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太后的丧事按礼制而行宫中所有人本就因为还在国丧期间俱是一身缟素如今也不过是将刚脱下的丧服重新穿上身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国事依旧要处理只是暂停大朝会每日由顾命大臣向仁宣太后禀报大小事务太后裁决之后再下各部执行。

    “新年将至虽是连遇国丧但是毕竟是陛下改元的第一年按规矩还是要略略庆贺一下的不知娘娘意下如何?”公事完毕仁宣太后正要让四位大人退下却见尹朔又上前说了这件事。

    “这不太好吧……”紫苏微微皱眉“毕竟是皇上的祖母去世还不到十天这会儿庆贺新年有违孝道吧!”

    尹朔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谢遥却接了上去:“自是不能大庆但是这正月初一却是百姓家中最热闹的时候国丧禁鼓乐及一切喜庆但也不能违了天下人的天伦再说陛下刚刚登基天下都盼其恩泽普降娘娘也该为陛下积福!”

    “……”紫苏也犹豫了但总觉得不妥也就没说话。

    “娘娘宫中若无庆贺之举平民百姓恐是会动辄得咎若被有心人大做文章怕是会多不少无妄之灾娘娘就做些表示也好安定人心!”齐朗淡淡地劝说却是正中紫苏的心意让她点头同意。

    “好吧!就在宫中放些烟火并命全国的寺院各做三天法事如何?”紫苏想了想以往的旧例说出询问他们的意思。

    “如此甚好!”永宁王点头“百姓也知道新年总是可以热闹一下无需担心礼法!”

    “那你们就拟旨吧写好就送过来让哀家加印今天都二十八了!”紫苏昨晚守了一夜的灵精神也有些不济很是疲惫。

    “是!”四人依言退下。

    “退下吧!”进了内殿紫苏没让宫人服侍就遣退他们。

    “赵全你也下去吧!”见赵全还侍立在一边紫苏便又说了一句。

    赵全却看了主子一眼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什么事?”紫苏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在床边坐下淡淡地问道。

    赵全忙跪下恭敬地说:“太后娘娘中和殿虽小奴才也照应得过来但您总需要一个贴身服侍的尚宫要不然您没个合心的人伺候起居总会有些委屈奴才请娘娘保重自已啊!”

    紫苏听着他的话却只是微微地笑着一言不。

    “哀家知道了!”见他说完紫苏只回了这一句赵全也不敢在耽搁行礼后匆忙退出。

    紫苏和衣靠躺在床头闭目休息过了一会儿她的唇边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赵全的话:

    “合心的人?”

    紫苏也就休息了不一会儿新年庆贺的圣旨就由齐朗送来了她稍稍理了理妆容便到外殿宣召齐朗进殿了。

    只是加印而已很快就好但紫苏却让赵全把圣旨送到内阁将齐朗留了下来。

    偌大的宫殿两人却只是看着对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您打算如何对待湘王的提议?”齐朗终是先开口他已经看到谢清给自己的信了知道了谢氏家族应对的态度对整件事虽明白其中的利害却始终有些不忍谢清是他的好友谢遥对他有栽培之恩对谢家齐朗无法做到全然的漠不关心任由他们在一场权力之争被牺牲。

    紫苏却转头看向一侧眼中同样是不忍的神色可是更多的却是冷然的狠绝。

    又是沉默。

    在紫苏看不到的时候齐朗轻轻地叹了口气收敛心神对她说:“湘王不是易与之辈娘娘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齐朗还是选择先为紫苏打算湘王在军中多年算起来是他们的父执辈便是现在的永宁王夏承正在军中的威望也没有湘王高

    “最坏也就是这个计划失败与我无损——还是景瀚你看出了什么不妥?”紫苏不禁皱眉重新想了一遍。

    齐朗看着她轻轻地开口:“兵权!先帝在世时用兵有南北之分北疆有永宁王镇守南疆由湘王经略湘王即使交了帅印南疆将士还是只视其为帅朝廷政令虽无不从但也难以真正贯彻娘娘还是要先做防范才好。”

    紫苏也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到那一步血流成河实非我愿!”紫苏何尝不知道这些也正因如此她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计算只要有一个棋子出错她就会输得很惨很惨。

    “看来是臣多虑了!”不必凝神细想齐朗已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虽然明白她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是松了一口气的轻松过了那一抹因为无从了解而产生的不悦。

    “不!”紫苏笑了笑道出让齐朗意外的回答“本来我并没认真想过这个现在——就交给你!景瀚让我看看你在这种事上的才能又是如何?”

