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罗回过身来手中矛已接合在一起凝立如山冷冷看着三丈外负手而立的水月大宗。

    水月大宗两眼神光如电紧罩着这黑榜内出类拔萃的人物缓缓拔出水月刀双手珍而重之地握着扎着布条的长刀柄拟刀正眼后才高举前方摇指干罗两脚左右分开。

    这时雪花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皎白纯净得教人心颤地想到鲜血下白红对比的怵目惊心景象。

    水月大宗出奇有礼地道:“单教主着本宗向城主传一句话她只想见到你落了地后的人头。”

    干罗一点不受他这句来自单玉如的绝情话影响。长矛单手收后矛尖由右肩处斜露出来从容笑道:“有本事便来取干某人头吧:哼:想不到东瀛席幕府刀客一竟甘为单玉如奔走卖命的奴才。”

    水月大宗淡然道:“杀几个人即可得到整个高句丽何乐而不。为了此行本宗费了两年才学懂贵国的语言文字那可比学刀更困难和乏味呢。”

    干罗哈哈一笑道:“你若真的那么相信单玉如干某可保证你没命回去再说倭语了。”水月大宗悠然道:“这次随本宗来约有各个流派的高手共十八人单王如想杀我们恐要付出巨大代价。我们的命早献给了幕府大将军只要杀死了朱元璋和燕王棣父子单玉如就算想悔约亦无力阻上我们渡海夺取斑句丽我们岂是受人愚弄的人干兄担心自己的人头好了。”

    干罗心中懔然这十八人能被水月大宗称为高手自然都走出类拔萃的倭子只是这股实力已使单玉如如虎添翼了。

    他的话亦非无道理燕王的属地最接近高句丽若他被杀谁还有能力保护高句丽呢?对他们来说中原自是愈乱愈好。

    何况对方的目标包括了浪翻云和庞斑更可测知其可怕处当然真正的结果要正式交锋才可知道了。

    他们事实上一直受到单玉如障眼法的愚弄以为水月大宗只有风、林、火、山四侍随来其实早另有高手潜入了京师隐伺待机而动。

    水月大宗把这密告诉自己当然是存有杀人灭口的决心。

    心中一动干罗冷哼道:“水月兄若以为故意透露这密予干某知道可使干某生出逃走之心回去警告我方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水月大宗想不到这阴险的毒计竟被对方看破讶然道:“本宗真的低估干兄呢!”干罗身后的长矛倏地转往前方只凭右手握矛柄双目厉芒暴闪遥指水月大宗厉声道:“那十八名刀手是否埋伏路上待干某拚命受伤逃走时加以伏击?”

    水月大宗没有答他冷哼道:“凭本宗的水月刀你除了到地府去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水月刀忽然轻轻颤动起来出荡人心魄的嗤嗤响声。

    干罗仰天一阵长笑回矛胸前变成两手把矛同时生出变化依着某一奇怪的方式晃动起来。

    水月大宗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干掉这顽强的对手但干罗的长矛隐含妙着和对策竟封死了他的进路使他难越雷池半步。

    一时间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晋入至静至极的无上道境忽然似若无挂碍漫不经一意地一剑劈出仿如柔弱无力地递向红日法王千百只手掌的其中一只的指尖处。

    红日法王浑体剧震不但掌影散去还往后飘飞数丈脸上涌出掩盖不住的讶色。

    他早预知以秦梦瑶的剑心通明必能看破他这招的虚实找到杀着所在甚至拟好出掌后六、七种中剑时的变化后者迫她以命搏命。

    可是秦梦瑶这一招却是别有玄虚。

    随着剑气与劲力接触的刹那光阴她竟以无上念力把战神图录整个“经验”送入红日法王的禅心去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以红日法王的修为亦要吃不消。

    这实是玄之又玄。

    若非两人均为自幼修行的禅道中人根本绝不可能生。

    红日法王完全回复了安然和平静凝立如山实相庄严合什肃容道:“多谢梦瑶小姐红日受教了。”

