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风面色铁青,“你就是……六指花旦?”

    “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

    “我知道你一生遭遇的不幸,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仇恨牵扯到一些无辜人的身上吧。”

    程牡丹讽刺地一笑,“无辜?只要是人都是一副嘴脸,就像是这个家伙,打扮得衣冠楚楚,嘴里吐的也是儒词雅调,但到头来呢,还不是个衣冠禽兽,自以为有几个钱就很了不起,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还不就是为了一个目的,把我弄到他的床上。”

    李晨风看了一眼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赵老板,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也实在很难揣测他人品的好坏,但李晨风风可以确定一点,赵老班爱戏,这是怎么也假不了的。

    “所以现在的人和之前害死我的那些家伙都差不多,所以他们都该死。”

    “就算是这样,那花园路的那些人呢,他们总是无辜的吧,那里面甚至有很多的老人和孩子。”

    程牡丹微微一笑,“那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哪个神婆,要不是她来找我的麻烦,那些家伙也不会跟着她垫背。”

    李晨风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鬼话连篇果然是有道理的,她们认定了的事情,你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李晨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吧,就算是这样吧,那我呢,我没有惦记过你,也没有想过找你麻烦,能……放我一马不……”

    “放你一马?好呀。”

    李晨风眼前一亮,“真的,那我先走了,您放心,我以后初一十五都给你烧纸钱,保证你的成为鬼界的白富美。”

    说着踮着脚就要往屋外走,李晨风承认自己是个驱魔人,他也知道六指花旦作恶多端,但他刚才也知道了,人家是六十多年的老鬼,又是这一带的鬼王,要真是动起手来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多半是要栽菜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是要动她,也得回去把周明和陆幼薇一起邀上才行。

    “等等。”

    李晨风嬉皮笑脸,“不知道牡丹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我答应放你一马,可没让你走着出去,过会儿自然有人抬你出去。”

    “你……”

    “你真的不垂涎我的美色吗?李晨风承认自己好色,但对于这样一张鬼脸,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或者说她的这副尊荣真的有人消受得下吗?

    “我知道你有灵眼,能看清我的本来面目,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我不会放过我的,我敢肯定你刚才一定盘算着怎么对付我吧。”

    “灵眼,什么灵眼?”

    “告诉我,你现在看我长得怎么样,是不是脸色惨白,十分恐怖?”

    “你长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吧。”

    程牡丹笑着摇了摇头,“比如这个家伙,他要是跟你看到的一样,还会有那副嘴脸吗?”

    “你是说只有我能看到,难道这就是灵眼?”

    “虽然还没有完全开启,但等你除邪达到一定程度就能完全开启,留着你便是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像是有上百只鬼在咆哮。

    李晨风转身便跑,一个白色身影迎面冲来,是程牡丹的丫鬟翠儿,她本来长得小巧可爱,但这时脸上也惨白如纸,一张大嘴占了半张脸,嘴里满是锋利的獠牙。

    “唉唉唉,我说你别动手呀,我可是你家的客人。”

    翠儿瞪着灯笼似的眼珠子看向屋内,程牡丹笑着招了招手,意思是只管动手,不必留活口。

    翠儿大叫一声,更多青面獠牙的东西围了上来,李晨风被一步步逼退到了墙角,眼看就要被众鬼分食,忽然从背后取出一个物件,只见它金光璀璨,灼气阵阵。

    李晨风毅然说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收!”

    此物正是他师父老天师的骨灰盒,据周明说能引渡恶鬼,霎时间它如同一个黑洞将眼前的几十只小鬼都收了进去。

    要不说程牡丹道行高深,此刻她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

    李晨风趁着她还没缓过神,拔腿就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梨园,行至街角,忽见一堆人朝着他迎面而来,他们穿着长袍,画着花脸,明显也是唱戏的。

    看来这程牡丹真的不想给他留活路呀,李晨风掏出骨灰盒故技重施,但这次只收了三四个。

    李晨风想到这东西好像也是有极限的,装了几十只就装满了。

    于是他只好用书里的法门激活金丹,以一些简单的招数与他们硬拼,这些家伙嘴里咿咿呀呀,手上挥舞着唱戏用的器物,李晨风勉强杀出一条生路,刚到胡同口他又看见一个人影,那头发凌乱,手里提着个紫砂壶,原来是白天遇见的那个老叫花子。

    “快跑!”

