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 dec 25 12:00:00 cst 2014

    龙首山,应龙山。

    就在真龙王朝都城玄京城外数百里方向,有一处山脉,山势起伏,峰峦跌宕,有如龙首盘踞,又似飞龙升天,气势巍峨,磅礴大千。

    所以当地有人称之为龙首山。

    又有传说,此处曾经有仙人立身其间,向天质问,一字一句,有龙回应,所以此地又名为应龙山。

    如此神秘传说之地,自然与众不同,乃天下除真龙皇陵之外,最为富泽绵长,接近神灵之地。

    因此,历朝历届,帝皇皆葬于王陵,而诸侯异姓王,却皆选择了这龙首山。

    今日,白云缥缈,卷如祥瑞;紫气升腾,似有异相降临。

    龙首山龙首山,今日,又有一拔新的送葬队伍来临了。

    白花飘舞,纸钱飘飞,雪白的巾幡,带著一股死丧的气息,人马如龙,逶迤百里,又是哪一位王侯故去了?

    守陵人站在山顶,遥望底下的秋水寒江,此地平常人根本不可能来临,所以只能是王侯下葬。

    “叮铃铃,叮铃铃……”

    道士的铜铃,在空旷的天地间飘得很远,秋水江一如既往的澄青,环绕在龙首山脚下,犹如一条碧绿的缎带。

    那一队人马,正沿著此江畔的大道而来,慢慢登上峰顶。

    近了,更近了,一面黑色的大旗,上书一个巨大的血色“厉”字,守陵人早已老了,然而再老眼昏花,也不可能不认识这个“厉”字。

    人马已经远去了,守陵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所有人已经不见,进入山脉深处,他才不由一声叹息。

    “唉,居然是真龙六王之一的厉王啊,铁血厉王,战功赫赫,威震天下,便连外邦婴儿,也闻之色变,夜晚禁哭。”

    “但死亡啊,却谁也躲不过,任你生前荣华富贵,尊荣尽享,死后也不过一抷黄土,半缕坟萤。这世间又有谁,能逃过此劫,长生不死,与天同寿呢?”

    ……

    秋江清,秋江明,秋江复浊还复清,风吹来,纸灰飘舞,白草横飞,遍布坟茔。

    龙首山上,一行人终于进入最后的龙眠之地,传说,唯有王者才能在此地开碑立坟,外围密密麻麻,则是侯级之墓穴。

    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颤巍巍端上一只绿色铜盆,点上松烛,烧起纸钱。

    此铜盘生前为厉王曾用,死后也会随之一同入土安葬。

    松烛明亮,纸线烧起,火烟腾空,缈缈而上,似乎也在哀悼逝去的亡灵。

    黄金白玉制成的精美棺木前,一番应景之词后,厉王之弟,“靖南侯”厉天笙,一袭麻衣孝服,走到人前,手掌摊开一张黄金玉册,当众宣读祭兄诗:

    “淼淼长湖水,郁郁乱岗榛。我来祭奠时,坟头无碑铭。千纸化飞灰,哀心不可说。”

    “吾兄兼吾父,孝亲感何如。生未使汝足,死未令汝荣。只在清夜里,破碎心肝腑。”

    “一念起哀思,念念萦臆苦。漫漫清江雪,松柏何簇簇。纵有滔滔泪,老眼泪干枯。形瘦发渐希,病增日恐暮。”

    “愿借长湖水,化作彼岸渡。撑起千叶舟,来世一相顾。愿捧坟前土,植成菩提树。摘叶写心经,劫难不再复。”

    “呜呼,天道不幸,痛失严兄,星月掩面,风号雨寒,秦岭垂目,渭水泣哀,惜不能代,徒留悲伤。”

    “呜呼,哀天怨地,吾兄归来。殷殷慈严,梦间相逢。王兄,一路走好。”

    念至此处,厉天笙猛然跪下,泪眼纵横,状极哀思,向天连续十叩首,直叩得额头之上,草灰一片,血迹斑斑,刺眼醒目。

    如此一幕,落在旁人眼中,顿时便是一片赞颂。

    “靖南侯真乃性情中人也!”

    “是啊,兄弟之情,皓如日月,其兄一生无子,能有如此一个兄弟替他操劳后事,也算值了!”

    “嗯嗯,不错不错,厉家双兄,名震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众人一片赞颂声中,一脸哀色,脸含浊泪的“靖南侯”厉天笙,被几名厉家后辈,“强迫”扶下人群,走向帷幕之后。

    那里有一张躺椅,供他休息。

    随后,便是成群接队的人,开始走向“厉王”厉南君的棺木,致之哀悼,燃烛焚香,念颂悼词。

    其中不乏一些各大世家的家主,位高权重的王侯,以及玄京城中各大显贵商铺的主管。

    可以说,今日整个玄京城中,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高官,显贵,豪富人家,都有派人来。

    他们不是送别死去的厉王,而是为了等下给新的厉王诞生庆祝!