    秦梦瑶微微一笑剑回鞘内柔声道:“世间万事万物虽说千变万样错综复杂总离不开因缘二字莫不由业力牵引而来无一物能漏于天网之外。只有这神莫测的战神图录说及因缘和终始之外的密深奥莫测实非人智所能破解。但观之传鹰能以之悟破天道当知内中藏有无上宝智。今天梦瑶就把鹰刀的实质藉此剑尽还于法王亦以此了结大密尊者和敝师祖们二百年前种下的因缘。”

    红日法王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不愧中原两大圣地培养出来由古至今最凡的大家红日佩服极矣:中藏之争至此圆满结束。红日再不敢干扰鹰缘活佛的静修立即返回西藏望能像八师巴活佛般通悟天道泽及后人。”

    秦梦瑶俏脸一片光明秀眸异彩闪闪轻轻道:“梦瑶还有一事相询只不知那天法王掳走的马峻声现在何处呢?”

    红日法王恭敬地道:“在问过话后早把他释放了。顺便一提在本法王的搜神**下得悉韩清风仍然健在被囚某处可是当我们的人找到那里时该处已变成一片火灾后的瓦砾其中原因确是耐人寻味。”

    秦梦瑶眼中掠过讶色旋又回复乎静。

    红日法王双目射出深刻无尽的情怀一声禅唱向后飘退刹那间消失于密林之中。

    秦梦瑶望往朦朦的天空欣然一笑道:“师傅啊:这样的结果你在天之灵亦当感欣慰吧!”忽然间她感到再无半分牵挂剩下的唯有是她曾答应过韩柏的“道别”了。

    雪粉终于竭止下来。

    水月大宗占的是上风处顺风面对着干罗他的刀法以自然界的水月为名极重与自然事物配合。

    斑手相争很多时侯胜败只是一线之机就如风势顺逆背光或向光这微妙的分别便可成决定因素。

    他手往上移直至水月刀高举在上横在头顶才沈马坐腰。

    这是水月刀法的独有架式攻击的角度增加至极限教人全无方法捉摸刀路。

    他一边以奇怪的方式呼吸着把劲气提升至极限另一方面却细心聆听着对手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脉搏流动只要对方受不住自己霸道的刀势情绪出现少许波动例如其中一下呼吸重了少许就是他全力出击的时刻。

    干罗双目神光电闪盯牢对方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凝然有若崇山峻岳永不改移永不动情。

    两人对峙了足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均在气势门户上不露丝毫破绽。

    忽然间干罗动手矛尖对正水月大宗的心脏一步一步往前迫去步音生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似死神的命符强大的杀气朝水月大宗直冲而去。

    他并非寻到水月大宗的空隙乘势而动问题出在他逆风而立山风吹来最难受的就是眼睛以他的功力就算吹上个把时辰虽也不用眨眼但却终是不利的事唯有采取主攻之势。

    水月大宗当然明白他是迫不得已暴喝一声头上的水月刀倏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化为长虹刀气劈在干罗电射而来的长矛上。

    水月刀法所以能傲视东瀛正是它具有虚实难测的特质明明水里实实在在有个月光却只是真月反映出来的幻影。

    这种刀法实已臻达东瀛刀法的极限。

    抵达中原后唯有在追杀韩柏时他曾毫不保留的全力出击外纵使面对风行烈等人在鬼王府的围攻鬼王的出手他仍留起几分实力不让人看到他水月刀法的虚实正是这种深藏阴鸷的性格才使他能创出这种史无先例的刀法。