    “考试吗?”齐朗失笑却是轻松了许多。

    “那倒不是!”紫苏淡淡地笑说“就当是演练吧!”紫苏笑容如雨夜中悄然开放的荷花一般清雅无邪如在宣纸上晕开的淡墨一般有着沁人肺腑的气质。

    “臣不会让您失望的!”齐朗微笑知道她对自己的期望军务这块领域对元宁的世族而言并不是想碰就能碰的即使如谢遥一般历经三朝也未必能够左右兵部的事务兵权是皇室不容觊觑的禁忌现在紫苏这么做就表示她希望他成为真正的宰辅重臣。

    紫苏听到这句话笑意竟慢慢地褪了半晌才勉强地一笑:“你从没让我失望……除了……”

    她没说下去齐朗却明白了他逃避地移开目光心中自责自己为何道出这么一句话。

    “……臣告退!”怆然间齐朗道出请退之辞。

    “好……”紫苏也未阻拦依旧清澄的目光只是跟着他的背影缓缓移动也渐渐冷漠。

    太累了!

    连日的丧礼让紫苏身心俱疲不是伤心死去的人而是一边要尽为人媳妇的孝道一边还不能将朝政国事放下她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看着面前的奏章紫苏只看了两行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时间涌上心头的烦躁竟让她有了扔笔的冲动。

    执笔的右手搁在桌上看不下去又如何下笔批示?

    想到这儿紫苏终是搁下笔烦乱地起身。

    “娘娘?”从未见她半途停下工作赵全不禁惊呼出声。

    “哀家累了想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了!”紫苏毫不犹豫地下令起身走出中和殿。

    赵全只得停下看着紫苏走出去心中猜测她是怎么了。

    紫苏并没有走多远只是迎着寒风站在太平湖边寒冷的风让她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终于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心思与举动了。

    真的是太累了!

    不应该在身心俱疲的时候见他的……

    紫苏自嘲地想着——要不然她怎么会想起那件事又怎么会对齐朗说那句话?

    那不过是一个记忆一个梦罢了!

    一切都与现在的她无关!

    收敛心神紫苏平静地看着已经被毁去的清音水阁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便转身离去不再有任何杂念。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天上、人间还有很多人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崇明元年的开始并不太平隐隐地现出战争的影子原因在古曼与西格联盟的两个国家从新年就因为一些边民的无心越界争执不休本就脆弱的政治联盟更有决裂之势因为两国都与至略接壤且都与至略有过战事从新年的第一天两国冲突的情报送到宫廷内阁元宁的重臣就不得放弃与家人的团聚连夜商议对策。

    其实结论并不意外也就是保持警戒防止两国的战事蔓延至至略境内同时以中立态度对待两国间可能的战争。

    “如果谢老知道娘娘的真意不知会如何想?”正式的商议结束紫苏留下兄长与齐朗一同用膳而时间尚早便先在殿中等着永宁王开始并不以为意但齐朗一出口便是戏谑的语气而且仿佛是计划已久了。

    “他什么都不会说的!”紫苏从书桌前站起永宁王与齐朗也连忙起身不便再坐着。

    永宁王没有说话他知道妹妹既然留下自己就一定会对自己有所说明的。紫苏走到挂在书桌左侧的地图前那是刚才为了向她说明情况而取来挂上的她认真地看着永宁王趁此时间疑惑地看向齐朗齐朗只是回了他一个轻浅的笑容随后他就听见紫苏问道:“大哥从军事上看现在是与西格开战的好时机吗?”

    永宁王不禁一愣——难道她想再战?

    不是以休养为重吗?

    “战略上说是个不错的时机——只要西格与古曼真的决裂;但是从战术看现在开战供给与兵源都会有问题毕竟我们并没有在今年年初开战的准备!”心中虽有疑惑永宁王还是很客观地回答了紫苏的问题。

    “所以谢老才说持观望态度啊!”紫苏笑说转过身看向兄长。

    “娘娘想打?”永宁王猜测地问道。

    “有何不可?”紫苏看着他“去年一战我们损失惨重西格与古曼不同那里有最肥沃的土地还有我至略最缺少的出海港口足以补偿我们不是吗?”

    永宁王点头却没说话他有自己的考量。

    齐朗接到紫苏递来的眼色了然地开口:“王爷拿下永昌、平宁可是至略历代国君的愿望只要有这两个港口对至略而言与海外的交易就再无需假手他人这个意义王爷不会不知以往西格只是中立国现在以臣之见西格比古曼更危险!”

