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上了“临江楼”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已渐近黄昏。陆云山起身道:“我们该回去了,免得他们担心。”司马轩冷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凭我们四个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奈我们何!”

    紫石笑道:“陆兄的意思,不是説怕他们担心我们被欺负,是担心我们去欺负人家!”三人闻言大笑。

    紫石收起笑容,正色道:“笑话就不再説了。我们走吧。xiǎo弟还得赶回武当呢!掌柜的,结帐!”

    四人出了酒楼,街边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商贩招呼道:“几位少爷,来买diǎn栗子吧!又香又甜!价格又便宜!”司马轩笑道:“真还挺香呢!等一下,我去买几斤!”

    东方震依依不舍的拉住紫石的手,道:“紫石兄,不如今晚就不回武当了。难得相聚,今晚我们彻夜畅谈。如何?”紫石犹豫了一下,似乎有diǎn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答应过掌门的。对了,我有话要对你説。”转头对陆云山道:“陆兄,劳烦你和司马兄,在这里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东方大哥説。”

    司马轩买了栗子过来,看着东方震和紫石向江边的柳林走去,奇怪的问道:“他们做什么?”听陆云山説了,司马轩冷笑道:“紫石这家伙不够朋友!厚此薄比!”

    东方震跟着紫石走进柳林,紫石走到一株柳树下停步,转身问道:“东方兄,xiǎo弟冒昧的问你一事:你可有意离开昆仑山,来江湖上闯荡?”

    东方震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惊奇道:“紫石兄何出此言?难道你想离开武当,独闯江湖?”

    紫石笑道:“那倒不是。我是问你,可有过这种想法?”东方震摇头道:“这个我倒从没想过。我只想在昆仑山好好的再练几年功夫。就凭现在的武功,和真正的高手一比……哎!”

    紫石正色道:“东方何必自谦!再説了,离开了昆仑,你就不能再继续修炼么?”

    东方震道:“道理倒是这个道理。可师傅年纪这么大了,我怎忍心离开他老人家。”

    紫石轻叹一口气,道:“东方兄的意思是:只要玉掌门尚健在,你都不会考虑下山的?”

    东方震目光闪动,迟疑道“这个……也没想过……对了,紫石兄,你劝我下山,究竟有什么原因?”

    紫石道:“事情是这样的:如今我商师叔那里特别缺得力人手,我不日就要离开武当前去帮忙。我想将你也推荐给我商师叔,不知你可愿意?”

    东方震问道:“你那商师叔,可是岳阳楼楼主商前辈?”

    紫石道:“正是。如今岳阳楼业务繁忙,能独挡一面的人才很是匮乏。加之近期江湖黑道势力蠢蠢欲动,师叔很是忧心,请求掌门多派人手助他。掌门询问了众同门的意思,除青石师兄和我愿意外,其余师叔、师兄弟都无心在江湖飘泊。刚才跟你告别时,忽然想到,象你这种人才,师叔他一定喜欢得不得了。你要前去,一定会委以重任。所以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东方震道:“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好意。紫石兄,何不问问司马兄和陆兄的意思?兴许他们愿意呢。”

    紫石摇头道:“司马兄……骄傲了些;陆兄呢,又太沉默,只好研究武学……都不太适合。再者,华山、全真两派在陕甘一带基业厚实,他们都能有更好的出路,我就没必要自讨没趣了。你们昆仑派却不然,虽説高手辈出,但却并没有在江湖上创立下什么大的基业。所以,我才冒昧的问你。”

    东方震沉默了一会儿,正色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也问问师傅他老人家的意思。”

    紫石道:“好。”上前拉住东方震的手,殷切的道:“东方兄,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答应!你我兄弟联手,定能闯出一片天地来!男儿汉大丈夫,不在江湖上轰轰烈烈的干他一番事业,岂非枉活一世?”

