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瑶掠上瓦面来到屋脊最高处轻松写意地坐了下来俯视对面的一所华宅。

    韩柏赤着一对大脚来到她身旁学着她那样坐了下来差点便挨着她娇躯。

    秦梦瑶皱起眉头但想想若出言叫韩柏坐开一点反会着了痕迹而且这人做起什么事来都有些天真无邪的气质教人不忍深责。

    韩柏低叫道:“那是谁的家这么晚了灯仍在亮着?”秦梦瑶轻拨被晚风吹拂着的几丝秀别过脸来瞅了韩柏一眼道:“韩兄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吗?”心中玉人在自己脸前吐气如兰就算要给她割上几刀他也心甘情愿何况是几个问题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秦梦瑶肃容道:“那天在武库内引起谢青联和马峻声注意的厚背刀放在武库内有多少日子了?”韩柏目瞪口呆道:“我还以为你没有注意到这把刀为何那天你没有半点表示连回头看一眼的动作也没有?”

    秦梦瑶道:“那天才进入武库我便留心到那把刀一来因它放的位置很有点心思其次便是它被拭得光亮唉:究竟是我在问你问题还是你在问我问题?”韩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是秦姑娘在审问我幸好你的答案也是问题我将这把厚背刀放得特别好揩拭得份外用心是因为每次我拿起那刀时都有种……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自从大大老爷噢!即是韩清风老爷因他比大老爷还大所以我便叫他……嘿!对不起我将话题岔远了。”

    秦梦瑶露出深思的表情点头道:“那的确是把有灵气的刀所以我一进武库便被它吸引着。”

    韩柏大奇道:“那为什么你不要求看看那把刀?噢!”搔头道:“我又忍不住要问问题了。”

    秦梦瑶看了一眼他的憨气模样浅笑道:“不要那么介意吧:我之所以不想看那把刀因为我感到那刀对我有强大的吸引力所以才不想碰它怕给它扰乱了我平静的心境。我除了一人一剑外再也不想有任何其它身外之物了!喂为什么你这样呆望着我?”韩柏失魂落魄道:“你笑起来比任何盛放的鲜花更要好看百倍、千倍记得吗?那天当你说“千万别和赤尊信在黎明时分决斗于武库之内”时抿嘴一笑的样子.我到今天仍没有半点忘记呢。”

    秦梦瑶为之气结她刚才的一番话是要借题点醒韩柏她对人世间的男女之情已心若止水。岂知这傻瓜想的却全是另一回事也不知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轻叹道:“韩清风何时拿刀回来的?”韩柏拍了一下额头叫道:“噢:我真是糊涂连这最初的问题也忘了回答。”

    秦梦瑶嗔道:“静一点我们是来偷偷侦察的呀!”韩柏不迭点头压得声音也沙哑起来煞有介事般以低无可低的音量道:“是的:是的:我们是来查案的:真是刺激兼好玩!”秦梦瑶听得嫣然一笑当她责备地瞪了韩柏一眼后好半晌后者才将三魂七魄重新组合道:“这件事可能非常关键。”

    叮嘱好多遍才道:“在你来武库前大约十天大大老爷即是韩清风来访韩府就在当天傍晚他独自到武库来我正在那里打扫。”

    秦梦瑶见他露出回亿的表情不敢打扰他乘机往对面的华宅望去这时刚才仍亮着的大部份灯火都已熄去只剩下后进一所房子仍透出暗弱的灯光。

    韩柏续道:“大大老爷捧着一个长形包里边走边思索着东西步履沉重走上两三步便叹一口气我躲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秦梦瑶眼光移目韩柏脸上见他正装着个“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表情终忍不住“璞哧”一笑道:“后来呢?”韩柏看得忘了说话涎着脸求道:“你笑多一次行吗?”秦梦瑶娇客一冷不悦道:“你再向我说这种话我立刻便走。”

    韩柏举手作投降状苦着脸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千万别……”

    秦梦瑶见他惊痴至此心中一软道:“我在听着。”

    韩柏收摄心神继续说:“大大老爷将我召了过去在台上解开包里里面装的就是那把厚背刀。”然后学着韩清风老气横秋的语调道:““小柏你将这把刀找个地方放好。”看到他严肃的神情我不敢多问连忙将那把刀放在近门那位置回头看他时他皱起了眉头。我问他是否不满意那位置他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也是缘份便让它在那里好了。”说完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接着的十多天他一直留在韩府但总没有回武库再看那把刀我也想不到那把刀原来竟事关重大。”

    秦梦瑶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道:“你怎知那柄刀事关重大?”韩柏给她看得胆战心摇暗骂自己没有用期期艾艾道:“是……是赤尊信他老人家告诉我的。呀:是这样的在狱中赤老爬到……不是爬是穿洞过来我便将遭遇告诉他他立即指出那把刀乃关键所在他……他还特别留意你问得非常详细哩。”

