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谁想给谁开瓢,他们都浪费了大量的时间,辛宇没能第一时间去感受大海的豪阔,宦紫楼虽然对海上风光已经腻味,但憋闷在船长室学习初中几何也很是厌烦。

    怒海扬帆听起来很豪迈,扬帆怒海看起来很壮阔。可是再美的风景看多了,也不再有感觉。蓝可儿就是如此,一开始还有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振奋,可在甲板上看了半天就被单调得仿似没有变化的景色给腻歪了。加上海船这狭xiǎo空间的孤寂特性,最后,实在憋得难受的她只好加入了辛宇的函授班。

    都説美貌和智商成反比,可蓝可儿却反证了美貌和智商是可以齐头并进的。即使只是没头没尾地听辛宇讲解了几句,她竟然就能听懂,尤其是对辛宇“创造”出来的数字和符号,很快就记住并能灵活运用,比宦紫楼那个呆头鹅要好上一百倍呀一百倍。

    还别説,宦紫楼不知道是不是被xiǎo丫头的学习进度刺激到了,或许是之前带着抵触情绪学习,反正在蓝可儿加入后,他竟然能听进去辛宇的讲解,虽然并没有蓝可儿那么出色,也未必真能理解其中的原理,不过总算是学会用时钟配合六分仪计算坐标了。

    为了方便计算,也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辛宇将自家在陈府院子的中轴线设为零度经线。再根据夏至日太阳高度角确定的纬度,就将出发diǎn的经纬确定。恩,因为还没到夜晚,宦紫楼所谓的学会属于理论上学会了,是能够在纸面上计算。至于实际上能不能行,算不算得准,只能等天黑再看了。

    刚才为了教会宦紫楼使用简易的航海设备,根本没注意陈默儒这个师父哪去了。可这会辛宇突然想起,似乎自他説了《道德经》的开篇后,师父就失去了存在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道可道吸引了他。

    不是辛宇对陈默儒师徒情深,离开师父就不自在,而是他到现在还糊里糊涂地,不知道这个师父到底为啥频繁出海,更不知道此次出海的目的地。按理説这个世界除了大陆外就没有其他地方值得一探的,难道是陈府在某个海岛上发现金山?看上去似乎很可能,因为陈府光造船的花费就如同流水,根本不是xiǎoxiǎo一个文具店收益能支持的,需要金山来补充现金流顺理成章。可是,陈府好像也没怎么在意文具店的生意如何,每次海船归来也没带回什么财物,却是不像发现金山的样子。

    没有目的的航行,尤其是没有目的地的海上航行,绝对会让人发疯。在大海上前不靠村后不着店,连找个xiǎo岛感受下脚踏实地的机会都鲜有,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和目标,不但难以有计算归期到来的期盼,更会让人因长期的孤寂而烦躁欲死。

    至于询问宦紫楼,还是算了吧,凡是陈默儒没明言可以説的,这条忠犬是绝对不会多透露一句的。对于主家来説,这种人不管是不是人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下属,可对辛宇这个外人来説,却像面对着陈默儒的影子和传话筒,永远别想从他那里打探到有用信息。

    “哎……”不知道算不算是想曹曹,曹曹到,刚心里念叨着师父是不是被妖怪抓去了,陈默儒就如贞子一般从船长室的窗口冒了出来,还先声夺人地来了个咏叹调,“辛宇啊,説那段话的老祖宗是谁啊?”

    辛宇耸耸肩,看来低估了年纪已过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师父了,或许一般情况下以自我为中心得一塌糊涂,可关键的时候还是会不耻下问的,好在他早就找好了借口:“不知道。”

    “呵呵,你知道的,不是吗?”看来是非要问出个底的节奏了,“我们去甲板説话。”

    趁着到甲板短短的一段路,辛宇那不太急的智慧灵光了一回:“听説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回事。”

    “中国的?”海风将陈默儒的白发吹得飘逸如云,背负着双手伫立的姿势实在酷得连辛宇都感到些许自卑:要是等本少爷成为大老爷的时候也能这么帅,一定会要给认识的各路鬼神都diǎn上一炷香,作为美容费,这个价不算砍得太狠吧?

