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世间的不平之事,比比皆是。

    在这些不平之事中,以官欺民,强凌弱之类者居多。为官者自不必说,强横者也通常与官府有着关系的密切,所以,被欺凌者往往只能含冤莫白,饮泣吞声。

    弱者想要伸冤报仇,就需要侠者。

    侠者勇武,敢以武犯禁。

    真正的侠者,乃是以维护江湖道义为准则的。

    何谓侠义?保护弱者,抗击强者,谓之侠;济人于病贫,救人于危难,谓之义。

    何谓江湖道义?江湖道义,乃是历代江湖人所定的江湖规矩,用于约束江湖人的行为,以侠义之举为美,以自私、卖友求荣之类的行径为丑。美者人人赞颂,个个拥戴;丑者个个鄙视,人人得而诛之。

    侠者的行为,维护的是正义,捍卫的是生命的尊严,讲求的是天地良心。

    只是,想要维护江湖道义,很多时候,会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是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这,正是侠者的悲哀。

    也是归化成的悲哀。

    归化成的行为,是否乃维护正义之举,尚难界定;可他为了保护故人和家小,只身奋战强敌,舍己救人,是为侠者也。

    这些,就算是给他的挽联罢。

    亦算是给千千万万为江湖道义而牺牲的侠者的挽联。

    ※※※

    南宫秋顾不得腰间剧痛,拉着巧儿和月儿的手,迳往山上攀爬。

    黑沉沉的大山,如沉睡着的洪荒巨兽,令巧儿和月儿心生恐惧。

    “不要怕!”南宫秋感受到了她们的恐惧,“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敌人就找不到了!”

    “可……大哥、四哥他们逃得了么?”巧儿担忧。

    “肯定逃得了!”南宫秋安慰道:“我们不走,反而是他们的累赘;见我们走了,他们很快就会撤的……”

    “只是……他们如何找得到我们?”月儿犯愁。

    “不用管啦!到时再联络吧!”南宫秋低头迈步,强拉着她们往黑咕隆咚的密林里钻。

    “三哥,……我怕有蛇!”月儿语声颤栗。

    “月儿不怕!有蛇我先踩死它!”

    “我怕它是挂在树梢上的!”

    “那我就先斩断它!”

    ……

    正气喘吁吁得奔行间,忽闻前头一声低喝:“什么人?”

    南宫秋听出乃是归夫人的声音,心下大喜,忙道:“婶婶,是我们!”

    “哦!快过来!”山岩后亮起火光,紧接着,归夫人手持火煜子闪出,身后紧跟着归鸿和归雁。

    南宫秋轻声道:“婶婶,快熄了吧!”

    归夫人晃灭了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真对不住……没等你们……”

    “婶婶,不要紧!”南宫秋安慰道:“鸿儿和雁儿,还小哩,理当照顾他们先走的!”

    “谁说我小了!”归鸿不服,“我本要帮爹爹杀敌的!可娘非将我拉走!”

    南宫秋摸摸他的头,温言道:“鸿儿,杀敌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再帮你爹爹,好么?”

    归鸿嘟着嘴不言。

    “婶婶,敌人随时会追上来,我们躲远一点吧!”南宫秋提议。

    归夫人沉吟片刻,轻叹道:“好吧,不等啦!咱们走!”

    归夫人和归鸿均对这一带的山岭颇熟悉,小心翼翼的在前引路,当行经至地势险要之处时,总预先提醒大家当心。所以,一路虽难免磕磕绊绊,倒也有惊无险。

    南宫秋每行一段路,便拿长剑在树干上划三条剑痕。

    “三哥,你划这树干干嘛?”黑夜之中,巧儿看不清楚,疑惑的问。

    “标记。”南宫秋温言道:“四弟他们一见,就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

    “哦。”巧儿释然,欣然道:“这个办法真好。”

    半夜时分,归夫人一行已逃出十余里。南宫秋本想越过金泉山,继续往恒山方向进发,可归夫人不肯,非要等到丈夫和南宫孚他们前来会合了,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南宫秋无奈,加之腰伤未愈,行路艰难,只得作罢。

    于是,他们找了处枝繁叶茂的林子,隐身其中。

    半个时辰之后,南宫孚果然循着标记找到了他们。

    归夫人见丈夫没来,心惊胆颤地问:“化成呢?”