    矛刀相触出爆竹般的炸响。

    两人同时一震各退半步。

    在功力上谁也胜不了谁。

    水月大宗喝道:“好矛!”干罗哈哈一笑倏地横移开去长矛往左边虚空处一挑刚挑正无中生有般恰在该处拦腰斩来的水月刀。

    他并非看到水月刀由那里攻来纯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气机牵引下自然挑挡。

    “蓬!”的一声动气交感干罗终是仓卒还招被水月大宗无坚不摧的先天刀气狂冲而来禁不住要借势飘退化解。

    心叫糟时水月大宗踏着奇怪的步法直追而至。

    干罗脚一触地立即摆开门户全神贯注在敌人攻来的招式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步法时重时轻时若踏足坚岩之上步重万斤;一时却轻若羽毛毫不着力;有时更似御风疾行凭虚移动。.在矩短的三丈距离里竟生出变幻莫测的感觉功力稍浅者只看到这种飘忽瞬变的步法就要难过得当场吐血。

    干罗一生大小千百战除了对着庞斑和浪翻云从未试过有像这刻般不能把握敌手虚实的感觉。忽然间他次觉自己在两敌相对的生死时刻失去了信心。

    水月大宗的心灵此刻提升至刀道的至境这些年来东瀛罕有人敢向他挑战纵有亦是不堪一击之辈正为了对手难求他才主动由大将军处接过这任务来。

    对一个毕生沉醉刀道的刀法大家来说没有比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能使他体会到生命的意义。

    除了刀和国家外没有东西是重要的。

    秦梦瑶和鬼王都是难得的对手但他因着更远大的目标不得不暂时把他们放过。现在眼前的黑榜高手实力惊人正是他试剑的对象。

    在这一刻他感到天地完全在他的掌握里在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事物再能阻上他获胜。

    干罗六十年的搏斗经验岂是易与纵是落在下风仍有无穷尽的反扑之力知道绝不能让这顶尖级的刀法大师蓄足气势一声长啸长矛幻出千百道虚实难测的幻影狂风般往迫至丈内的水月大宗卷去。

    水月大宗长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水月刀忽然化成两把抢入了漫山遍野而来的矛影里。

    干罗冷哼一声千百道幻影合成一矛化作电闪同对方贯胸激射恰在对方一处一实两刀之间。

    水月大宗想不到他矛法精妙至此却是夷然不惧水月刀一闪乃劈矛尖之上。

    这次轮到水月大宗吃不住劲道退飞十步。

    干罗虽暂胜一招却毫无欢喜之情刚才一矛已是位毕生功力所聚若仍伤不了对方以后休想再有机会。

    只恨此时对方刀气遥遥制着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摄心神藉着优势长矛若长江大海般滔滔不绝往对方攻去。

    以水月大宗之能在干罗这等高手全力猛攻下也只有采取守势。

    只见水月大刀忽现忽隐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地格着干罗精妙的杀着。

    十多招后水月刀势逐渐开展攻势渐多。

    干罗眼力高明这时已察破水月刀法的精妙全在其变幻莫测的度。

    一刀劈来其竟可忽快忽慢甚至连轻重感觉亦可在短暂的距离间变化百出就若他的步法般诡幻。

    刀法与步法配合起来遂成这无与匹敌的水月刀法难怪他有信心向庞斑和浪翻云挑战。

    “锵!”干罗施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以矛柄撞开对方横劈而来必杀的一刀。

    前方风声骤响。

    干罗连瞧一眼也来不及长矛闪电标前。

    竟一矛刺空。

    干罗心知不妙迅往后退寒气贯胸而至。

    在这临死的时刻干罗心头了无半丝恐惧一声狂喝长矛回打过来一面凛然不惧的神气。

    “啪”的一声水月大宗现身左方腾出左手以掌缘劈在长矛上水月刀化作白芒往干罗左胸激刺。

    干罗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喝猛一扭身避过心脏要害抛开六十年来从未离手的长矛右掌封挡了对方左手的攻势另一掌似若无力地拍在对方水月刀上肌肉同时运功收紧挟着水月刀以水月大宗的劲力刀锋入肉不到两寸便难再深进。

