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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正咏回头看看来路,不是石壁,只是一条十分寻常的地下通道。她顺着石道往前走,蜿蜒转过了几个圈,经过了数条支路,走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尽头。甚至,程正咏走着走着似是数次经过了相同的地方。

    这弯弯曲曲时而上升,时而往下的通道也不知扭过了几个圈,若只是这样走过去怕是难以寻到尽头。程正咏一边走一边侧耳去听,果然听到了细细的水流声。

    无论是那钟乳石的石洞,还是浅水小池,都可看出这座山中必是有着地下暗河的。这些通道虽然曲折,且屏蔽了神识的探索,可若是顺着河流的走向而去,说不定还可找出一些规律来。

    每到岔路之时,程正咏便听着水流声辨别方位,过了许久果然走过了那一团曲折的通道,发现了一间石厅。

    石厅中已是有了一名修士,看那身形也十分熟悉。

    徐凡看了一眼程正咏,就转过了头去,没有丝毫兴致的样子。他仍是没有理会程正咏,只是在石厅中的四处摸索着。

    石厅里空荡荡的,也不知原是用来做什么用。见徐凡这样摸索着,程正咏便也加入了进来。虽然用眼睛看不出,可程正咏的手却明显触碰到了一些深深浅浅的划痕,似是要向来人诉说什么。

    敲了敲石壁的材质,程正咏略一思索,取出了一瓶红色的液体。她开口道:“这是红色染液。可用了之后没有个七日便不会消除。”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但厅中的两人皆知这是说与徐凡听得。若是徐凡不愿被后来的修士发觉,程正咏自不会去用它。

    徐凡摇摇头,道:“不要。”他的声音干涩,似是许久不曾开过口。又似是喉咙受过伤。

    程正咏收起红色药瓶,又道:“若要不被发觉,其实还可用灵气来染色。”说着凝结出一团团的灵气,附着到石壁上散开,描绘出划痕的形状来。

    一条条划痕显露出来,只是数行话语而已,却让程正咏看的一惊。这几句话乃是用简体字写就。徐凡越看越皱眉。但也能够估摸着猜出一些意思来。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似是诉说人生失意、一时落魄,又似是在怀念。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又有遗恨万千。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又是爱之不得。

    再往后却只余连篇累牍的思乡之情。寄予短短五个字连成的断句之中,如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看到前面几句之时,徐凡虽然略有激动,但多少还可把持的住。及至看到后面的思乡诗,眼泪便是再也忍不住的从脸庞上滑落了下来。

    一行行。一滴滴的眼泪是如此的悲切。可程正咏却知道徐泽旭怀念的必然不是此界的故乡,而是已经回不去的前世。

    前世的故里距此何止三千里?困于此又何止二十年?什么时候会是漂泊的尽头呢?徐泽旭或许有泪,但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又有谁能够看到他的眼泪?

    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在左拥右抱的时候,在执掌炼器宗大权的时候,在扬名中州的时候,他或者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来路。可当他被朋友、被爱人背叛,却宗门遗弃,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路逃到雪山处的时候,能让他的心稍稍感到温暖的,却只剩下故乡了。

    程正咏不知道徐泽旭在这个山洞中躲避了多久,最后又是如何逝去的,但这里显然是他最后的埋骨之地了。所以,为了躲避中州的修士,为了能在被找来的时候阻挡一阵,这里才会有这样那样的布置。

    万年过去,从不曾听说有谁得到了徐泽轩的宝物。那么那件玉瓶仙器必是也随他埋于此处了。

    程正咏偷眼去看徐凡。他却一抹眼泪,继续如程正咏一般用灵气将徐泽旭留下的痕迹显露出来。而后却是一幅幅的画。

    有七八岁的少年攀爬着山峰,背上背着比自己还大的背篓;有二十许的少年潇洒的将一柄巨大的锻造锤抗在肩上,做出看起来很傻的动作;还有身着庄严礼服的青年从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接过一件玉器;最后才是一幅炼器图。青年看起来更加沉稳了一些,敞着衣衫,露出腹部纠结的肌肉。锻造锤被高高的扬起,汗水随着脸庞滑落,还有几滴停留在了腹肌之上。桌案被半人高的熔炉所遮蔽,看不出是在锻造一件什么法宝。

    最后那副画里的人物与前面相比,相貌发生了些许的变化,程正咏看来看去目光落在了徐凡的脸上。他呆呆的看着最后那幅画,伸过手去触碰到熔炉,却被烫的缩回了手。

    程正咏眼睛一眯,道:“许道友,我们先将熔炉移开吧?”