    毕竟,死者已矣,与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新王诞生,却绝对是能左右整个玄京城不少势力的大事。

    自然不容错过。

    ……

    清风吹,清风急,日照生光,波影映天。

    龙首山下,秋水江畔,一名一身孝服,身背一口漆黑厚棺,身躯被身后棺木压得微微低下头的少年人,一步一踏,缓步走向龙首山上。

    一枚枯叶飘落,打著旋儿落向江面,又忽地飞远。

    湖水漫漫,一片青碧,似乎毫无知觉,又有谁知其心?谁知其苦?谁知其悲?谁知其欢?谁知其乐?

    其心中,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

    少年人的身影越行越远,他走得不快,一步一个脚印,背后那一口漆黑厚棺,在烈阳下显得是那样显眼之极,刺目之极,却又透著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死寂和从容。

    他是什么人?

    他从哪里来?

    他为什么要一身孝服?身后却又背著一口棺木?

    这龙首山是历代王侯的送葬之地,难道,他也有亲人,在其中故去?

    这个少年就像是一个谜,解不开,说不透。

    他那单薄的身影,在日光下,却显得是那样沉重,那样寂寥,仿佛与天地山川融为一体。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便积蓄一分,等到山脚下,少年人身上的气势已经积到顶峰。聚如雷,雄如火,怒若万倾泰山可压顶。

    他凝视著眼前高耸入云的龙首山,脚步微微一顿,长长的头发瞬间垂下,遮挡住了他的一双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后,他再次抬起脚步,一步踏了上去。

    沉闷而单调的脚步声,再次在石阶之上响起,而且这一次更加剧烈,更加死寂……

    一步一步,他的脚步踏在青石板铺成的山道上,竟然形成了一声一声雷音!

    ……

    龙首山上,有一座茅庐。

    守陵人就居住在这茅庐中,风来雨去,积年累月,从来也不曾离开。

    他是孤独的一名老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没有故旧,没有人会来此看望他。

    每年除了有人上山送葬,或者清明重阳,上元端午,此地就是一片死寂,平时除了漫天纸灰飞扬,就只有夏草秋虫的浅唱。

    他就是这山上的一个守护者,日夜在此,除了守墓,便是守墓。

    他早已习惯了寂寞,习惯了冷清,习惯了和这山上的花鸟虫鱼一起,沉默地面对每天的日升日落,潮涨潮消。

    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也会在这座大山之中,阖然长逝,没有人会记得他,也没有人会来此祭拜他。

    朝庭只会派一位新的守陵人,来此接替他。

    如此,又是新的一番轮回。

    但今日,这龙首山上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他知道那些人是进入了最中心处的龙地,那里,这样的时候,他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守陵人,是没有资格进去的。

    他又坐到自己的茅庐前,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兴致,搬起一个小马凳,伸手拿出自己久已不碰的胡琴,掸去上面久积的灰尘,缓缓拉了起来:

    “夕阳的酒幡啊,在风中飘荡,漠北黄尘飞扬。

    一人一马的背影,渐远去,淡了烈酒香。

    …

    我记得塞外的驼铃,总爱幽幽飘向远方。

    勾起多少人,痴痴缠缠,挥不去的思量?”

    老人的眼睛是浑浊的,老人的思想是迟钝的,但在这一刻,他的身上发出光,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望向山下的秋江水,眼睛中,似乎也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突然之间,足踏声响,惊醒了拉胡琴的老人,他抬眼朝山下望去,却见一行三人,缓缓走了上来。

    这三人,两人靠后,绿衣小帽,低眉垂目,明显是跟班。

    最前面一个,却是一身大红袍,足踏玄武履,手捧一卷金龙卷轴,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阴冷而威严,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鸷贵气。

    他目不斜视,直接走过,根本无视了老人,老人也没有伸手去阻拦。

    直到对方三人消失不见,他才回过头来,喃喃道:“大内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是,来代皇帝传旨来了……看来,这靖南侯,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不过,谁又能阻止得了王位的诱惑呢?”

    低叹一声,他闭上嘴巴,别人的家事,他又何必参与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参与呢?

    他不再管那边传来的喧哗,继续抬起手,缓缓拉动手中的胡琴,和著琴声低低地唱:

    “一声一声,胡琴凄怆,伴着天涯尽头响

    一朵一朵,醉梦里的落花,溅得马蹄香……

    …

    夕阳里的酒幡,在风中飘荡,漠北黄尘飞扬。

    一人一马的背影,渐远去,淡了烈酒香。”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卷起漫天纸钱飞舞,老人抬起头,眼中现出一丝奇怪,眯起那对浑浊的双眼,喃喃道:“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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