    东方震听得豪气顿生,正欲就此答应,忽觉身后两丈外的柳树后似有人躲着偷听。紫石见他面色有异,问:“东方兄……”话音未落,黑忽忽的柳枝一动,一物向东方震后背“呜”的射来。东方震似已料到,横身一闪,一块飞蝗石擦身而过。

    紫石腾身而起,半空中拔出长剑,向那株柳树扑下。树后人影晃动,“叮”的一声,二人兵刃相交。东方震窜起,眨眼间已到那人身前四尺,右爪向他抓落。那人不敢恋战,侧身跃出三丈,奋力前奔。二人齐都仗剑追去。林中黑沉沉的,二人怕有埋伏,不敢贸然猛冲,只并身一边追摄住敌人,一边留心着周遭动静。那人似对这林子非常熟悉,东拐西窜的奔出几百步后,忽然失去了踪影。

    二人停下脚步,静静的凝神倾听,周围没有任何动静。紫石悄声道:“溜掉了。这家伙轻功很不错,兵刃好象是竹杖。会是谁呢?”东方震悄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事有diǎn邪门,这里不可久留,我们快出去吧!”

    二人刚回走出十余步,忽听得林外人语喧哗,火光晃动。接着,一大丛人举着火把入了柳林,东张西望的搜寻过来,看服色似是差衙。紫石轻声道:“快将剑收好!”

    二人刚长剑入鞘,一个差衙叫道:“班头,那边好象有人!”火光迅速包围过来,亮堂堂的将二人围在核心。一个班头模样的差衙越众而出,叉手喝道:“干什么的?”

    东方震定了定神,道:“刚才有人暗算我们,跑到这林子里来了。我们是来搜寻的。”

    那班头喝道:“先拿下了!”东方震扬手叫道:“且慢!我们又没犯法,干嘛拿我们?”

    那班头冷笑道:“你敢拒捕?!有人举报,説你们恶狠狠的提着剑,冲进林中来。你们这是要干嘛?赶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二人对望一眼,缓缓解下腰间长剑。众差衙一拥而上,将二人按倒在地,二人不敢反抗,双手被反剪了,用铁锁锁住。

    那班头吩咐道:“兄弟们,四处查看查看!看他们在这林子里干了什么?”

    众差衙xiǎo心翼翼的高举火把,四散查看。突然,有个差衙尖声惊呼:“有个死人!”

    “什么?!”那班头大吃一惊,大踏步走过去,除了四个押住东方震二人的差衙外,其余人全都奔向那边。有人大声道:“班头,是个和尚!”

    那班头推开人群抢入。这是一个破旧的木亭,一个大红袈裟的僧人歪倒在亭心,胸口鲜血淋漓,身周留满了一大滩鲜血,令人触目惊心。那班头惊喝道:“大家别乱动!张远、万均!你们二人快去报告何大人!”

    不多时,迅疾的马蹄声渐近,在林外停了下了。两名差衙指引着一个威严的高壮官人快步过来。众差衙齐声叫道:“何大人!”何大人并不理会,径直走近尸身看了一眼,厉声喝道:“所有人都退出去!封锁林子!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速叫杵作来!”

    ※※※

    楚味轩内,众门下弟子酒足饭饱,相继下席;几位掌门兀自兴浓,红光满面的阔谈畅饮。三生忽然皱眉道:“这么晚了,那四个年轻人怎么还没回来?”

    断虹子道:“唉,不用管他们!年轻人好玩,就让他们玩个痛快吧!”玉掌门也附和道:“他们难得聚在一起,随他们吧!道兄可是担心他们?放心吧,又不是xiǎo孩子了!”

    三生叹息道:“我只是担心劣徒,怕他惹事生非。虽説他年纪也不xiǎo了,可还是不让人省心。哎!”

    话音刚落,忽见xiǎo二领着司马轩和陆云山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司马轩急声道:“不好了!东方兄和……紫石兄……让衙门的带走了!”

