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便遣了温嬷嬷特特过去国公府,顺道的还有医士石磐,乃是专门去那徽三爷处。雅思哈自是千万个满意,偏生正在他高兴头儿上,底下人又来汇报说佛堂里的小郑氏又砸东西了,这回是把千手观音的镀金坐莲像都生生给砸坏了!

    登时国公爷便起了个够呛,更不巧的是那位德二爷冒冒失失冲进来,便扑跪在老父脚下求情:“阿玛,您就放秋黛出来吧!秋黛她打小何曾受过这种苦啊!儿子日日不得见她,已经是心力交瘁了!您就算不念秋黛是您亲侄女,好歹要看在她肚子里您的亲孙子的份儿上啊!”

    雅思哈本就怒上心头,儿子痛哭流涕的一席话便不啻火上浇油,气得他花白的胡子都抽搐了,当即破口大骂“孽畜”,同时一脚便朝儿子的胸口踹了过去。

    这位国公爷,如今虽只担着二品散秩大臣的闲职,却也曾是戎马一生,如今亦是老当益壮的人,那一脚踹出去,当真力道不轻,星德当场便痛得喘不过气来,一口好大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雅思哈气瞪双目如铜铃,举止活似阎王,声吼震天地叫骂道:“你这个作死的孽障!!我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真真是连衡儿半分也比不上!!你老子我拼了老脸才求了郡主下嫁,给你铺平了日后的仕途路,你不好好感恩善待郡主,竟整日地没边儿地宠着个姬妾!!你和你娘也竟敢整日糊弄我!若非郡主落水,我竟还被蒙在鼓里!!平日里只当她是个守规矩的!!若非怕坏了纳喇家的名声,我早叫人乱棍打死那小蹄子了!!!”

    ――雅思哈是地地道道的满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汉军旗郑家,只是素日里郑夫人处事玲珑,未曾出过差错,他方才有几分好脸色罢了,可如今郑家的女儿做出这等事来,雅思哈如何会容忍?只是脾气没法发泄在已有身孕的小郑氏身上,本就郁气难解,偏生纳喇星德这个时候愣头苍蝇似的撞上来,那不是请等找揍吗?

    一通咆哮之下,雅思哈又是怒火沸腾,一双眼睛都红透了,登时一把便抄起挂在东墙上的皮鞭子,便朝星德身上抽去,一通噼里啪啦,竟是往死里打的架势。

    下人们早已吓得魂儿都飞了,公爷的脾气素来都是炮仗,只是年岁愈大才收敛些,如今动了真怒,哪里有人敢上去劝?倒是有机灵的小厮已经飞奔去太太郑氏园子报信了。

    雅思哈狠命一通狂抽之下,星德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那起初嚎叫的力气都没了,伏趴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

    郑太太听闻底下小厮来报,登时魂不附体,公爷何等脾气,从前她自是见识过的,如今动了鞭子,她如何坐得住,妆容都来不及弄整齐,便飞奔去了书房。

    “老爷!!”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儿子,已然去了半条命,郑氏立刻嚎哭着便扑了上去,趴在儿子身上,“要打,便打我吧!”

    被郑氏这么一嚎,雅思哈也登时清醒了过来,方才只是一时怒急,下手的确是没个分寸了。且不说这是他的儿子,也还更是郡主的夫婿、雍王爷的女婿、万岁爷的孙女婿,若真一个不慎打死了,皇家颜面第一个过不去。

    只是雅思哈心头尤是不解气,见那郑氏一副护犊子起来便视死如归的架势,便更生恼怒,心道:若非这个无知妇人教唆,儿子何至于到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何况那个不知规矩的郑秋黛便是郑氏的亲侄女,如此看来,彻头彻尾都是她的错。

    便怒不可遏,鞭影落下,郑氏身上已经见了三条血痕。

    “啊!!――”郑氏哪里想到老爷竟然真的打她,当即疼得便滚在了地上,狼狈嚎叫不堪。

    星德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母亲,强撑着要起来,一时却更扯得伤口流血更多,眼前一阵模糊,便晕厥了过去。

    “德儿!我的德儿啊――”郑氏见而死晕死过去,也顾不得疼痛,又扑上去嚎哭起来。

    “哭什么哭?!”雅思哈瞪圆了眼睛吼叫道,“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太纵容着这个孽子,才会叫他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郑氏在雅思哈威势之下,登时连哭都不敢了,只一味流着泪,心里却恨极了净园的宜萱,心道:若非是她小题大做,秋黛如何会被关佛堂,她的德儿如何会被老爷如此往死里打?

    只是这番话,她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只急忙伏在地上磕头,哽咽连连道:“老爷好歹念在骨肉之情上,饶了德儿这一遭吧!”

    雅思哈狠狠一甩袖子:“若是衡儿在,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这话一出,郑氏便有恨上了死去多年的原配西林觉罗氏,她比不过那个死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在老爷心目中竟然也比不上那个死人的死鬼儿子!!

    净园。

    宜萱这头趁着午睡的空荡修习了半篇观气术,才初窥几分皮毛,便觉得晦涩难解,可惜现下无师,只能徐徐图之了。才刚想着睡会,医士石磐便回来回禀了。

    宜萱叫金盏搀扶着到了正堂明间,当即便问了石医士星徽的病情。

    石医士躬身道:“回郡主的话,以奴才四十年经验来看,徽三爷的病情小半是体弱,大半是用药不当。”

    宜萱一凛:“用药不当?”

    石医士道了一声“是”,继续徐徐道:“从前的大夫,多用猛药,分量也大,虽说也对症,若是搁在寻常体健男子身上,自然是不消四五日便药到病除,可徽三爷自幼体质比寻常人弱上三分,如此一剂剂药吃下去,不但永远也好不了,只怕不消三月,连命都不保了。”

    宜萱拧眉,问道:“这话,你可曾回了国公爷?”

    石医士道:“原本是要去回国公爷的,只不过国公爷哪儿出了点事儿,奴才回不了了。”

    宜萱一愣,当口便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如此急问,倒是不免担心雅思哈身体有什么不妥,毕竟是都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

    石医士便娓娓道来书房中,雅思哈一怒之下鞭打额驸爷的事儿,甚至连来求情的太太郑氏都挨了三记鞭子。宜萱听了,当即便愣在了哪里,倒是身旁金盏道:“国公爷倒是雷厉风行。”

    宜萱心里倒是颇为欣赏这位老公公几分了,便吩咐石医士不得将此事外传,又道:“三弟的病情内由,就等国公消了气你再去相告吧。”――免得这位军阀作风的老头子再把自己的老婆一通鞭打给打死了。――虽然她不介意郑氏去西天极乐世界,可也不能是这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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