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没有非议的传言?”

    赵曦轻轻的拨着茶,时不时抬头看王中正。

    “回官家,确实没有非议之词,多数臣工以加入监察衙门为目标……”

    “都这样说?”

    “不是,是小的看奏报感觉那些人的意思。”

    “中正啊,李宪有意军旅,我准了他。手边能用可用又值得信任的人就你了。将来你需要照顾很多情报,记得在护卫营就告诉过你们,对于情报的分析,切不可随意添加自己的情绪,也不要随意揣度情报文字后面的情绪。”

    “陈押班支撑不了多久了,你要尽快把该学的学到了,别让我费心。记住,不该有的心思别有,尽责即可!”

    “小的明白。官家,据奏报,韩琦相公今日放衙后到富相公府拜访……”

    王中正不敢再去猜什么了。

    去拜访富弼?难不成韩琦老儿有感触了?也该着明了了,若不是韩琦一直执拗于什么君臣制衡,凭他的智慧早该明了了。

    富弼回朝,韩琦心思回归,反倒能明白好多原委。

    赵曦始终还是看好这几位执宰的能力,想稳定整个朝局,争取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他潜邸的那部分人,有执掌朝堂的资历。

    “稚圭,官家之谋略是我富弼平生所见之最。自当年万尹山演习开始,我就一直关注并仔细揣摩官家的所有事迹。”

    “官家每一项事务的推动,都不会是单一的,所达到的效果也是兼顾众多。”

    “当年于大理计取东川,都以为只是为铜矿,可张方平就跟我书信,直言官家当初就收拢了近三成的朝官。”

    “而同样是大理东川,厢军转民,转矿工,谁又能想到,时隔多年,这原本在国朝是烂泥的厢军,在转化为矿城护卫后,可以解救大理王于危机之时?”

    “再到官家亲政以后,眼花缭乱的布置,最终让朝廷派兵驻防大理成行。稚圭,你肯定不敢想,或许官家在当初南征时,就为最终谋划大理做了准备……”

    这怎么可能?韩琦愣愣的看着富弼,他不敢相信,官家还是少年时,就已经把十几年后的事情考虑到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整件事理清了,很容易找到其中脉络。

    “再说黄河堤坝和城墙。当年稚圭你在河北,应该记得那一次规模并不算大的黄河泛滥。也就是在那一次,还是太子的官家,奏请先帝,在没有灾民的情况下,用工坊城的工程兵,开始修缮堤坝和城墙,没有用朝廷一文钱。”

    “再到去岁的勤政殿大兴土木,还把御史言官一并挖坑埋了。”

    “今年又新创贡院营造。把所有的事串联起来,你敢确定这一连串的事件没有关联吗?谁又敢肯定的说,这些只是巧合?反正我富弼不会认为是巧合!”

    虽然富弼说得玄乎,但韩琦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还记得当年的粮食大战,漕运和粮商苟合,逼迫朝廷。官家又是怎样应对的?”

    “还有我等亲自参与的新钱之乱,我等都以为仅仅只是新旧币种的兑换,损失只是一些财货之道上的差别。”

    “可后来大相国寺怎么了?在用新币铸塑像时,把多年的家业在那一次全败了。如今除了皇家银行,可还有可以放印子钱的大户?”

    “稚圭,凭良心讲,你敢确定在铸造新币时,官家没有在谋划大相国寺吗?当初你我二人在场,官家见大相国寺僧人到来时的轻松,我至今记忆犹新。若说官家没有在为杜绝铜钱和铜器的价差做预防,我富弼不信。”

    “十年谋划,终见成效。如今的国朝,军卒虽不敢说勇冠天下,配以军备,足可以与西夏北辽对抗。而轨道贯通,易货丰靡,商税十出一都能占国朝七成强。”

    “工坊城时有新品出产,新奇而实用之物即将遍布国朝诸州府郡县。”

    “冗兵之弊得以缓解,冗官之弊正在改进,冗费之弊业已改观。这一切哪一项可曾脱开官家谋划?我等正迎来大宋百年之腾飞境遇,莫纠结君臣制衡,有大宋中兴之期望,我等附于尾翼又怎样?”

    “稚圭,熟读圣贤,千古留名是我等士人执着追求。官家闲聊时曾言,他的终极目标是农无税!那将是何等耀世的大业!如今正值百年之大变革,有此中兴之象做底,想来这煌煌史册必将有我等卑名!”

    这些事,富弼在脑子里转过,当他条理的讲述出以后,就连自己都无法平静。

    韩琦恭敬的起身,躬身向富弼致敬:“韩琦谨受教诲!”

    同样议论官家所作所为的情景,王安石王大参家里也在进行着。

    “人不可能会谋算十年之后的事,这些都是巧合罢了!吉甫兄此言荒缪了。”

    王一直以为他的聪慧不比任何人差。当吕惠卿细说官家种种谋划后,他是不信的,甚至以为谁信谁愚蠢。

    “元泽……不得无礼!”

    这是王安石第一次当着外人呵斥自己的儿子。

    儿子确实是人中龙凤,诗文政事,不输同龄任何俊杰。就是……就是容人之量有点小了。

    “吉甫,果真如此?”

    王安石虽然也知道官家自小便现峥嵘,但他始终在外做官,对很多事只是听闻,并不了解内情。若不是吕惠卿今日说起,他甚至会继续对传闻怀疑。

    “相公,惠卿出外少,常年供职汴梁,官家之事确实如此。”

    “就以惠卿经手之事谈起吧。当年大理段氏被矿城兵救至汴梁,惠卿正逢馆伴使。”

    “慰以亲情,凌以军威,服以文华,将段思廉置于无臣可治政,无兵可防卫,几近到无路可行的困境。”

    “自始自终,官家没有表现出任何有谋算大理的迹象,一切都顺理成章。最终还是在段思廉千般万般请求下,朝廷不得已才答应帮助大理驻防。”

    “就是整个大理的属官,都是段思廉随意在那些特奏名的士人中自选的。可谁都清楚,别说特奏名,就是随便一个秀才,对国朝的归属感也是深入骨髓的。”

    “如今的大理,除了名义上的一个王,跟我朝的州府又有何异?即便如此,大理段氏一脉却对我大宋感激涕零!”

    同样是折服,什么样的人长什么眼,看事物的角度就不同。

    在吕惠卿眼里,一切都是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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