    “啊!”众掌门齐都惊得站起,众弟子也都惊异的围了过来。玉掌门颤声问:“究竟怎么回事?”司马轩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在江边的一家酒馆用了饭出来,紫石让我们等着,説有事要单独同东方兄谈。他们进了江边的柳林,我们那等了好久都不见他们回来……后来听得东面闹嚷嚷的,我们跑过去一看,林子外有好多差衙把守着,不让进去。有人説里面出了人命。过了一会儿,我们却看见东方兄和紫石兄被差衙押了出来……”

    玉掌门听到这里,“啊”的一声惊呼,一把抓住司马轩肩膀,面色惨白,问道:“这……他们……被押到哪去了?”司马轩觉得这一抓肩骨欲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玉掌门忙松了手,喘息着盯着他。金藏道:“玉兄别着急!他们肯定是被押去了衙门。我们马上前去!云山,你和云清速去武当报讯!”

    乌木掌门、枯木道长随同云山、云清到得均州县衙时,已是午夜时分。衙门虽然紧闭着,但看得出来,衙门里是灯火亮堂,并不时有嘈杂声、脚步声传出。

    衙门前蹲着的两只石狮子,上方悬着两串灯笼,发出晕红的灯光。一大丛人或站或坐的聚集在衙门左侧的墙根下,坐立不安的xiǎo声谈论着。见乌木掌门一行到来,齐都迎上招呼。

    乌木沉声道:“现在情况如何?”金藏道:“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死的是少林空净大师。尸身已抬进去了,几个随行的僧人也来了,现在在里面。看门的説,何县丞正在审案。汤知县吩咐了,不让我们进去。”

    乌木diǎndiǎn头,踌躇难决。玉掌门焦急得看着他,不住搓手。乌木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道:“大家这样干等着也没用。走,我们到附近找家客栈先住下,商量商量,等天亮了再説。”

    不少来贺寿的客人已起身返回,所以不少客栈都已空出了不少客房。众人在不远处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几个掌门聚在一间客房里彻夜商议。门下的弟子们也大都无心睡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长吁短叹。

    烛火微晃,桑青虹独自躺在床上,难已入睡。自第一眼见过东方震后,这两日来,他那直挺的鼻粱和微带笑意的嘴角,老会莫名其妙的浮现在她脑际。尤其是一见到他那挺拔的身形,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怦怦乱跳。她总会偷偷的注视着他,觉得他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帅气洒脱,令自己心醉神迷。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有什么兴趣爱好?……当然,最想知道的还是: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可已有了意中人?

    还有一个她一想起来就会面红耳赤、不敢多想的问题:他是否也喜欢自己?但这个问题,她是连一diǎn信心都没有。一共只和他説过四句话,七十六个字;虽然每次和她説话,他都面露微笑,温柔客气。可她怀疑,平日他对别的女孩也会是这副态度。这令她又是沮丧,又是心酸,患得患失的难以自拔。

    其实他对东方震处境的忧虑,并不在玉掌门之下。她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他身边,问清楚事情的原由,然后抱着他纵声痛哭一场。她怔怔的圆睁着妙目,一夜不曾合眼。

    ※※※

    昨夜在得知少林高僧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后,汤知县翻身从三姨太床上爬起,赶到衙门时,见何县丞正有条不紊的提审着嫌犯,便轻步进了后堂。他相信这个得力助手,能将案情审理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几天他一直就担心得很,数千名武林精英齐聚均州,一旦生乱,凭他衙门里那一百多号只能捉diǎnxiǎo偷xiǎo摸的差衙,如何能控制得住局面?他只希望这些武林人物看在武当派的面子上,规规矩矩的,不给自己添乱。没想到在瘟神们终于临行之际,却出了这么个这么大的乱子来。

    须知少林派不但是武林泰斗,更是皇家尊宠的佛门大派。如今少林高僧惨死在均州,一旦处理不当,均州城将掀起滔天巨浪。到时这均州衙门不过就如一只xiǎo木船,还不被拍得片片碎裂?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何县丞才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汤知县下首的座位上歪坐下来,长长的打了一个呵欠,闭上眼睛。

    “查问得怎么样了?”汤知县不等何县尉xiǎo憩片刻,便开始发问。

    何县丞睁眼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道:“现场抓住那二人,一个是昆仑派的东方震,一个是武当派的紫石。这两个年轻人在江湖上很有名,名声也很好,样子也不象奸邪之辈……”

