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泉一路嘶喊过去的烽火与马鸣

    英雄豪杰死尽散盎俱不复来

    你站在崖前看你染血的手

    纵身一跃也不过是茫茫沧海

    此生未卜大可贵醉佯狂

    狂歌当哭原是壮士生涯

    你封刀后也不问故人何在

    三秋一过武林就可把你迅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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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歌吟在往“七寒谷”的路上反覆吟唱这歌。这歌是昔日方歌吟幼时往日月乡村中听他的父亲力常天吟唱的。方常天时常拿葵扇搬了张竹椅黄昏时在大门口乘凉用一种犹如暮色沙哑一般的声音低声地唱然后喝了一口醇酒又抓了一把卤花生又摇头反覆的唱。唱唱夜晚就来了。那时方歌吟就也搬张凳子出来数星星……

    星星流逝任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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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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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狂死了想到这点方歌吟心中就一阵刺痛。因为“血河车”的一场血腥风雨……连爹也死了。是“三秋一过武林就可把你迅忘怀”吗?

    他心十又一阵难过。雪已下近尾声。他百日生命之苦难已然渡过。只听茫茫雪地上似有春雪融解的声音一条冬眠的蛇佛始活跃一只老松枝上的松鼠开始蹦跳一只冰穴里的刺蚂开始腾挪……此际他内力极强这些天地间的生息无不一一听在耳里。

    雪地上有一株神木高大、壮硕树身的年轮圈圈纹纹它曾遭电极过然而不倒……方歌吟忽然想起他离别师父祝幽已很久很久了。祝幽教他练武之外最重要的是读圣贤书、学儒者事以反体悟做人的道理撰文吟诗他自小对诗书礼乐远比对武功更有兴味然而自出江湖……似把这圣贤书、诗词歌都渐渐疏了。他忽而又想起十几年前那日月乡中国同御敌的沈耕云那好武顽强的沈耕云此刻天涯茫茫不知身在何方呢?他又想起水木清华惋兮清扬的桑小娥自己得邀天之怜可以活下去照顾她可是她呢……在天涯?还是咫尺?

    他忽然想起背口传说中的萧秋水急于寻觅唐方之心情。

    他如此想心下大急向贺兰山方向急纵而去此刻他的武功何等浑厚提气丹田息气上升存想于“玉枕穴”问的内力激荡几个纵跃间已远远不见……只见高大神木上一片苍翠碧绿忽听“咋啦”一声一块冰雪陷了下地地上可见混混流水映若阳光细细流过。

    ……原来是春雪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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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寒谷”依然白雾围绕依然是林木森然但已不是“禁地”而成了“古战场”。

    “长空帮”与武林豪杰追击大风道人等恶徒直驱“忘忧林”。

    “忘忧林”虽也是“武林三大绝地”之一但不似“七寒谷”的隐秘无人可知“忘忧林”位于绥远黄河西流山西的黄土高原大峡谷中。这高地是几千万年前的河床苏醒之后披上一望无尽的翠林黛郁有说不尽的神秘幽异。“忘忧林”部处于其中。

    虽在其中唯“一入林中永无所踪”“忘忧林”的秘异迄今无人探究。

    方歌吟就在赴“七寒谷”途中探得知悉了这些。这时“七寒谷”已成为武林或好事者凭吊瞻仰的地方。方歌吟穿出“七寒谷”的阵阵云雾出了幽谷心中忐忑既为桑书云等得反败为胜欢喜却又为众人安危方知而郁勃难舒。

    这时只见贺兰山中一白衣公子舒唱吟哦:“平生塞北江南

    遍来车苍颜。

    布被秋宵梦惊

    眼前万里江山!”

