也不少。如果他真的不小心死了。那只能说是天意了,我又如何能救?若他天命不绝,我自然会助他。”

    “有人来了。”那声音提醒道。尘寰转目,就见远处红衣带着两个侍女正向这边走来。

    “叶公子。我家公子有请。”红衣走到近前。轻轻一礼后说道。

    “哦?那烦请姑娘带路了。”

    红衣闻言,点点头,带着尘寰穿廊过院,走了许久,终在一个名唤白凌院的楼前停下。

    “我家公子就在楼上,公子请!”红衣侧过身子,请尘寰走在前面。尘寰迈步上楼,就见卫卓然坐在二楼之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兴致盎然。

    “卫兄好兴致啊。”尘寰说道。

    “叶兄,请!”卫卓然见尘寰到来,微微笑着说着。看尘寰坐下,他慢条斯理的问道:“适才叶兄到来之时,我见叶兄忧心忡忡,似有心事。我听红衣说叶兄自行游乐去了,想着叶兄可能会心情转晴,可观叶兄现在,并没有什么好转。”话说到这里,卫卓然顿了顿,目光洒在楼阁之外,俯瞰四周,问尘寰道:“怎么,并不如意么?”

    尘寰叹息一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尘寰说了两句根本不搭对的话,让卫卓然一愕,而后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我会错意。情我欲也,义我所欲也,叶兄,为义绝情,可是很愚蠢的做法。”

    尘寰怅然道:“我当然知道,我只能尽力两全,因为韵儿也希望我如此。且即便我为情绝义,恐怕也由不得我。”

    “两全,叶兄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又不知会卷起多少风雷。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

    两人说话之间,远处飘飘荡荡,传来弦乐之声,那弦声洞破天际,弦音之美,令人称奇。且可以让人感觉到奏琴之人不仅琴艺高超,且元功精纯,是一流的高手。

    尘寰自然是精通的琴艺之人,闻听如此乐声,初时只是静静聆听,而后也不由的赞叹。心道此人琴艺在自己之上,亦胜过清韵。

    “竟有这样的人。”尘寰不由出声赞叹。

    见尘寰如此,卫卓然得意一笑,道:“叶兄也觉得精妙吧,哈哈,卫某那点微薄的琴艺,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是什么人?”尘寰奇问道。

    “叶兄应该熟悉的人,但我估计叶兄并不认识他。”卫卓然说完后,站起身,道:“叶兄与我同去看看吧。”

    “这……”卫卓然前后矛盾的话让尘寰有些迷惘,但他还是与卫卓然一同下楼,循着那琴声,慢步向前。

    两个人下了楼以后,向着十丈红尘之中的一大片树林中行进,此时的树林枯叶飘零,满地皆是树叶,踩上去便有咯吱之声。两个人走了一阵子,卫卓然用手向前一指,对尘寰道:“在那!”

    尘寰顺着卫卓然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在一颗大树下,一个白衣男子倚树而坐,一张琴横在腿上,以很随意的方式拨动琴弦。而一名红衣女子很是慵懒的伏枕在他的膝上,正凝望那白衣男子。距离太远,尘寰看不清楚那二人的面容。而那二人似是发觉了尘寰和卫卓然的存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在那树下消失了,而琴音也同时没了。

    见那二人消失,尘寰颇为失望,因那曲子还有一小段没有弹完。卫卓然踱着步子看着那二人消失的地方,道:“还好还好,主人家没生气,若生气起来。搞不好会赶你我走啊。”

    “主人家?他们是这里的主人?”尘寰讶异道。

    卫卓然点头道:“是啊,本来是我的,但是我让给他们了。嗯……叶兄若想再听。可待到黄昏时分,那时必不会让叶兄失望。”

    尘寰摇摇头,道:“我打算回去了,多谢卫兄这一趟的安排。”

    “谢就不必了,叶兄,你知道么,我一直想说。你很像一个人。”卫卓然忽然说道。

    “哦?是么?”尘寰问道。

    卫卓然轻轻扇着扇子说道:“那是在下的一个故去的老朋友。”

    “故去……很久以前了么?”