    “唉,断案怎么能凭感觉呢?”汤知县打断道。

    “卑职话没説完呢!”何县丞分辨道:“我们问过好多遍了,他们説是在西边林子里谈话时,有人从身后袭击他们,之后便逃逸到东边林子里去了。他们没追上,正准备出林时,被我们拿了。他们坚称是那人陷害他们。”

    “陷害?那人是谁?为什么要陷害他们?”汤知县好奇的问道。

    何县丞叹道:“他们説并不认识那袭击者。至于那人为什么要陷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汤知县“呵呵”笑了两声,摇头道:“究竟是他们糊涂,还是你糊涂?这种话你也能信?”

    何县丞正色道:“我仔细查过了,在他们的身上和剑上,都没有任何血迹。”

    汤知县沉吟了一会儿,道:“不能排除他们杀人后,有藏衣抛剑的可能。等天亮了,你再带人好好去现场查一查。”

    何县丞道:“卑职正有此意。卑职还想找到那个报案的xiǎo贩问话,并查一查周围是否还有别的目击者。”

    汤知县diǎn头道:“很好。那老僧何时去的那林子?为什么要去那林子?查清了吗?”

    何县丞道:“据那几个和尚説,是酉时末刻出去的。至于为什么要去那林子,都不清楚。只説是有个姓木的年轻人来找那老僧,单独谈了几句话,那老僧就跟着匆匆出去了。至于他们的话是否属实,还有待查证。”

    汤知县皱眉道:“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顿了一顿,问道:“那几个和尚可同意了詹杵作剖解尸身?”

    何县丞道:“没有。他们説做不了主,都不同意。説是要等着少林来人后,再行定夺。卑职已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往少林报讯去了。”

    汤知县道:“这样最好!”

    ※※※

    天刚蒙蒙亮,经过大半夜的折腾,汤知县酣睡正浓。忽然门子来报:“禀大人:衙门外武当乌木、昆仑玉两个道人求见,坚称要来面见大人。”

    汤知县翻转身,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让他们晚些再来。”那门子讨了个没趣,正欲退出,忽见汤知县翻身坐起来,叫道:“快请他们进来!”

    两位精神矍铄的老道快步进来,稽首见礼。汤知县急步上前扶住:“两位真人免礼!下官如何担当得起!来人,看座,上茶!”二道道了谢,在客位的梨木椅上坐定。

    汤知县拱手道:“乌木掌门,近日下官公务繁忙得很,昨日未能亲来贺寿,还望海涵!”

    乌木还礼道:“大人客气了!贫道一介草民,如何担当得起!想必我们的来意,大人也知道了。我们此来,一则想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二则想来见见我们那两个徒弟。”

    汤知县皱眉叹道:“就目前情形来看,他们二人的嫌疑最大。下官已派了何大人去多方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玉掌门道:“大人,贫道相信,空净大师之死,决非他们二人所为。请大人明查。”

    汤知县冷笑道:“玉掌门,是不是他们所为,你説了不算,下官説了也不算,只有证据説了算。”

    乌木忙从袖内取出一大锭金子,塞到汤知县手里,陪笑道:“这是贫道的一diǎn心意,请大人收下。我们都相信大人,定会秉公办理。”

    汤知县面色稍和,安慰道:“两位真人也不必太过紧张,此案尚有不少疑diǎn。若真不是他们所为,下官定会还他们一个清白。”

    二道忙起身道谢。汤知县叫了一名衙役进来,吩咐道:“带这两位真人去外狱,让他们见见那紫石和东方震。”

    一日不见,紫石和东方震二人憔悴了不少。二人见自己师傅前来,齐都拜倒在地,喉头哽咽。二道见自己往日神采飞扬的爱徒,如今却枷锁加身,神情委顿,也是心疼手颤。当下二道安慰他们不要紧张,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説大家也会在外面想办法,争取早日接他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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