    不知此人年纪只觉其暗哑喉沙苍桑几许。方歌吟重覆那最后一句:“眼前万里江山!”“眼前万里江山……”得几遍时慕然一觉那人已消失在翠郁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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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西太原古城控山带河城坚壁固形胜天然。

    闻名“山西江南”心难老泉清永环境、莲池映月更是胜景。李白傅有诗云:“曹祠流水如碧玉百尺清潭浮翠娥。”山海经说:“悬瓮之山晋水出焉曹水共三泉即难老泉、鱼绍泉、善利泉。”以难老泉为最大清泉迸涌清明如镜因取诗经上名句“永赐难老”以取为名。在黄土高原上那里有水那里就是锦天堂何况是这曹水之源。

    方歌吟到得了难老泉本拟暂歇但吃得口“碧螺春”茶舌底生津满口生香他回来急切赶路一切名山胜水都在思念的愫怀中无法入眼只盼赶到“忘忧林”见得桑小娥让她知晓自己并未身死并与诸侠共赴大难。

    由于几日来未曾阖眼如此日午头里恍惚一下便蒙胧了起来……模糊中听得箫声有人边唱边吟哦:“

    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朱颜青蓝摊雕弋西弋笑儒冠自来多误。宝名梦断都江扁舟吴楚。漫悲歌、伤怀吊古。烟波无际望秦关何处?叹流年又成虚度!”方歌吟恍憾间也不以为意只觉日头高远天高地阔迷茫中不适所从。……忽听一人喝道:“格老子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装模作样读什么诗词歌赋?”

    方歌吟猛然一醒知来了大敌暗骂自己好胡涂差点没栽在别人手里即手按金虹剑敛神凝目以待。

    只见三条大汉一人头小瘦削四肢收缩但背肌丰厚右手湘刀左手藤牌不知是什么武功家数;另一以又肥又白鼻孔朝天手中抓住蚌大布袋更挺邪门;更有一人粗壮无比精悍欣碉手执熟铜棍三人声势虎虎展开包圈却不是冲自己。

    只展他们的包圈是圈向一名白衣吹笙的儒生;这儒生膝上置一本书。难老泉的风自池面吹起荷叶摇动白衣人膝上的书页也微微翻动方歌吟瞥见其内尽是词章。

    那白衣人埋吹笙连眼皮都没有拈起。那三个异人十分生气那粗壮皮厚的人大声喝道:“你还装聋作哑!我们“天罗坛”中“天牛”、“天龟”、“天猪”三大香主挑上了你你还走得了么!”

    那形状如猪的人也眯眼道:“在“七寒谷”之役中你截断了“忘忧林”的来援又跟那那专门捣乱的黑小子是同一夥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又不是比猪还笨……”

    那白衣人又停止了吹笙向方歌吟道:“那莲花开了。”

    难老泉水草碧绿、浮荷满塘本就极为荫凉甚为清美方歌吟恍憾中忽然想起桑小娥在贺兰山中的惊叹:“多美丽的花二好热闹的开谢!”

    而今伊人音容却不得见不禁黯然神伤低声应:“是。”白衣人见他神不守舍、也不去理他迳自吟搓:

    “虽九死尤未悔的花开花谢

    常在院前谢谢开开

    风和雨勒止了马收起了剑

    一扫把把花和叶都赶向天涯”

    方歌吟只觉意境高远竟不醉而有酿酿之意。那白衣人又在吹笙音调悠远彷佛把难老泉一切都吹成了静止的永恒。那三名“天罗坛”的香主抑不诸诗词音律听不耐烦三人同时动。

    那“天牛院”的牟遮伦熟铜棍“呼呼呼呼”连舞三、四十个圈棍影如山当头打落足可开碑裂石!“天猪院”的未有深麻袋一晃抢步向前别看他肥矮痴肿动作却快闪电一般麻袋已当头罩落!“天龟院”的金马仑却看他一滚藤牌护身乃砍白衣人双腿!

    这三人奇相奇状但配合得天衣无缝出手势度无匹方歌吟情知这三人猝尔出手换作当日的自己也殊难招架便拔剑欲出忽听“啸、啸、啸、”三声。

    只见三人当场怔住。原来白衣人依然吹笙但三道厉劲自笙口射出闪电般打中牟遮伦“关元穴”朱有深的“中极穴”全被打中怔立当堂金马仑为人十分胆小抢攻之前先置藤牌护身是以那一道急劲本打向他眉梢的“阳白穴”却给他误打误撞以藤牌挡中虽则如此金马仑仍被震得右手麻白衣人一抬足已把他倒出去“哗啦”落入池中。

    就在这落地的刹那一道白芒射出出自中途剧然一分左刀古剑惨呼两声牛遮伦、未有深两人身上俱喷出一道血泉来!