    徐凡不答,只将一滴血滴落到熔炉上,转瞬之间便被他收入了乾坤袋中。

    熔炉移走之后,桌案果然露了出来。徐凡向前走了两步,顿了顿。他不曾回头,只道:“劳烦程道友为我看着些。”说着走入了画中,好似附身到了画中男子的身上一般,举起了锻造锤,一锤一锤的击打在了桌案上的铁器上。

    程正咏偷偷扫了扫徐凡的肌肉,果然没有原画上看起来的那么多,那么结实。她撇撇嘴,对前面几幅画中徐泽旭的容貌也产生了怀疑。

    好吧,自画像而已。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画像看起来更加美丽,或者更加英武一些。

    最后一幅画之后似乎已经没有了更多的空间留下更多的信息。程正咏往后摸了摸,附上了一些灵气,满意的看到了数行小字。

    “余挣扎数千年,及至此时方知人生无常,略悟道之一二。前半生自蒙昧凡人一路凯歌至独掌一教,首座亦不能夺。身掌大权,娇美环绕,以为人生得意亦不过如此。畅意不过千年,竟是众叛亲离。逃亡至此,因祸得福。心境松动,修为不减反增。奈何一己之力不可对抗半个中州。即使修炼不辍,亦不曾大成。

    如有后人来此,可传我衣钵,承我旧志。”

    而后字迹渐渐凌乱还做了前世所学的简体,道:“炼器宗,炼器宗!故乡各处?今生亦不可归!爸爸?妈妈?”

    字迹之后是一只小小的瓶状印记。确实是徐凡所独有的。

    程正咏在云梦城时也曾读过徐泽旭的事迹。自从进阶了金丹期,手掌炼器宗大权,徐泽旭的修为便再无多少进益。千年的时间也不过是让他提升到了金丹中期而已。徐泽旭自言逃亡之后,没有多少进步的修为竟是有了进益,又称不曾大成。如此想来他没有进阶元婴,只是金丹后期修为吧。

    可是,看看这山洞中的种种禁制,寻常元婴怕也布置不出来。更何况,徐泽旭被追杀之后,程正咏看他似是已经有些疯魔了。难道之后安定下来,他又好了?

    徐泽旭虽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却是程正咏的同乡。他的遭遇,程正咏天然的便能多感觉到几分悲凉。最后修为没有进步,寿终而亡的结局也让她唏嘘不已。来到这个异世一趟,他的功业被抹杀,事迹被篡改,连最后的故乡也回不去。

    毕竟不是练气期的时候,徐泽旭的来历给程正咏带来的那种安心之感已是无甚重要了。起伏的心绪也很快平复了起来,她有注意起这个所谓的衣钵传承来。

    徐泽旭虽然只说“后人”来此,但其实却是提出了条件。如何找到这个被封闭的洞穴就不说了。洞口的禁制便是第一道筛选。想想可以进入洞穴的几名修士,都是多少通晓炼器之道的。而后到了这个石厅,若是找不出他留在石厅中的暗示也是枉然。

    便是发现了最后这幅画,发现了这一道考验,却是要能够走入画中,融进画中的人物,且要以一种独特的炼器手法炼制出一件法宝。

    画中那人物与徐泽旭的面貌有着几分相似,挑选的或许就是他自己的血脉后人,便是那法宝也不是随便炼制就可的。

    徐凡走入画中之后便将熔炉放了出来,这锻造用的竟然不是徐泽旭自己流传下来的自然炼器法,而是熔炼炼器法。可看徐凡炼器之时的动作也知道这种炼器法门乃是徐泽旭所独有的――便是将自然炼器法传了下去,徐泽旭怎么也会留几手独门手法。

    程正咏一边看得目不转睛,一边在心中想着:如今的修仙界,能够继承徐泽旭传承的怕是只有徐凡这个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血脉吧。

    时间慢慢过去,用以显现画像文字的灵气渐渐散去,只有这最后一幅画留存了下来。而这画似是有着特别的效用,譬如加快时间的流速等等。反正,程正咏不过等了半个时辰,徐凡的那件法宝便已是炼制好了。

    他从画上下来。那幅画再次变作了静止,画上人物的轮廓恢复了原状,肌肉也同样变作了原本纠结的八块。只是画中那件被遮盖住的法宝被徐凡带了出来。

    却是一只铁瓶。(未完待续)

    ps:好了,加上下一章,徐泽旭的后事差不多就会交代清楚了。对他的故事还有疑问吗?其实说来徐泽旭他大多都是自己作的,便是炼器门放弃他其实也有着各种缘故,他自己的原因就占了好大一部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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