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二婶子瞄着她,轻轻拂了拂衣襟,又叹了口气:“算了,这事过也过去了,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穷庄稼汉!我也不多说,这丫头的事,我自己出银子,就烦你过过手,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不能委屈了她,她是你妹妹,你得知道个亲疏远近,当年你娘在的时候,待家里人可不是这样!你到底姓范,嫁了人也不能不要娘家,真有什么事,还得娘家替你撑着!好了,你忙,我不多说,这丫头买好了,要多少银子,你找我拿去!”严二婶子说着,利落的跳下炕,范大娘子忍着气将她送到花厅门口,看着严二婶子脚步轻快的走远了,眼泪夺眶而出,忙用帕子按着眼角回到花厅,玉砚沏了杯热茶端过来,看着低头抽泣的范大娘子劝道:“姑娘想开些。”

    “这不是想开不想开的事,咱们如今什么事不得找小五商量?小五嘴上不说,可都在心里放着呢!偏偏二婶子就是讲不通,她是长辈,你说我能怎么样?总不能硬顶回去吧?她又是那样的脾气,一点亏不肯吃。”范大娘子红着眼睛说道,玉砚看着她,半晌才又劝了一句:“要不姑娘找五爷说说?”

    “找她?一提月亭她就看着你不说话,我要是找她说这事,她必定又是看着你不说话,她心思深成那样,我哪里猜得着?”范大娘子将杯子重重的放到几上,玉砚忙接过杯子,低声说道:“要不,跟老爷说说?”

    “父亲什么时候管过这些家务事?”

    玉砚垂着眼皮退到一边,范大娘子呆呆看着花厅帘子出了半天神,有气无力的吩咐玉砚去叫了管事婆子进来,吩咐人牙子再送两个丫头过来。

    李小幺至晚方回,沐浴后半躺在床上看着本书,紫藤端了碗红枣汤进来,李小幺坐起来接过汤,紫藤得了空儿,笑着说道:“新买的丫头今天送过来了,先送了六个,后来又送了两个过来,听玉砚说,是准备侍候月亭姑娘的。”

    李小幺手里的汤停在嘴边,呆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喝了汤,将碗交给紫藤,漱了口,拿起书继续看起来,紫藤小心的看了一会儿,见李小幺仿佛没听到一般,不敢再多话,垂手退了下去。

    开平府比太平府严寒的多,过了十月中,就飘飘扬扬下了头一场雪,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水岩兴致勃勃的亲自上门请李小幺和吕丰去赏雪,三个人刚玩乐了不到两刻钟,苏子诚就打发人把水岩和李小幺叫回去干活,顺便又打发吕丰跑了趟虎威营,捎句话。

    这头一场雪下了一天一夜,虽说雪不大,城里城外,也积了足有半尺厚,李小幺算着日子,张大姐她们也快到开平府了,这样的雪,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想想有些不放心,干脆打发张狗子和赵六顺骑了马,一路接过去。

    离十一月还差四五天,张大姐她们总算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开平府,姜顺才和张铁木都瘦了好几圈,两人一样的面容黎黑,嘴唇干裂,要不是张铁木那张脸哪儿都圆,真有些分不出谁是谁了,程旺本来就干瘦,看上去就是憔悴疲惫的厉害,李小幺吩咐张狗子和赵六顺赶紧带他们先去沐浴洗漱,好好歇歇,有什么话,歇好了再说。

    张大姐一身男装,也是极瘦,不过倒瘦的秀气了不少,在大门口下了马,张罗着车子进了二门,孙大娘子挤在李小幺前头冲到张大姐面前,看着又黑又瘦的张大姐,还没开口说话,红着眼睛先哭起来,范大娘子喜气洋洋的忙着指挥着婆子丫头放脚踏,卸行李,严二婶子亲热的拉着三婶子等人嘘寒问暖,月亭冲过去拉住明婉,欢喜的说着话。

    李小幺稍退后半步,笑看着二门内这热闹的团聚,众人话说的差不多了,范大娘子才引着众人,先往隔壁范宅安置去了。张大姐笑着和范大娘子打着招呼:“你们先去,俺和小五说几句话。”范大娘子笑应了,孙大娘子挨着张大姐不愿意离开,李小幺让着两人往半亩园进去。

    孙大娘子挽着张大姐,李小幺歪头看了看两人笑道:“大姐可算回来了,二槐哥都急坏了,隔三岔五的打发人过来问你回来没有,前些天下雪,水生哥说他急得一夜没睡着,一个劲的骂老天没长眼睛糊涂了,这个时候下什么雪!”孙大娘子笑得止不住,张大姐也不知道脸红了没有,那张脸实在晒得太黑,看不出来,只抬手重重拍着李小幺:“还是这么爱笑话人!”

