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花城有妖,可是花城的百姓却从没见过,只道是那离人居的东家美得像妖一样。

    说起这离人居,那可是个让人心醉,又让人心碎的地界儿。

    鎏金的四角飞檐,朱红的三层楼亭,门柱上全都精巧的雕花。盈盈帷幔自门中飘出,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女子的轻声细语,还有一股子的异香撩拨得路过的人心里直痒。

    别瞎想,这离人居可并非是青楼楚馆,而是个伢行。

    这一般伢行里走出来的,要么是些留着八撇胡子,油嘴滑舌的伢老,要么就是些嘴边一颗大痣,巧舌如簧的牙婆。

    而这儿可不一样,这儿进进出出的全是正当韶龄的俏娘子,各个那是颜比花娇,让人见了挪不动步子。

    这还不算什么,多数伢行做的那些个买房置地,放贷收租的活计,这儿通通没有。

    这,只做质人生意。

    何为质人?说白了,那就是贩卖人口。

    不过这离人居里贩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些能人异士。

    就如那妙手回春的药娘许秋瑾,穿花纳锦的绣娘白萝懿,画皮描骨的妆娘栾香香,一笑倾城的歌姬十三娘,学富五车的女先生何如忧,皆是这离人居的活契行首,请回府一日,便销得十两黄金。

    而死契嘛,能质者甚少。

    你问原因?那自然是因着钱财。

    在这儿,不管你是招贤纳士,还是选妓征歌,不管是一日的活契,还是一辈子的死契,进门都须得一片金叶子。这是死规矩!

    于是也就注定了,能来这儿的人须得有些身份,不是王公大臣,豪绅贵族,也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过,尽是这些还不算什么稀奇,最稀奇的当属那位东家。

    有人说她年仅双十,也有人说她长生不死;有人说她是天降的仙子,亦有人说她是成精的妖魅;有人说她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还有人说她恶贯满盈,行巫蛊,囚亡魂。她虽身不在江湖,可江湖里却尽是她的传说。

    刚出冬月,这满城的花还没含苞,离人居前的樱树已经香飘十里了。

    一顶金顶乌缎的轿子经过,八个随从抬得四平八稳,轿门帘上绣着一条金色的麒麟图腾。行人只道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来游山玩水,却见那轿子在离人居前停下。

    轿子里走下一位青衣白衫的公子,齐腰的青丝用玉簪挽着,手上是一把银柄的香扇,美目半敛着,一双墨色的瞳仁好似深潭,让人望不见底。

    再待人细细一看,却发现那眸子里无甚光彩……

    这人,竟是个瞎子?!

    看热闹的人见了不禁有些唏嘘,叹着可惜了,白瞎了那么美的皮囊。

    来人似乎听多了这样闲言碎语,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跟在他身后得随从恶狠狠的盯着说话的人,直到那人怏怏的遁逃在人群里。

    就在这时,离人居里头迎出来位姑娘,一身海棠色留仙裙,面色虽无异,步子却显得有些急切:“花容见过三公子。”

    沈三微微颔首,只道了句:“带路吧。”

    在路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之中,沈三随着花容进了那座飞檐雕花楼。二人迅速的穿过吵杂的前堂,消失在那百鸟朝凤的金丝楠木屏风后头,顺着九曲回廊一路向前,最后在一个朱色的圆月门前驻了步子。

    “咚咚咚”叩了几声门,看似不经意,却是藏了机巧的。

    没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花容?”

    “四海,是三公子到了。”

    “咔哒”一声,门栓被卸了下来,四海忙迎了人进来,又朝门外探了探,见无人尾随,方合了门,有些焦急的开口:“三爷,陵王妃昨夜派人求医,主子至今未归,怕是出了事儿了!”

    “求医?!”沈三面色微凛,旁人不知道她会不会医术,可他却是门儿清。这来人,求的可不是医,而是命。

    他手指微微拢起,紧紧握住扇柄:“可知是谁病重?”

    “听来人说,疑似陵王世子。”四海道。

    “世子?!”沈三心下一惊,这陵王世子岭南一战刚刚凯旋,此时应在回都城的路上才对,在这档口儿求医,怕是遭了埋伏,凶多吉少了!

    他蹙了眉,下意识的眯了眯无甚光彩的眸子:“昨夜临去之时她可有交代你什么?”

    “有,主子说此行成也凶险,败也凶险,若是今日晌午未归,请您去东夷国走一趟……请那人出手解围。”小厮的话音渐说渐隐,自是了解其中因由,知晓那人的厉害。

    沈三长叹一口气,她倒是想得通透,怕是一早就料到自己会卷入这场无妄之灾吧。

    也罢,看来此行,也唯有他才能出手解围了。

    他苦笑一下:“车马可备下了?”

    “在北门口了。”四海道。

    “走吧。”

    四海应了声“诶”,便急急走在前头引路。

    离人居的北门口,一辆黒帘软座的马车停在那,沈三摸索着坐进了车厢里,随口交代道:“莫管我,这副身子虽残破,倒还撑得住,你只管快马加鞭就是。”

    四海面色沉重的应下,几声扬鞭,马车一溜烟消失在城内。

    花城百里外,是无寿山,无寿山的山脚下隐着一处山庄。

    庄外重兵把守,门前肃静的连只飞鸟都没有,而庄内上下亦是一片默然,来去的家奴皆垂着头,一副大气也不敢喘的惶惶模样。

    内院,浓重的草药味儿让被领进门的女子一阵反胃,掩着口鼻,小声抱怨道:“这人还没病死,怕是就被苦死了。”

    前面带路的是陵王世子的随行副官,听见这话凶神恶煞的回头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姑娘,还请慎言。”

    “呵。”女子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穿过两道月门,便看见一身素白色锦裙的陵王妃宋氏站在园中。她眼底通红,一见来人,忙步履匆匆地迎了过来:“姑姑,你可算来了。”

    那副官听得那称呼,惊得身子一僵,赶忙垂了头,后退一步。

    女子见他那大惊小怪的模样,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矮身朝着宋氏行礼:“南梧见过王妃。”

    “姑姑这是在折煞妾身啊!”说着在副官探究的目光中急急将她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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