    “这怎么说?”永宁王有些不解了。

    西格只是小国但因拥有最多的优良港口一直垄断着绝大部分的海外贸易可以说是现在所有国家中最富裕的国家但于军事上却一直不强元宁皇朝也从未将其当成敌人去年的战争可以说是意外。

    “西格很富裕所以他们支付了大笔的战败赔款可是对他们而言那只是九牛一毛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可以说去年的战争损失的是我们与古曼而西格却根本没有损失相反因为进犯至略无形之中西格在各国的地位可是提高了不少!”齐朗说得很详细。

    紫苏没有任何表示重新坐到书桌前对齐朗的解释她只微微颌以示赞同。

    永宁王明白了其实这些不用齐朗说他就应该明白但是因为他对政治并没有太深的认识所以反应稍稍慢了些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由别人负责的他的心思一向都只放在战场上。——历代永宁王都是如此与其它世家大族不同永宁王虽是夏氏的宗主但是与政治相关的一切都是由家中的女子过问的或是太妃或是王妃或是郡主。

    “娘娘早就想好了臣自然从命!”永宁王低头行礼他只要知道该做什么就行了其他与王府利益相关的一切是紫苏的事毕竟当年接下王府大权的是她而且一直以来虽然他们兄妹不是十分亲厚但是紫苏也从未冷落、陷害他比起其他一些庶子他的命要好得多有些人即使继承了家门依然没有地位可言——想远了。

    永宁王收敛心神抬起头看向妹妹记下她的命令。

    “大哥早日让嫂子生下世子吧!”说完一切紫苏忽然加了一句。

    永宁王愕然:“……是!”

    “大哥不是很喜欢倩容表姐吗?”紫苏淡淡地说“好好待她啊!”

    “娘娘……”永宁王有些尴尬地开口却因为紫苏的神色而没说下去。

    紫苏的神色有些茫然但只有很短的时间她悠悠地一笑:“大哥有些事不说出口你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别人的心意即使你再用心也是猜不全的!不要被自己的心骗了啊!”

    永宁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答他隐隐觉得这些话不全是对自己说的不过他明白紫苏的确是在劝自己也许其中另有意味但她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所以他还是很感动的。

    “……臣明白了!请娘娘放心!”他低头回答。

    “娘娘午膳已准备好!”赵全在殿外禀告。

    “走吧!哀家很久没与大哥一起用餐了!”紫苏笑意吟吟“还有景瀚也是新年要和亲朋好友一起过才有意义啊!”

    “臣遵旨!”两人虽也很开心但是身处宫中依然不敢失礼紫苏只能无奈地一笑随即先行走出宫殿。

    “景瀚走吧!”对齐朗永宁王就不再拘束随意地笑着唤他。

    “好!”齐朗笑着答应淡笑的眼中已不见刚才些许的失神“承正表哥先请!”

    永宁王失笑:“打从再见到你似乎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边说边向殿外走去。

    “都大了哪能再如以往一般!”齐朗跟上。笑着解释“再说表哥如今可是永宁王!”

    “那又如何?难道以往情谊就能一笔勾销?”永宁王不在意地说没有回头的他自然没看见齐朗眼中一闪而逝的怔忡之色。

    两人陪紫苏用过午膳才离开皇宫在宫门前永宁王叫住齐朗:“景瀚你就一个在京都今天到王府来吧!反正王府也就几个人冷清得很!”

    他很诚挚地邀请齐朗也不好推脱很爽快地答应了:“那我回去换一下衣服总不能穿着官服就去吧!”

    “那我就在王府等着你了!”永宁王笑说。

    “如果永宁王府的‘碧酿’也在等着就更好了!”齐朗说笑。

    永宁王也不是吝啬之人笑道:“景瀚想喝我命人取出一些就是!”

    “那就多谢了!”美酒佳酿齐朗乐得接受也就不推辞了“我随后就到!”

    “好的!”

    两人便在宫门口分手。

    永宁王并未食言齐朗到王府时一壶“碧酿”已经打开正等着他来。

    “王爷果然大方难怪军中上下皆愿为您效死!”齐朗笑言眼神却是很认真。

    王妃不在桌上只有一壶酒齐朗自然明白永宁王心中还有疑问而且正等着自己说清楚。

    “本王知道你和娘娘一定做了周密的计划而且目标恐怕还不只是西格但是这个时候让本王领兵出征娘娘身边可就没有亲信可用之兵了万一有事娘娘如何自保?”永宁王很是认真他并不笨不会看不出此刻并不安稳。

    齐朗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不禁愣了一下。

    “本王不想知道你和娘娘的计划但是景潮你实话实说娘娘可做好防范了?”永宁王看着他只要一个答案。

    “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王爷有何打算?”齐朗已恢复正常的神色笑着问永宁王。

    “我会想办法留下些人给你!”永宁王回答。齐朗笑着摇头:“我知道永宁王府在兵部的势力但是王爷能保证这些人事调动不会被人觉察吗?”

    “……”永宁王无语他自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事先的防范已经被人张扬出去那对手难道就不会想到应对克制之术?王爷您无须忧心只要您将胜利献到御前您的任务就完成了!”齐朗隐晦向他承诺。

    “是这样吗?”永宁王看着他有些犹豫。

    齐朗自己动手斟了一杯“碧酿”一口饮尽目光转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开始降下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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