    卫卓然淡淡一笑,此时恰来一阵旋风,枯叶飞舞。望着飘零坠地的落叶,卫卓然似有所思的说道:“我若说是千年前,叶兄肯信么?”

    “卫兄说笑了。”尘寰不以为意。

    而后红衣替尘寰选好马车,与尘寰一同返还叶栖院。一路上尘寰静默无语。低头阖目休息。出荒台镇时,听得外面一阵喧嚣,吹吹打打之声不绝于耳,初时尘寰只以为是哪家在办婚庆之事,偶然转头向外看去,却发觉并非如此。就见几十个乐人,吹着各种乐器在前面开道,后面一乘滑竿载着一个看上去年齿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子。就见他优哉游哉的躺着,手里还在凌空挥舞着一根一尺余长的短棍。样貌却看的并不清楚。在他的两旁。还跟着仆人,那些仆人或是牵马,或是拎鸟笼,或是抬椅子等等,再加上侍女,足有几十人,前后一起,浩浩荡荡,几乎都要整个街口都给堵住了。

    尘寰正看着,就听身侧的红衣道:“那是最近在荒台镇出现的一个少爷。他常去十丈红尘,出手极为阔绰,只是行事有点怪异。”

    “怪异?怎么说?”尘寰问道。

    “这个……”红衣为难道:“形容不上来,总觉得他可能思觉不调。看舞姬跳舞之时,有时他就会跳出去和舞姬共舞。从无威严庄重之态,无一时安宁的,即便是吃东西,也要抛着吃,倒着吃,总要弄出些花样来。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只图自己玩个开心痛快。”

    “嗯……他叫什么?哪里来的呢?”尘寰问道。

    红衣道:“段无用,他总是自诩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至于他从哪里来的就不知道了,十丈红尘是不打听客人的底细的。”

    二人谈话之间,那段无用已经进了荒台镇,很明显,他又是去十丈红尘了。尘寰便再无其他言语,一路返回叶栖院。他和红衣刚刚下了马车,就见里面跑出来一个仆人,半跪于地,面露焦急道:“主人,韵姑娘不见了。”

    “哦,知道了。”尘寰很随意的回答道。见尘寰态度,红衣有些生气,正欲发作,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尘寰道:“韵姑娘是自己离开的?你早知道她会离开?”红衣想起了之前尘寰离开叶栖院的样子,以及尘寰到了十丈红尘后的异常。自然就猜到了这些。

    尘寰点点头,走进叶栖院。没走多远,就见一名侍女手拿一份花笺递到尘寰面前。

    “韵姑娘让我将这个交给公子。”尘寰将那花笺打开,看了看,正面写着两行字。

    鹏鸟展翅别瑶台,叶郎终可尽长才。

    男儿当承凌云志,风雷激荡藏胸怀。

    看过正面,尘寰翻过花笺,就见花笺背面还有两行:

    未曾归去思相逢,泪满双颊怎觉哀?

    君心我心彼相许,海角天涯咫尺来。

    尘寰全部看完后,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韵儿,我不敢再见你,你也不敢见我么。”红衣见尘寰似是很难过,却又强忍着,她不明白究竟这一切是为何,为何清韵不声不响的便走了,而为何尘寰明知道她要走,却不加以阻拦。她不懂,更不会明白。这是尘寰与清韵的一种灵犀默契。若相见,便都不会忍心分别。尘寰回来说紫宸易已经到了天南州后,清韵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尘寰身边太久了。因为自己的义父与紫宸易乃是死敌,是有杀父夺国大仇的人。尘寰为妙枫出山,未来必然协助紫宸易。若自己在尘寰身边,那么夹在中间的尘寰不仅会左右为难。影响到他的决策,而且也会给尘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为了避免这一切,她只能选择离开。

    “红衣。我想休息两天,这两天,我不想见任何人。”尘寰对红衣说道。红衣应声,又问道:“若是我家公子来呢?”