    两人同时剧震。

    干罗被他由刀锋送入体内的真气撞得离地飞跌断线风筝般抛飞开去。

    水月大宗则给干罗受重创前的反击震得差点奇经八脉真气逆攻心脉指头都不敢稍动半个就地而立持刀姿势不变只是刀锋染满干罗鲜血一滴滴的淌往雪白的地上。

    干罗落地后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才再站稳脸上血色尽退。

    数道人影由四方山林扑出往他移来。

    干罗知道这一刀虽入肉不到两寸但对方惊人的刀气已经断绝了他体内所有生机强提一口真气倏忽间闪到崖边冲天而起先落到一株大树顶上借力一弹跃往对面山麓转瞬不见。

    水月大宗这时调息完毕追到崖边看着黄昏前的山林长呼一口气道:“好武功:干罗你是虽死犹荣。”接着向身旁的人喝道:“他绝走不远给我追!”浪翻云这时独自一人在尚未开张的酒铺后堂犹正自斟自饮突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使这绝代高手立时色变猛地立起。

    正取酒来的范豹吓了一跳惶然问道:“浪座有什么事?”

    浪翻云双目神九四射再震道:“不好:干罗有难了!”人影一闪已渺无踪迹。

    剩下范豹一人呆捧着酒茫然不知生了什么事。

    为何他喝酒喝得好好的会知道有事生在干罗身上呢o干罗离开了山林在一望无际的雪地全狂驰朝金陵城奔去鲜血不住由他身上淌下在雪地上形成长长的斑迹。

    他的真气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恐怕难以支持回到鬼王府就算死他也不肯让头颅落到单玉如手里更不能由倭刀割下来。

    后面四道人影愈追愈近最快的离他只有十来丈的距离。

    出奇地他的心反而一片平静。

    这三年来他参透了生死的真谛再无半点恐惧。

    眼前横亘着一个小丘干罗别无选择往上奔去。

    后方衣袂声起敌人追至两丈之内。

    干罗的先天真气已水月大宗一刀破去逃到这里凭恃着的只是仅馀的一口元气那还有力越过小丘刚抵坡顶真气转浊低哼一声眼看要仆坐地上忽地全身一轻竟来到了浪翻云怀里。

    干罗心中涌起与浪翻云由敌而友的深刻交情心头一松猛地喷出一口血把浪翻云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锵!”覆雨剑出鞘的声音在干罗耳旁响起同时浪翻云无有穷尽的真气源源不绝偷入他体内在熟悉的覆雨剑啸中干罗感到随着浪翻云快移动。

    惨叫声不绝于耳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浪翻云的声音在干罗耳边叫道:“干兄!”干罗勉强睁开眼来无力但欣悦地看着这肝胆相照的至友嘴色逸出一丝笑意道:“朋友:我要死了!”浪翻云双目射出骇人的神光但语调乎静地道:“是不是水月大宗?”干罗微一点头道:“水月大宗是单玉如的人还有其它东瀛高手不过已给你宰了四个。”

    浪翻云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的命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干兄有什么话要说?”

    干罗忽地精神起来欣然道:“嘱燕媚好好养大我的孩儿我手下的儿郎就由征儿统率。唉:在燕媚生孩子前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的……”一口气接不上来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浪翻云抱起干罗身仰天一声悲啸朝金陵城狂奔回去。

    就算单玉如有千军万马护着水月大宗他也要斩杀此獠于覆雨创下。

    天地间再无任何人事可改变他这决定。

    生生死死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惜惜死后他不断向自己问这个问题但身边的人仍是这么一个继一个的死去。

    干罗的身体开始转冷。

    为何前一刻他还活着这一刻生命却离开了他。

    其中的差异是什么呢?

    恐怕要到自己死亡时他才能经历其中的奥妙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回到止水不波的道境去。

    四周尽是茫茫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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