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储将双戈拧合那支在灞阳城下徐汝愚得以惊鸿一瞥的巨墨长戈骤然呈现。吴储将巨戈横置在双膝之上轻扶戈身巨戈通体光泽内敛好似泛起黑芒诡异之极。

    吴储面壁而坐静待暮色四合。张东见半年来吴储在江津城中没有动作心中已然不复有当初那样警惕不怠。近日钟留战事吃紧尽遣族中好手前去支援。吴储探得消息知道时机到了。再待时日若战事依旧不利张东就会亲自去军中督战;战局得以缓和那些派出的好手也会6续返回。吴储滞留草庐数月一面是将自平生所传授于徐汝愚一面就是静候这样的时机出现。

    从昨日到现在吴储内心一直微抖不停。他现在静坐于室津水浪簇之声传来心中呈现出半年前在江津渡口看到的岸石浪沫飞溅的印象群鸟如矢疾射飞散那时自已尚不能清晰把握所有飞雀的踪迹现在却明了在心。每一轨迹似是直线却御风势而作极细微的变幻。吴储若有所悟知道自己多日来探研徐汝愚体内旋拧丹气终有所得方能今日在武学上有所突破。信心大盛攸然起身大步迈出草庐。

    徐汝愚明白分离在即收住哭声拿衣袖拭去泪痕用那红肿的双目望着吴储宽阔的背影。

    此时再无犹豫翻身在地大声呼道:“爹爹。”

    吴储浑身巨震却没有回头来口中呼道“很好”心中再无牵挂腾跃急奔而去瞬息人影消失在地平处犹如烟迹。只是空中杳然留有他的余音:“我儿记住经脉未固万不可与他人动手。”

    徐汝愚急忙返身奔上凤陵峰腰攀上一方突兀出山体的巨石目光停在都督府之上。

    暮色一层层加深仿佛从津水河上弥漫而生从山脚淹上渐渐将世间的万物万相掩盖。津水两岸升上万家灯火河上系荡的游船歌舫也挑出红红绿绿的灯笼。与之相映都督府的灯火却是黯然很多于夜色中若隐若现。

    一切静得可怕徐汝愚内心一阵紧过一阵。灞阳城下乍逢大难众人都措手不及徐汝愚只顾逃生也不及思虑太多。事后虽痛恸欲绝然而事已至此还是渐渐开慰得解。都不似现在静静等待亲近的人毅然赴死。过去十数年吴储以杀戮冲淡心中的仇恨倘若仇恨得雪对自己杀戮而积聚的悔意便会将他的内心撕毁。

    诡异静谧骤然被一声尖啸刺破徐汝愚心头惊悸。总督府内腾起两色清影初如狐兔惊奔此起彼落矫若游龙。徐汝愚知道青碧影迹是吴储曾经见他夜间行气功成骤然间会青光盛起。那浅黄影迹应是张东。吴储详细给徐汝愚介绍过各家丹气术知道张东混元先天丹息术五行从土修习有成者行气身显黄晕。

    都督府院内人声大起灯光大盛光影却愈加清晰似在光焰之上跃动在夜色中画出诡异的影痕。汝愚知道两人运用丹息已到极至此时青黄影迹渐渐渗透影亦愈加疾如雪泥鸿爪徐汝愚也渐渐不能分辨了。待那成为一团清芒时徐汝愚心中紧张到极点知道胜负即刻就能分晓胛间汗水浸透衣裳山风袭体也不觉察。

    陡然影芒之中爆出白光江津城如骤临白昼徐汝愚双目一眩随之听见一声尖啸清亮悠长如龙吟长起不绝。待徐汝愚恢复视力都督府院内只余灯火只是当空乌云密集隐隐雷光乍现即逝。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息。此乃丹息术大成者散功之兆。

    徐汝愚静待片刻城中响起钟鸣有人四处大声通告“现在宵禁一切人等悉数归屋。”接着无数队人马手持火把由东城门涌入城中迅把持住各个街头巷尾不许行人通过。都督府内静默如故灯火彤彤人影纷错。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只是城中一付大肆收捕的样子徐汝愚心中猜想:义父应是得手逃逸而不自己担心的那般自刭谢罪。此时方觉山寒透体不由打了个惊颤。心中打定主意明日去城中探个究竟方才转身返回草庐之中。

    徐汝愚路上不禁期待:义父此时说不定已回到草庐之中了。想到明日或许就在今晚义父会带着远遁天下抑不住有股兴奋从心底溢上来。待见草庐内空空如也颓然若失。片刻又想:城中现在布防严密义父暂时还不能脱身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赶回我现在还是将行装置好待义父一回就远走高飞。于是忙碌起来等到收拾完毕还不见吴储踪迹于是又另寻理由安慰自己。

    等到深夜徐汝愚业已疲惫不堪昏昏睡去。然而噩梦连连惊起时汗流浃背待稍稍心定又不耐体虚睡下片刻噩梦又至被褥也被濡湿。徐汝愚支起身子望着窗楣上悬着的明月竖耳侧听城中动静依旧有人马喧哗。心中终不能安定下来解开包裹寻了一件春衣向城中潜去。