    “他不会来的。”尘寰叹了口气说道。

    再道清韵,离开了叶栖院的清韵,此时已到了天南州州城北面十余里外的运河河岸。在河岸边上早有一艘楼船在等待着他,在船首站着一人。正是空镜飞卿。眼见清韵身影,他纵身一跃,来到清韵面前。道:“小姐终于回来了,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义父来了?”清韵有些讶异。

    飞卿点点头,道:“是啊,先生对我说小姐这两天就会回来。我还不信。如今竟真的应验了。先生真是神了。”

    清韵跟随飞卿,一前一后走上楼船。踏进船舱后,就见在船舱中正坐一人,正是付流尘,在他的身后,还有小刀湮峰。

    “肯回来了?”付流尘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嗯……”清韵点点头。

    说话的时候,清韵的脑子是飞速旋转的,因为之前因为伤心难过。她忽略了许多的问题,如今有些清醒了。发觉了一些很重要的问题待她自圆其说。因为她这样回来,就暴露了两个问题,第一便是她对尘寰动了真的感情,第二便是尘寰已经找到紫宸易。清韵一瞬间想了许多可能,但她终究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而且对面的人并不是一个好骗的人,而且付流尘既然能料到她这几天回来,那必然是已经清楚了自己暴露的两个问题,做了预判之后,才会来这里接自己。

    再看付流尘,神色泰然,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他才对清韵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清韵听到这话,嘴唇动了动,鼓起勇气毅然道:“义父,我不愿。”

    “藏在心中很久了吧?”付流尘慢声问道。清韵沉默不语。付流尘咳嗽了两声,道:“韵儿,若有可能,我可遂你愿。只是……”付流尘又咳嗽了几声,而后摆摆手后,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飞卿和湮峰都在一旁听着,却不明白付流尘和清韵到底在说什么。

    “先生,都准备好了。”一个船夫模样的人走进船舱后说道。

    “开船!”付流尘轻声说道,那船夫领命而去。楼船顺水而行,一路向北。清韵坐在船尾,望着渐渐的远去的天南州,想着在天南州和尘寰共处的种种,心中怅然无比,不由得又落下泪来。

    行约半日,楼船靠岸,已到天云州境内,清韵下船后,却只见湮峰和几个侍女的身影,却没了付流尘和飞卿的影子。

    “义父人呢?”清韵奇道,一路上她有些失神落魄,竟不知付流尘何时不见了。

    “他们有要事去做,让我送小姐先去天永书院。”湮峰答道。

    “天永书院?”清韵心说这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湮峰道:“小姐去了就知道了,那里藏书无数,是先生特意为小姐寻的存身之所,先生也说,那里只适合小姐你去管。我们这些粗人是不行的。”

    “知道了。”清韵清楚自己回来多半还是要替义父出力的,可她不愿意去和尘寰为敌,如今只是让她去管一个书院。清韵心中侥幸,心说这样最好。

    不提她如何与湮峰去接管书院,只道付流尘与飞卿,付流尘与飞卿中途下了船,后又换了马车,连续奔走了一天一夜后,在一个荒山之中的山洞外停下了。

    “在这里等我。”付流尘吩咐飞卿,飞卿拱手领命。付流尘独自一人走进那山洞,山洞之中隐隐有微弱的光亮,他走了五六十步后,停了下来,用手中火折点燃了脚边的一盏灯,挂在山洞的岩壁上。

    “见过君上。不知君上疗伤进境如何。”卫卓然微微躬身,算是行礼。虽有灯光,但在他的眼前,仍是片片黑暗。

    “一切顺利,嗯……你身体很差,我说过你不必常来这里的。外面的事,交给你我放心。”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流尘独木难支,还望君上早些出关主持大局才是。”付流尘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着。

    “哼,你这般说,是不是又有哪个人不听你的号令了?让他们来见我。”那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说道。

    “这倒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流尘并不敢僭越。”付流尘谨慎的回道。

    那声音半晌没有回话,良久后才道:“好了,我明白,不过你还是再等些时日吧。北域之事如何了?”