    “是。”胡思乱想并没有影响辛宇胡诌,恩,也不算胡诌吧,老子确实是中国的,所以也算理直气壮。

    “这个中国不是神国吧?就凭这几句话,就能看出,语出之人的思想高度根本不可能是那些下九流的神棍能比的。真是深不可测啊。”陈默儒边问便感慨道。

    辛宇很鄙视陈默儒的遣词造句,什么叫高度深不可测?也许,深不可测是在説我么?鄙视归鄙视,还得想出合理的解释来:“我也是听别人説的。”

    “呵呵,别人?哪个别人?辛家庄虽然不是与世隔绝,但哪来什么别人能告诉你这个?那里文化最高的大概就是叫辛知然的私塾先生吧?他一个曾经的xiǎo伙计能接触到这么深奥的学问?而且,你来陈家之前的经历,事事有据可查,难道你真是那些神棍所説的神灵转世?”一连串的疑问用肯定的语气被説了出来,仿佛洞察了辛宇的一切细微。

    辛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个便宜师父年老成精了不成?自己虽然不是神灵转世,但也差不多了吧?恩,神灵这玩意儿除了力量强大也就是博闻广识了,既然是转世,力量需要重新积累,説道博学,辛宇觉得,以自己的识见,在这个落后世界的土著面前称一回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见辛宇哑然,陈默儒呵呵一笑:“师父并没有探知你底细的意思,只不过还是想多一句嘴,如果你的那些知识是来自天外来客,千万别太沉迷了。”

    恩?恩?不探知底细还将我的过往经历都查的底朝天?好吧,即使现在建立了师徒关系大家也没有互相信任,陈默儒调查一下辛家也是应有之意。查不查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外星来客是什么玩意儿?辛宇有些搞不明白这个世界了:“师父,天外来客是什么?”

    陈默儒好为人师説:“天外来客就是来自其他星球的生命,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不过辛家庄好像也没有这么个人,应该是灵魂残余残余吧。”辛宇思密达了,连外星人都出来了,不会还有宇宙飞船吧?

    陈默儒并没有停下讲解:“严格説来,星石也是一种天外来客,因为只有附着灵魂碎片的陨石,才算得上是星石。为师不确定你是不是遇到过带着记忆的灵魂碎片,或者是遇到能够独立存在的灵魂体。如果你只是和外星灵魂进行交流还算幸运的,若是被残缺灵魂夺舍,也就是説,你如果就是一个夺舍的天外来客的话,呵呵……今后你就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将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辛宇眨眨眼,他被陈默儒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惊了。自己是外星人么?也许思想和灵魂是吧?可自己绝对不是夺舍的啊,所以他立刻问道:“为什么会没有立锥之地呢?”

    陈默儒调皮地眨眨眼:“你不会真是天外来客吧?”

    辛宇觉得自己好傻:“当然……不算。”只能説不算了,因为外星灵魂投胎可以算是半个土著,是吧?

    好在陈默儒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继续説着:“早在两千多年前,我们这个世界就发现了天外来客,而且是肉身到达的大星术师。这个大星术师的到来,给我们的世界的星术界带来了长达十几年的杀戮,若不是他在光临我们这里的时候灵魂已经被重创,恐怕现在的星术界乃至整个世界都在那个人的奴役之下。

    “之后的这两千年里,星术界陆续发现了好几例这样的天外来客,有肉身到来的,也有灵魂到来,其中以灵魂抵达的最多也最难对付,因为他们通常都隐藏在普通散修之中,很难被发现。而他们的到来,无一不给我们世界带来不可预测又很严重的灾难。

    “所以,现在只要发现天外来客,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不管是星术界还是俗世都会竭尽全力剿灭他们。因为,即使残缺灵魂,能够穿越茫茫星空到达这里的,起码也曾经是大星术师的境界,若是让他们夺舍成功并成长起来,根本不是我们世界能够应付得了的。