    俟近城门时才知道瓮城紧闭城楼上火把影影绰绰女墙内人影晃动戈戟林立一切悄然无声如临大敌。显是现在正值异常时刻原先自己所想家人暴病需进城求医的借口定然行不通。心中不愿返回徐汝愚就寻了一处草坡和衣躲下睡去。

    待他醒来天已大光新阳初升。徐汝愚见外衣已被露水濡湿便脱下随意裹好避开道路寻了一个树放到枝桠上。这才回到大道向城门走去。

    徐汝愚进了瓮城才现门洞内聚集一群人吵吵嚷嚷着要出城去。一队戎装整束的兵丁横刀峙立岿然不动将来者悉数挡回去。徐汝愚才知道现在江津城内外松内紧许进不许出。

    心中惊诧却无暇耽搁径直向城中走去。城中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神色惊惶对昨夜之事噤口不言见徐汝愚询问忙不迭避开眼中流露疑虑。及至午时方有一个须皆白的老人告诉他都督府对昨夜之事下了禁口令。

    都督府前左右各站一队身披全身甲的兵士长戟指天刃口泛着寒光。门前一位青甲将领似是不意间扫过街上的行人。将领二十**岁左右脸如刀削长眉入鬓双眸神采奕奕。

    徐汝愚给他目光扫过顿生被他看穿的感觉慌忙避入东篱茶舍。

    茶倌忙过来招呼:“小愚来了你家大人在后面啊。还是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稀饭?”说罢不见徐汝愚异议便向内堂大声吆喝“两屉小笼外加两碗八宝”一声余音未了的走了。

    徐汝愚上了二楼寻了临街前窗的座位坐下。一面观望都督府前的动静一面留心茶楼内茶客间的交谈。

    平素能到东篱茶楼来非富即贵在此时赶来的更是特意打听消息来的。虽然都督府下了禁口令他们却不予理会小声交头接耳互通消息。徐汝愚暗中庆幸来对地方了。

    “易封尘总算捡到便宜江津城中大将悉数被派往钟留军中张东平日最看他不起却不知诺大的家业终是落在他的手中。”

    “哼诺大家业。还要他有本事吃下去才行。即使许伯当在仪兴、白石不会自立清河李家南阳符家两族又怎会听他摆布?张氏族中在钟留城下还是四万精兵又岂是好相与的?他能保住江津亦是不易。

    “就是现在江津城中人人自危?”

    “易封尘素有令名江津百姓若能在其辖下讨生活也是幸事。”

    “我又何尝不在么想然而这世上从来就是用拳头说话的没有绝横的武力凭什么拥有位列天下四都的江津啊。”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难道没看见都督府前站着的那个人。”

    “哦。”

    “你就不清楚了吧他就是易封尘的二子青年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人称‘封龙剑’易行之。其长子易行坚善于打理家族生意与东林会交好。三女嫁于清河李家为媳。李家当是不会向易家称臣但也不会为难易家说不定现在两家已经缔结盟约。幼子易华熙虽声名不扬不为外人知然而自小就有神童的美誉他日必会横空出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易封尘不受张东重用你们想当然以为他无能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乃是易封尘与张东不合多次当面顶撞不为张东所喜罢了。”

    “不过想那吴储也是厉害。张东尽遣族中好手围捕多时竟还是给他潜入城中杀了。两人争斗之时丹气出窍光华若现张东散功之际竟然引雷下击听说都督府内里的屋舍坍崩不少。寻常百姓还以为神鬼作怪却不知世间两大绝顶高手相抗。不想张东武功高绝到这种地步若非吴储天下间不知会有几人杀得了他?”

    “当今天下武功强横霸绝能居前十者除三大宗师外东海算是一位四世家有其三人成渝一位旧朝在南平有一位张东算是末进一位吴储却后来居上逼得张东散功身亡。想那吴储为祸仪兴、白石两府现在却为永宁除一大害真是世事难测。”吴储曾与徐汝愚论及当今天下排名一笑置之说那只是好事之徒弄出的除三大宗师名符其实外世间还有诸多隐士高人。当然听到义父能与三大宗师相提并论心中也自是十分高兴。然而接下来的谈话却让他心沉到底。

    “听里面传来消息吴储将张东击杀却不立行远遁。面对闻声前来的易封尘说道:‘我愧仪兴、白石多矣公能取张东而代之望善待之。’话音未落手中长戈一分为两刺入自己胸膛。开始大家还以为吴储将长戈折断不想长戈本是两节从中可以拧开你们说神不神奇?”

    这时徐汝愚明白:城中一副如临知大敌的样子实是易封尘为控制江津形势而实施的作为。徐汝愚见他们不为义父临终的行为赞叹却穷究长戈本为两节这种细节又是痛心又是悲哀。一时间惘然呆坐魂魄如消散在清晨的熙光中了。耳中听闻“吴储尸身还停在院内我等快去观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义父再受别人辱没他已担当自己所作的一切也没人再有资格去辱没我的父亲。

    徐汝愚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衣袖挂在桌角碗碟滚落砸碎也不觉径直踢开长凳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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