    “箭在弦上。”付流尘应道。

    “很好,那紫宸世家呢?”那声音追问道。

    流尘咳嗽一声,道:“紫宸世家多还是识时务的。如今有紫宸平为帝,他们也算安分,相信将来也多半如此。不足为虑。”

    那声音似是有些不屑道:“传了这许多代的紫宸世家,竟也都如此的庸庸碌碌,若他们有人有半分紫宸暮雄心壮志,我又如何敢正视紫宸世家。我若取而代之。也是天命。”

    “君上所言甚是。”付流尘应道。而后道:“流尘有一件意外之事要和君上禀报。”

    “意外之事?”那声音闻听这四个字,有些讶异。

    “当日封灵箭折断天笔峰后,余威震破天镜湖,我曾寻那附近的人证实,当日有数以百千计的光芒自湖底冲出,飞散四野。初时只觉那是封灵箭余威所致。而直到近日,从北域传来消息,只道那边有许多的村落。一夜之间便沦为死境,人畜皆亡。无一幸免。此类事,呈报便已有数十件之多,陨殁的人更有近千之多。流尘曾翻阅古籍,模糊记录天镜湖似封印着什么妖邪,莫非是封灵箭解开了封印,导致妖邪肆虐?”

    “有这样的事?或许只是个巧合。即便真有妖邪,这种琐碎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当下第一要事,安抚紫宸世家,同时解决掉北域之事。”

    “是,流尘领命。”流尘微微一躬身,而后竟是咳嗽不止。

    “此地阴冷,你不便久驻,还是早些退去吧。”那声音催促道。

    “多谢君上。”流尘拿过那盏灯,轻轻吹灭,退了出去。

    付流尘退去后,山洞之中又传来一个怪异尖锐之声:“君上,付流尘此话有异。”

    “如何有异?”那个被称为君上的人反问。

    那尖锐之声道:“昔日付流尘对君上言,只道封灵箭可助君上藏龙隐匿,以便日后飞耀。可事后封灵箭之威却超乎想象,君上试想,若非君上元功非凡,恐怕早已飞灰湮灭,此时恐怕儒门之主,已是他姓付的了。”

    听到这话,那被成为君上之人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他早就失去了功体,是一个废人,忠心于我他才有些价值,想必他也很清楚这一点,若我死了,儒门之主也轮不到他。”这所谓的君上,便是中原儒门之主,百里忏。天笔峰一役他并没有死,而至于为何没有死,那是后话。

    那尖锐之声继续道:“如今付流尘难以解释昔日封灵箭之事,竟扯出妖邪之事,岂不荒谬,君上为何要受他的蒙蔽?”

    “他或许是有疏忽,才至如此。”百里忏沉默片刻后说道。

    那尖锐之声道:“君上既说和他相识多年,当知他为人谨慎,面面俱到,若非有意为之,如何会犯这样的错误?”

    听到这里,百里忏道:“好了,不必说了,流尘所言,并非虚妄。想是灭境封印已开。”

    “灭境封印?那是什么?”那尖锐之声有些惊讶。

    百里忏想了想,道:“四境并立,苦道灭集,却并不互通,近千年前,灭境之门大开,苦灭两境爆发了一场旷世之战,这一战死伤无数,而苦境却也因此诞生了六位创世先天,以佛门的罪佛为首、其次是儒门夫子紫破玄华、江湖奇侠蜉蝣生、墨门剑神费广陵、玄流魇鬼儿、以及紫宸世家的创始人,紫宸暮!”

    “紫宸暮!”那尖锐之声似是哑了,似是没想过紫宸世家的先祖竟是如此的厉害。

    百里忏继续道:“苦境在六大先天的带领下,击败了灭境大军,灭境大军退回灭境,未及撤退的灭境妖邪,皆被紫破玄华封印,而紫破玄华却也不知为何死了。我原以为《儒门夫子秘录》上记的多是虚无夸张之言,如今看来,却有几分可信了。”

    “那紫破玄华的封印都在哪里?”那尖锐之声问道。

    百里忏沉默了一下,道:“秘录并无记载,也许是怕后人打它们的主意。”

    “若灭境肆虐,或卷土重来,对君上大业是大大不利的。”那尖锐之声提醒道。

    百里忏摇头,道:“错,大错。他们若果然出现,当是我最大的助力。如今我图天下大事,忧心者,便是佛道二门从中作梗。灭境的宵小横行,佛道两门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如此也免得他们来阻挡我辈的大业。”

    “君上高见!”那尖锐之声立即附和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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