    南宫孚喟然道:“归叔叔让我们先走,陷在敌阵之中了……大哥、五弟、六弟、十弟,也没能杀出来……”

    归夫人默然半晌,眼角渐渐泛起了泪光,哽咽道:“走吧!迟了就来不及啦!”

    南宫孚一行尚未下到山脚,身后喧嚣声渐起,山林间火把簇簇,组成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追来啦!快跑!”南宫孚仗剑断后,一边奔跑,一边回首查看敌情。

    跑出七八里地后,忽闻身后蹄声隆隆,当有一二十骑之众。

    “他们有马,很快就会追上来!快找地方躲起来!”南宫孚当机立断。

    众人身处平原,周围俱是庄稼地,种着玉米,玉米杆已有三尺来高,倒可藏身。于是,众人忙钻入道旁的玉米地之中。

    刚藏好身,众骑便已奔至,好在并未发现他们,马不停蹄得冲向了前路。待得众骑去远了,南宫展起身道:“我们走吧!”

    “且慢!”南宫孚拉住他,“商量一下再说。”

    “四哥说得是!”南宫荻紧了紧系箭筒的布条,虽说羽箭早已射空,可他仍不舍得扔掉,“先想好路线,再走!……四哥,敌人已赶到我们前面了,若继续北上,很容易碰上的,所以,我认为:暂时不能北上。”

    南宫孚点点头,沉吟道:“……前有敌人,后还有追兵……如何是好?”

    “在夜间,倒还容易藏身;可到了白天,既要赶路,又要躲避敌人的眼目,如何做得到?”南宫荻紧锁眉头,摇首道:“况且,这一带是平原,一旦被敌人发现了行踪,我们又没马,跑不快。……敌众我寡,一旦陷入包围圈,必定会全军覆没……”

    “不如这样,”一直静听着的归夫人插话,“往东,不过三四十里,便是太行山。太行山山高林密,最易藏身;而且,山脉乃是南北走向,绵延数百里。我们可以边躲藏,边北上,只要到了涞源,距恒山就非常近啦!”

    “这个办法好!”南宫孚拍掌赞同,众人亦纷纷附和。

    当下,归夫人在前引路,一行人往太行山进发。

    ※※※

    天刚破晓。

    太行山麓。邵风带领着一群锦衣卫,静静得坐在林子里歇息。

    两名锦衣卫自原野上跑回来,一名锦衣卫气喘吁吁地道:“来啦!老大,他们来啦!已到三里之外了。”

    “好!”邵风站起身来,沉声道:“速飞鸽传书,通知穆世鹏他们!”

    “哈哈哈,果然来啦!”卢南山大笑,对邵风翘起大拇指,“老大,你说他们不敢走官道,必取道太行山,果真料事如神呐!佩服!佩服!”

    邵风看了卢南山一眼,淡淡得笑道:“呵呵,没有两下子,如何做你们的老大?”

    “那是!那是!”卢南山不迭点头。

    邵风收起笑容,正色道:“南宫孚这家伙,不但武功强,心肠也硬。即便拿下他的兄弟姐妹,他也会不管不顾,该溜就溜的。……所以,这一次,务必全力拿下他!南山、云淡、邱氏兄弟、谢宏亮、李堂,你们协助我对付他!……他们马上就要到了,隐蔽!”