    李小幺笑着转了话题:“本来大姐住这里最好,可再一细想,住在这里最不合适,哪有没过门先住进来的?我和范姐姐商量了,大姐先住到范宅,和范姐姐一处住,回头就从范家出嫁,孙姐姐挪出来,搬到这里来住,孙姐姐从咱们家出嫁,大姐看这样合适不?”

    “行!”张大姐爽利的答应道,孙大娘子努力想显得大大方方的,脸却红得如红布一般,三个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半亩园门口,紫藤不等李小幺吩咐,忙让人备了热水,从李小幺那几大箱子衣裙里挑了身素净的新衣裙出来,侍候着张大姐洗澡换了衣服。

    张大姐满身不自在的出来,举着袖子为难的说道:“小五,这衣服滑溜溜的,哪有俺那粗布的穿着自在?”李小幺跳下炕,拉着张大姐来回转了一圈,转头看着孙大娘子夸张的赞叹道:“你看看,咱们大姐这么一穿,这派头,这气势,十足的官家娘子不是!”

    “可不是!比二槐哥象样多了!”孙大娘子跟着起哄,张大姐伸手拍了李小幺一巴掌:“好好跟姐说话!你看看,穿了这衣服,这活还怎么干?这绸子倒是好绸子,滑的拿不住!”李小幺推着她坐到炕上,流云忙上前半跪着帮她去脱鞋子,张大姐吓了一跳,一劲的往里收着脚,摆着手叫道:“姑娘去忙,你去忙,这鞋俺自己??????”李小幺按着她,流云笑得肩膀耸动着帮她去了鞋子,紫藤瞄着李小幺,悄悄示意着听竹等人,听竹托着茶盘,曲膝奉到张大姐面前,孙大娘子忙伸手取过杯子,双手托着捧给张大姐,认真的说道:“姑娘请用茶。”

    张大姐看人看的头晕,不停的摆着手,李小幺笑弯了眼,搂着张大姐紧挨着她坐到炕沿上,回身示意紫藤,紫藤会意,带着满屋的小丫头,悄悄退出了屋。张大姐见人都出去了,轻轻呼了口气,从孙大娘子手里接过杯子,托着仔细看了看那细腻如玉的杯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才一饮而进,孙大娘子接过杯子,又倒了杯茶递给她,张大姐也一口喝了,这才舒过口气来,转头看着李小幺,李小幺也不说话,靠在她肩上,笑盈盈的歪头看着她,张大姐转过头,仔细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大娘子,伸手拉了拉孙大娘子身上的粗麻孝服,孙大娘子笑着说道:“大姐瘦得厉害,都能穿小五的衣服了,小五的都是好衣服,你身上这件,说是叫织锦缎,贵得吓人!”

    李小幺挪了挪,伸手拉着孙大娘子坐下,转头看着张大姐笑着说道:“大姐,咱们如今下山了,二槐哥做了都头,往后还想给你挣个诰封回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不用干活,只管着丫头婆子、家人仆从干活就成。”张大姐楞楞的看着李小幺,突然伸手碰了碰李小幺的面颊:“五爷,俺就跟做梦一样,你不知道,这一路上,俺净梦到刚上笔架西山那会儿,饿得睡不着,五爷上了山,俺们吃饱了饭,如今,就跟做梦一样。”孙大娘子想笑,没笑出来,眼泪却扑落落掉下来,李小幺也被张大姐说的有些感慨,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多少正事呢!”

    张大姐恍过神来,急忙转身寻着自己日夜不敢离身的那个包袱:“俺的包袱呢?唉哟!包袱哪去了?”孙大娘子急忙从炕头拿了包袱递过来,张大姐长吁了口气,接过包袱,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一迭银票子、几块碎银子和几串铜钱,张大姐点了点,将银票子连同包袱推到李小幺面前:“俺走前你给的二千两银子,一共用去了六百三十四两,下剩的都在这里,你点点。”李小幺低头看着包袱里整整齐齐的银票子和那些零碎钱,想了想,伸手包起银票子,转身放到炕几上,笑着说道:“大姐辛苦,这个先放这里,我还有事跟你商量,这会儿都快十一月里了,进了腊月,大家都忙着过年就没空了。”张大姐将银票子交还给李小幺,长长舒了口气,轻松的抖开裙子盘膝坐好,看着李小幺说道:“你说,俺听着,俺也有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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