    李晨风一边朝他挥着手一边冲了过去,他知道对方精神有些不正常,但也不能就这样死在这群恶鬼手里。

    老叫花子愣愣站在胡同口,没有一点动静,李晨风冲过去拉起他的手就要向外跑,这时才注意到胡同外有更多的恶鬼,似乎是从戏园子里跑出来的,看来不光是梨园,这整座古镇都在程牡丹的掌控之中。

    这时老乞丐突然说道:“跟我来。”

    李晨风被他拉着挤进了一个墙缝里,穿过一个狭窄的空间,他们进入了一间小屋,这里面十分杂乱,破烂的衣裳,吃剩的盒饭铺了一地。

    李晨风有些激动地说:“你老人家也看得到他们?”

    老叫花子笑了笑,神色中透出的感情却比哭还要心酸。

    “看了几十年了,他们不杀我,其实我才是最该死的人呀。”

    李晨风皱着眉头说道:“大爷你快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六指花旦的故事吗?”

    “我知道,程牡丹就是六指花旦。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老叫花子长叹一口气,“程老板就是死在我手里的呀。”

    李晨风心里一惊,“可是你说的害死她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她杀了呀。”

    “她不杀我,把我这条狗命留了几十年,就是要我愧疚死呀,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就我这该死之人还活着。”

    老叫花子的情绪显得十分激动,李晨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声问道:“大爷,你吧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我讲清楚,或许我能结束这一切,不然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你?你有那个能耐吗?”

    “不瞒您说,其实我是天师道的驱魔人,只要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或许我就可以除掉程牡丹。”

    “除掉她,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老叫花子变得更加激动,李晨风连忙说道:“好好,我不除掉她,但是你老也要为其他人着想呀,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无辜之人可实在不少。”

    “程老板她……文革之前我也是个唱戏的,你别看我现在这副糟老头的样子,其实我小时候生得很秀气,所以唱的也是花旦,程老板是我的……师父。

    那时候这里叫新县城,程老板是新县城最红的角儿,也是我们所有从事梨园这一行当最出彩的人,记得那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红及程老板的一半,那我也就知足了。

    小时候家里穷 ,程老板小时候也是贫苦家庭的孩子,所以她很照顾我,收我做了她唯一的徒弟。她对我真的很好,甚至打算把自己的衣钵传给我。

    我全心全意学戏,几年后也有了些成绩,已经可以跟着程老板上台了。

    但是好景不长,全国解放以后本以为迎来了真的春天,可文化大革命却成了我们梨园行当的地狱,就连当年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没遭过那样的罪。

    他们天天批斗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老叫花子忍不住擦了一下眼泪,虽然时隔几十年,李晨风似乎都能感觉到那时候的混乱与动荡,那个人吃人的社会。

    “我为了少受点罪,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了程老板的身上,后来我加入了红卫兵,同那些人一起去找程老板的麻烦。

    我的队长是个畜牲,他借着批斗玷污了程老板的身子,再后来程老板死了,自缢而死。头七的晚上她回来了,领着一群同样在文革里冤死的恶鬼,他们杀了很多人,却留下了我这条狗命。

    再后来程老板一直住在梨园里,一直……”

    “原来是这样,她的确是很可怜,但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多大的气都应该消了吧。她再这样耗下去,不光是害了别人,也害了她自己,罪孽深重,地狱里可有她受的。”

    老叫花子摇了摇头,“这气怕是消不了了,小伙子,我看你人还不错,你斗不过她的,我帮你找跳明路,快逃命去吧。”

    他话音刚落,巷子里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

    “驱魔人,你逃不掉的,你走了,这赵老板可就别想活命了。”

    李晨风心里一颤,想到自己虽然和赵老板才相识不久,但对方人不错,自己实在是不能这样丢下他逃命。

    “不行,大爷,我必须回去,我得去救我的朋友。”

    “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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