    归夫人一行刚近林子边缘,无数羽箭飞蝗般的射出。

    “不好!有埋伏!”南宫孚勃然色变,一步窜前,挥剑劈向箭网。归夫人反应也快,将齐眉棍舞成一堵棍墙,羽箭纷纷掉落。

    邵风率着众人杀出,将南宫孚一行团团包围。南宫孚滑步一剑,一名锦衣卫溅血倒地。

    邵风怒喝一声,挥鞭扫落,卢南山和秋云淡一左一右夹攻,邱氏兄弟、谢宏亮、李堂四人各挺兵刃,寻隙攻击。

    南宫孚抖擞精神,宝剑泛起阵阵寒光,一边游走着闪避,一边攻击,虽以一敌七,倒还未露败像。

    归夫人护着归雁,与归鸿联手抗击七八名锦衣卫。归夫人棍身翻飞,眨眼间就劈倒两名敌人,归鸿双拳呼呼,迅捷沉猛,一名敌人遮挡不住,正中胸口,口喷鲜血软软跪到。

    “这母子俩厉害!再来人!”围攻的一名锦衣卫惊喝,一招手,又涌了十来名同伴加入战团。

    余下三十来名锦衣卫围攻南宫秋、南宫荻、南宫展、南宫博及巧儿和月儿。

    南宫秋身上有伤,又竭力保护巧儿和月儿,不几合,右腿中了一刀,仆倒在地。砍伤他的那名锦衣卫欺身而进,照着他的后腰劈落。

    “别杀我哥!”巧儿又急又怕,猛得扑到哥哥身上,泪眼可怜巴巴得望着那名锦衣卫。

    那锦衣卫其实只想重创南宫秋,并非要取他性命,见状忙收了刀,略带轻薄的笑道:“好!咱们小美人说不杀,就不杀吧!”

    几名锦衣卫围过来,七手八脚得将二人五花大绑了。

    过不多久,护着月儿的南宫博中了一刀一枪,失去了战斗力,也双双被擒。

    南宫孚双目赤红,数次想杀向围攻众兄妹的敌众,无奈自顾不暇,稍有疏虞,自己也将不保。

    “顾不得那么多了!唯今之计,只有先逃!”南宫孚心念电转,蓦然飞身而起,一式无心插柳剑法的绝招“柳暗花遮”,将谢宏亮刺翻,射出战团。

    “截住他!”邵风惊喝,“别让他逃啦!”

    部分围攻南宫荻和南宫展的锦衣卫忙上前拦截,早被劈翻了数人。南宫孚见南宫荻和南宫展尚未被俘,便仗剑杀了过去。

    鲜血飞溅中,一条血路被杀开。南宫孚护着浑身血迹斑斑的南宫荻和南宫展往山上逃窜。

    归夫人见南宫孚不顾自己一家人的生死,又急又恼,心神激荡间分了神,左腰吃了一枪,跪倒在地。一名锦衣卫飞起一脚,将失去保护的归雁踢翻在地。

    “别伤害他!”归夫人忙扑向儿子。无数把刀剑,早架在了她脖子之上。

    “小家伙!别再顽抗啦!”一名锦衣卫冲归鸿厉声大喝道:“不然,就杀了你老娘和弟弟!”

    归鸿望了受伤的母亲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弟弟一眼,虎目含泪,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敌人绑了……

    “四弟,我伤得很重,跑不动了!”南宫展紧捂着胸腹处的伤口,右手鲜血淋漓,“你们走!”

    “二哥,撑住!我们是不会丢下你的!”南宫孚回首一望,但见邵风已率众追至身后七八丈外,心急如焚。

    “不成!你和九弟走!……四弟,你是我们……南宫家的希望!你要……活下去!不要……管我们!快走!晚了……就来不及啦!”南宫展气喘如牛,疼得直不起腰来,脚步踉踉跄跄。

    南宫孚忙一手搀着他的胳膊,一手抱着他的腰,奋步前行。

    南宫展一咬牙,蓦得推开他,返身冲向敌群,边跑边叫道:“走!走啊!”

    南宫孚怔了一怔,回望了一眼,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九弟!走!”南宫孚愤声大叫,携了南宫荻的手,如一头受伤的猛虎,往山脊上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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