    秦梦瑶听得赤尊信特别关注她默思半晌淡淡道:“你既然知道那把刀事关重大为何事后你又不回武库看看那把刀是否仍在那里?”韩柏差点想说“你怎知我没有回去”但想想这又是问问题而不是供给答案。忙将话吞回肚内改口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其实对韩府凶案并不太关心甚至有点想完全忘掉了它。又或者我怕见到刀仍在那里会忍不住偷了它据为己有。又或者:或者……唉: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有点怕回到武库去。”

    他这番话说得一塌胡涂但秦梦瑶反而满意地点点头别过脸去默然看着那不知属于何人的华宅脑里也不知转着什么念头。

    月色下秦梦瑶若秀丽山峦般起伏的轮廓在思索时灵动深远的秀目更是清丽得不可方物。

    韩柏呆呆看着心中无由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忽然他再次感到和眼前这伸手可触的清纯美女间实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这感觉比之以往更清楚、更实在。自己实在不能体会对方那乎凡俗的情怀。即使是对着靳冰云他也没有这种“遥不可触”的感觉。秦梦瑶转过头来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显呆了一呆深望他一眼后轻轻道:“韩兄有什么心事了?”说到最后语音转细显是已捕捉到原因。

    两人沉默下来。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秦梦瑶责备道:“韩兄不愿再帮忙我吗?”刚才韩柏还死缠着秦梦瑶自告奋勇助她一臂之力。现在却是他嚷着要走反而秦梦瑶怨他出尔反尔。

    韩柏摇头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兴索然本来我有点想找马峻声晦气但想想纵使将他五马分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秦梦瑶看着韩柏像初次认识他那般忽地灿然一笑道:“韩兄请便吧梦瑶不敢勉强。”

    刚好一阵夜风吹来吹起了秦梦瑶的几丝长拂在韩柏的脸上。

    秦梦瑶轻呼一声将丝用手拨回来顺势拢回鬓边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韩柏呆呆望着她。

    秦梦瑶微怒道:“你既说要走为什么要赖在这里还尽拿那对贼兮兮的眼看人家?”她绝少这类女孩儿的言语韩相的身体更硬是动不了。慑懦道:“你刚……刚才:嘿出言留我是吗?”秦梦瑶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后眼光转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韩府凶案的人。”

    韩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气地摊开双手才要说话脑中灵光一闪眼神变得明亮而锐利深深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秦姑娘韩柏有一问题请教。”

    秦梦瑶波平如镜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阵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却不出半点神色淡然自若道:“韩兄请说吧!”韩柏像变了个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梦瑶姑娘的智慧应一早便知道我是解开韩府凶案的重要人物为何刚才却像连见多一会我韩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唤对方为秦姑娘现在则连称谓也改了。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韩柏兄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韩兄改为韩柏兄显是起护墙以防止韩柏即将展开的“猛攻”。

    韩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头抓耳道:“是的:为何我会如此只觉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忙意乱便会大惑快意了……”

    秦梦瑶见到他如此情态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刚才起的防线已不攻自破。

    韩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难地便咽了一口喘着气道:“你还末答我的问题。”

    秦梦瑶嗔道:“究竟是你审问我还是我审问你?”想到自己竟会采用韩相的字眼心中也觉好笑。自出道以来除了庞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有这相貌雄奇但一对眼却尽是天真热烈神色的韩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韩柏耍赖道:“这次便当让着我一点给我问一个问题否则我会想破脑袋而死梦瑶小姐你也不忍心吧!”秦梦瑶叹道:“真是无赖!”今晚她已是第二次骂韩柏无赖以她对着敌人也是温柔婉约的一向作风来说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梦瑶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让金黄的清光抚在脸上幽幽一叹道:“知道吗?现在的你和那天在黄州府街上追着我的你在气质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那种感觉我只曾从有限几个人身上找到像我师傅言静鹿净念禅主和庞斑那是一种越了人世间名利权位生死得失的真挚气质而你更有一特点是他们没有的就是你的无忧无虑出自内心的脱。梦瑶自离开静斋后从未试过像今晚那么开怀。”垂下头来望向韩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样地深不见底平静地柔声道:“这个答案韩兄可满意吗?”韩柏心中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道:“那……那你应该欢喜和我在一起才是为何却当我像瘟神般要甩开我呢?”秦梦瑶失笑道:“瘟神?谁当你是瘟神了!”无论轻言浅笑她总是那么干娇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韩柏似乎追她追上了瘾寸步不让地追击道:“不是瘟神那为何差点要拿剑赶我走?”秦梦瑶罕有地神情俏皮起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最后我还不是让你跟着我吗?”韩柏道:“那只是因为我大耍无赖缠得你没有法子罢了。”