    这时金马仑藉力一翻想自池中跃起;他是“天罗坛”的香主武助毕竟不弱但眼才出水已见同伴尽殁心中慌惶乍见方歌吟看向自己心中一动;原来他记性甚好隐约记得此人是“七寒谷”中的敌人之一他在彼役中被“长空帮”打得心惊胆颤使以为这人也是“长空帮”徒当下心生一计大呼道:“你这人杀了桑帮主还来动粗……”

    这时白衣人目现盛光向他步去。方歌吟一听猛然站起拦在他面前。白衣人只觉前有一座高山仰止、铁壁铜墙。方歌吟只觉迎面一道匹练破空紫电穿云。金马仑却趁这虚隙“呼咕”翻入水底藉水遁出渠水江口。

    那白衣人忽然抬头看了方歌吟一眼道:“很好很好……”

    方歌吟满腹疑云正欲启齿那白衣人一挥手切道:“你出手罢。”

    方歌吟稍作迟疑只觉对方虽未有动但杀气看如寒林漠漠飞袭而来他的“金虹剑”不催而出了!

    方歌吟迄此已无可挽回大势猛抄住剑一招“怒剑狂花”就送了出去!

    此时他的功力已非同小可这一剑随手挥酒剑气金芒裂地而起立白衣人冲天而起喝道:“好剑!好花!”

    方歌吟己身不由己随手又攻出“旭月初升”!

    只见金芒大盛白衣人身形尽罩于剑芒之中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却忽然如乌云盖日一刀一剑已架住金虹剑。

    方歌吟只觉一股大功涌来金虹剑欲折欲裂为解此急难当下一掌劈出!

    这一招出手已运用了任狂所教的“一气贯日月”势道非同小可白衣人不敢硬接忽然刀剑一收人已飞出池中“不系舟”上迎风而立飘飘欲仙。

    方歌吟至此已佩服到极点急忙敛神收剑长揖恭声道:“敢问前辈……”

    那人一笑又吹起笙来悠悠几声然后才道:“好极好极我们退弃江湖数十年来已鲜逢你这样的年轻高手……他若能见到必定欢喜无已欢喜得很。”

    方歌吟心中一寒不由再问:“前辈是……”

    那人不答顾而言他:“你心地不错但应自重学“血河派”武功注重天地间之无情但无情则易无义无义则易无道剑道易得正道不可沉沦当年萧秋水学剑宁取深情不取无情宁可忘情不求寡情便是如此。”

    方歌吟只觉看如一盆冷水迎面覆来慕然一惊也觉然一醒。近日来他为“血河派”精奥武功所迷举手投足间莫不是一个杀字与他初出江湖之心里已大相违渤却懵然未悟。而今听得这白衣人一语道破汗搭落下悻然而悟:适才虽之为白衣人气势所迫但不也是对一跟自己素昧平生的人痛下杀手么……

    白衣人深深地望他忽然笑了一笑。他虽满脸皱纹年岁已然不小笑起来却皱若鼻头露出白列列的兔子牙甚是可爱。只闻他道:“你好自为之。若能见萧秋水有缘向他讨教更有大进益大觉悟。”

    方歌吟眼前闪过童年时的一幕:风雨雷电剑光一闪天惊地动群魔伏诛……方歌吟渴切地道:“前辈若能让我得见萧大侠……”

    那白衣人作势打断道:“连我亦未见萧秋水久矣。”说长长一叹含笑向方歌吟道:“你若想见他明年中秋到峨嵋山一带去看看罢如果有缘或许能相见……”说着又长叹一声方歌吟脑海里一直响他那句话:“如果有缘或许能相见”、“如果有缘或许能相见”……只见白衣人越去越远草池一片深翠春茵菱绿方歌吟不禁放声追问:“前辈可就是……”

    那人笑道:“我姓林数十年前别人只教叫我做“公子”而今老了……”只听他漫声吟道:

    “……迸今陵谷茫茫

    市朝往往耕桑。

    此地居然形胜

    似曾小小兴亡!”

    声音充沛悠长。

    这当口日头灿亮方歌吟顾盼之间顿失其人所在只见满目阳光满庭方静彼人何在?耳际里只嗡然传来前次和这次白衣人所念的诗句:“眼前万里江山……似曾小小兴亡……”方歌吟不禁悯然而坐竟似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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