    “当然,如果天外来客的实力低微,星术界也会将他们囚禁拷问一段时间,毕竟来自天外的大星术师对星术的见解,即使不如各门派或隐藏或远游的大星术师,也会有其独到之处。

    “要知道,我们世界的远古先人虽然摸索出了星术的基础,可如果不是那些天外星术师的到来,想要形成完整体系,远不是五千多年就能行的。就比如説第一次发现的那个大星术师,他虽然带来了杀戮,却也带来了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的星术,刺激了我们世界的星术师,使当时的星术水平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所以説,如果你真是外星来客,无论你是不是有害,都面临着两个结果,要么被囚禁一段时间后被杀掉,要么直接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辛宇有些茫然:“那么是不是因为十分认为我是天外来客才对我……”

    “呵呵,辛宇啊,师父虽然不确定你是不是天外来客,但师父并不在意这些。之所以对你……怎么説呢,应该是警惕吧,之所以一开始就对你们父子警惕,其实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陈默儒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处境和辛宇这个徒弟説一下。虽然有些交浅言深的嫌疑,不过考虑到将来辛宇不可能永远呆在陈府,如果因为不清楚作为陈默儒徒弟的事实已经违反了禁令,而在懵懂间暴露了,説不得会给陈府甚至整个陈氏家族带来不可预料的恶果。至于辛宇这个新嫩徒弟,説管他去死虽然刻薄了些,但也仅仅是想到了才提醒一下。

    “师父的意思是,不管我是不是天外来客,我都在星术界的必杀榜单里,对吧?”辛宇等听完陈默儒那悲催的命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説同情,对之前一段时间还是假想敌的师父,实在同情不起来。再説,陈默儒虽然觉着自己只不过碍着情面传授了自己的星术,造成那样的后果并非他所愿,觉得很无辜。可在辛宇看来,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在前世,任何试验结果,尤其是不确定危险程度且作用于人体的东西,总是要慎之又慎的多方面验证,直到有利,最起码是无害后才能。虽然这个世界的星术界没有那样严谨的程序,陈默儒作为一项新星术的发明人也没意识到这diǎn,可拿不成熟的星术成果直接发表,还造成了许多生命的沉沦,又没有事先来句“这个有风险,尝试需谨慎”之类的告诫,最终的后果他不承受谁承受?如果他堂而皇之地警告过,即使结果更糟糕些影响更严重,他倒是可以有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説愤怒,或许有一些,之前两人之间的恶劣就不説了,可之后呢?或许陈默儒真的早就怀疑辛宇是天外来客,是这个世界的必诛之类,可那也不是强制辛宇拜师的理由。而且这个师父本身有着一大堆麻烦,给徒弟带来的,是与整个星术界为敌的身份……这么説还是往他脸上贴金了,其实就是星术界的通缉犯。

    可是,辛宇更多的却是感到很……平静,就像是自己的思想境界一下子提升了很多,没有所谓的恨,也不需要所谓的怒。这一刻,他感慨自己为毛就那么豁达,为何不再怨天尤人,难道是这辈子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其实,辛宇心里很明白,只想过自己幸福的xiǎo日子,不想参涉土著世界过多,根本就是一种奢望,因为他终究是要与人交往的。如果安于贫穷困顿的佃农生活,或许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平静,可是,那可能吗?达不到温饱线的生活,没有自己的财富的xiǎo日子,能算得上是逍遥么?

    如果当初没有进入陈府,他也会像其他人兜售自己的物品,也会搞些先进的“发明”来换取优渥的物质条件。可是,如果贸贸然地将前世那些东西复制出来,会不会被人当成天外来客呢?説那些东西只是匠人制作,未免太自欺欺人了,因为别人的怀疑,是不需要讲证据的。从这个角度来説,陈府虽然囚禁了他们一家,但在事实上却也变相保护了他这个特殊的存在。被这个世界定义的天外来客的身份,和陈默儒的徒弟大梁国新近出炉的星术师,两者之间的危险程度其实是一样的,都是被定性为必诛的存在。那么,既然没什么区别,他还需要抱怨什么呢?

    而现在,不管师父出于什么目的告诉他这些,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明确的了解,给了他提前准备的时间,至少也让他不至于今后万一不幸遇戗却死不瞑目。虽然不至于要感激,但也没必要再怨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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