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春,随着从京西路到秦风路和环庆等各军州轨道铺设进展,在绥德、环庆以及整个秦州路,先是粮价上涨了,紧接着羊毛又上涨了些。



    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有大量的工匠集中在国朝西部,粮食需求量增加,价格上涨也是应有之理。



    这一轮上涨,是由工坊城那边带头的。



    粮商对这情况喜闻乐见。



    对外的粮食交易,整个粮价的调整,完全由工坊城那边掌控者……人家是最大的粮商,也是最大的运输商。



    商贾是做粮食的,却不收羊毛,就是掺和羊毛交易者,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工坊城。



    所以,这一次的价格调整,让粮商很高兴。



    同样高兴的,还有去岁大幅提高牧羊数量的西夏部族。



    榷场是越来越兴盛了,除了内苑那些赵曦严令不得贩于外族的物事,国朝市面上可见的物品,在榷场都可以见到了。



    内苑的一些零嘴,一直是由老六家掌控销售,一直跟随着赵曦的指引。



    之所以赵曦控制,是因为内苑的货品,任何一样都与军备相关。



    比如饼干,比如糖块,以及其他零零种种的零嘴,在特定情况下,都可以直接当作军粮的……



    很久了,或许是因为赵曦参与朝政的次数多了,也或许是真的事务繁忙,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所谓的教导太子的扯闲篇活动了。



    今天突然又通知赵曦了,相公们又想起来要教导一下太子……



    只要一天不是帝王,太子就一直有义务接受相公们教导。



    帝王也一样,不过是方式和叫法不一样。教导帝王的行为叫经筵,给太子讲课叫讲筵。



    教导帝王,是一群人坐着,一人主讲,七嘴八舌的斗嘴玩。



    教导太子,就是随政事堂心情,随便遣一个人也行,相公们一起也算。



    至于在赵曦这,除了相公们,还没有谁曾经过来给他授过课。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富弼一个人来了。



    通知赵曦,是富弼私下通知的,这又是他老富一个人来。



    赵曦极度怀疑,这纯粹就是老富私下的意思。



    “尔等且下去吧。”



    我去!又这样做,这样的做法让赵曦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大内的人,就这么当着主人,随便的打发下人……国朝的相公,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殿下,可是要发动了吗?”



    嗯?这才刚把茶泡好,老富就这样来了一句。



    赵曦的第一时间,首先想的是:会是谁把这事透露出去了?



    “别胡乱猜想,没人说起,是吾揣度的。借西部轨道铺设,调高粮食交易价格,同时也提高了羊毛收购价格。”



    “待轨道铺设完成,整体价格下落,而借价格下落的理由,减少乃至断绝其他粮商往西贩卖粮食的营生。”



    “在所有一切达到殿下预期后,再瞅西贼粮食需求最大的时机,全面断绝粮食供应,从而令西贼爆发掠夺本性,骚扰边境,乃至大规模发动战争。”



    “迫使朝廷不得不应战,达到殿下征战西贼的目的。殿下,富弼所言属实?”



    多少次了,太子殿下都是这些给人挖坑,然后埋人。



    富弼不精于财货之道,但他在谋略上并不输于谁,琢磨太子殿下多次的操作手法,大体能看到太子殿下的谋划结果。



    赵曦没说话,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这不是谁暴露了,还真是老富自己揣摩出来的。



    整个过程大体符合,赵曦没在护卫营详细说过,即便有人清楚,也不会大放厥词的。



    唯有富弼不在意。



    早前就说过,这种私人间的谈话,那说那了,说完就完了。



    所以,这种情形下,不管是相公们还是赵曦,都没什么忌讳。



    “富相,其实我不想费脑筋转这么多的弯,我特别想直接在朝堂上喊一声:咱们打狗日的西贼!”



    “能吗?不能!百年承平,在朝堂臣工眼里是承平,可在我心里是苟安。有谁会想这百年承平的背后是什么?”



    “臣工们已经习惯了纸醉金迷,觉得守着祖宗的这点家业就是功绩,不论方式,那怕奴颜婢膝也无所谓,那怕丢掉脊梁也可以。毕竟是守住了祖宗的家业。”



    “三川口之战,西贼全歼刘、石二部兵将,直至围攻延州。好水川之战,国朝损兵十万。而后,定川寨之战再次损兵万余。”



    “几次征战,西贼把朝廷的胆打碎了,没人敢再言战事。这也是几任相公提出二十年不言兵事的原因。因为,朝廷没胆了!”



    赵曦这时候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越说越憋气,越说越难受,甚至都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淌。



    “然后呢?富相,然后咱们做了什么?岁赐……多好听的名词!不就是岁贡吗?”



    “给一个曾经是自己国家领地的反叛者进贡,都觉得不好听是吧?换个名词就行了?”



    “口口声声说西贼是蛮夷,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地方是荒野之地。这种自我陶醉的梦要做到何时?”



    “富相,我赵曦不想活着没胆,不想活着没脊梁,不想让臣民在面对外朝时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我不是尚武。早年也曾跟庞太师说过。就如人需要两条腿走路一样,朝廷同样需要文武并举。这是唯一让国朝振兴的办法。”



    “富相,我不想在百年之后,子孙被人凌辱。我不想在千年以后,让我们后人称大宋为大怂!”



    “可如今的朝堂呢?我倘若真的直言征战,会是怎样的后果?很可能是整个朝堂与东宫潜邸的对抗,是可能在我登基后还延续的君臣不谐。”



    “这都不是我所希望的,唯有反逼,让西贼逼迫着我们应战。国朝的胆在征战中被打碎,我希望用新军,同样在征战中把朝廷的胆复原。”



    “君臣同心,其利断金!曦不想为此在朝堂纷争,故不得已用下策。非有意瞒着政事堂,实不能言。”



    说完,算是说完了,赵曦起身,很恭敬的给富弼施礼……算是对他私下谋划征战的歉意。



    同时,也是对老富这时候那满脸泪痕的感激。



    这一刻,最起码富弼是与自己感同身受了,也被触动了。



    赵曦真不是忽悠,此刻是真正的情绪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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