    秦梦瑶再次哑然失笑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无赖了。”

    韩柏涎着脸道:“对着你我韩柏大……唤:不:我韩柏正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兴奋之下“韩柏大侠”这惹来他和范良极间无限风波的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

    对着这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尽管秦梦瑶那样灵秀清明也感无法可施不悦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为何还要迫我说出来?”韩相吓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梦瑶香肩上但当然不敢在虚空按了几下恳请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问了:现在应怎么办?我们到这里是找什么人?”秦梦瑶却不肯放过他冷冷道;“现在“韩柏大什么”不再嚷着要走了么!”韩柏暗忖:现在你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了。同时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乱称什么“韩柏大侠”口中连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这个。”

    秦梦瑶瞟了他一眼只觉说出了心里话后立时回复轻松写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剑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讲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为以心为指、以神为引。“对付”韩柏这无赖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剑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华宅处心想自己到此来是要办正经事却情不自禁地和这无赖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忽然间她感受到刻下内心的无忧无虑一种她只有在禅坐时才能达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这种情形下得到了。师傅言静庵说过自己是唯一有希望过得性情这一关的人但自己能否闯过韩柏这一关?自己是否想去闯?世情本来令人困烦的为何韩柏却使她更宁静忘忧?这时韩柏也如她般探头俯瞰着对街下的华宅道:“谁住在这里?”秦梦瑶温婉地道:“何旗扬!”韩柏一愕下向她望来。

    浪翻云在客栈贴着饭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东找西探最后拣了一台捏开封口倒在左诗递过来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内才叹着气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捧着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点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着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畅快感眼角见到左诗仍捧着那碗酒呆站着奇道:“你为何不趁酒气末溢走前喝了它?”左诗俏脸泛起红霞道:“我不惯用碗喝酒。”心中却暗怨:这人平时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却想不到他自己用过的碗那能教另一妇道人家共用。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爱用酒杓载酒来喝这习惯必是传了给你不用担心我找只来给你。”

    左诗“噗哧”娇笑将碗捧起不顾一切的一饮而尽。

    浪翻云看得双眼光接回空碗倒满了贴着墙边的一个大木桶滑坐地上将那碗满满的酒放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请坐这座位尚算干爽干净不过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紧明天我买一套新的衣棠给你唔!一套也不够要多买几套。”

    左诗喝了酒俏脸红噗噗地顺从着屈腿坐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碗酒轻轻道:“我可以多喝两口吗?很久没有这样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还好。”

    浪翻云开怀大笑将碗双手捧起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伸手去接当无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时娇躯轻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看着左诗连饮三口后浪翻云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想着“酒神”左伯颜心道:“若左公你死而有灵知道我和你的女儿三更半夜躲在人家的酒窖偷酒喝定会笑掉了牙齿假若你还有牙齿的话。”

    左诗一手将剩下的大半碗酒送向浪翻云另一手举起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神态之娇美看得心湖有若不波古井的浪翻云也不由呆了一呆才又蓦地省觉的接过酒碗喝个碗底朝天乃肯放下。

    浪翻云仰天一叹软靠身后大桶道:“这酒真的不错不过比起清溪流泉仍是差了一大截。”

    左诗台起被酒烧得通红的秀美俏脸柔声道:“浪座爱喝以后我便天天酿给你喝。”话出了口才觉其中的语病幸好这时连浪翻云也分不开她是因为被酒还是因为羞得无地自容而霞烧双颊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闭上眼睛想着想着忽然睁眼道:“诗姑娘!”左诗正沉醉在这温馨忘忧的世界里给他吓了一跳应道:“什么事?”浪翻云道:“左公醉酒时最爱击台高歌不知道是否一并传了给你?”左诗嫣然道:“你这人真是难道先父会的我便一定也会吗?何况我还末醉。”

    说到最后那句声音早细不可闻。

    浪翻云大笑拿碗而起边往开了口的酒台走去边道:“原来有人还末喝够!”左诗跳了起来到了浪翻云身侧温柔地取过浪翻云手中的碗像小女孩般朗笑道:“让我来自幼我便为爹斟酒倒酒最是拿手的。”

    浪翻云让过一旁微笑看着她熟练地斟满一碗酒道:“你可不可以整碗喝下去.”左诗骇然道:“不:我最多可以再喝三口酒瘟的滋味最难受只有将醉末醉间酒才是天下最美妙的东西。”

    浪翻云叹道:“好一个将醉末醉之间。”

    左诗果然乖乖地喝了三口其它的当然又到了浪翻云的肚内。

    浪翻云将碗覆盖着罐口随手取出一锭重重的银子放在碗底同左诗道:“姑娘有没有兴趣醉游武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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