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亭紫涨着脸,瞪着范大娘子,不敢再辩,呆了半晌,跳起来提着裙子冲出了屋子。

    范大娘子脸色青白,直直的坐在炕上,玉砚悄悄进来,倒了杯茶递过去,低声叫道:“姑娘?”范大娘子身子轻轻抖了下,也不接杯子,转头看着玉砚直问道:“丁福回来没有?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怎么连句话也没有?”范大娘子声音一路高上去,玉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请着示下:“我去外头看看?”

    “不用了。”范大娘子烦躁的挥了挥手:“昨天刚启程,没那么快。”玉砚悄悄舒了口气答道:“姑娘说的是,再说姑娘吩咐他找到织工就带回来,那些外出揽活的人家,总要出了十五才肯离家。”

    “嗯,把饭菜收拾下去吧。”范大娘子压下心中的烦躁吩咐道,玉砚忙上前利落的收拾了碗碟,提了食盒退了下去,范大娘子起身站到窗前,呆呆的看着外面出神。

    水莲送走李小幺和张大姐,辞了水樱出来,坐在车子里捧着杯茶,呆呆的出着神,突然仿佛想起什么,看着大丫头扶风吩咐道:“去水大\/奶奶那里坐坐再回去。”扶风听的怔神,忙笑着劝道:“今天这么晚了,就是姑娘不嫌累,水大\/奶奶也要歇着呢。”水莲掀起帘子看了看外面已经昏黄的天色,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还早呢。”扶风忙答应了,转头敲了敲车厢板吩咐了下去。车子缓缓调了方向,往水桐居住的宅院驶去。

    水桐接到院门口,带着丝惊讶问道:“不是说今天要招待五爷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散的倒早?”

    “嗯,五爷事多,想找姐姐说说话儿。”水莲带着几分心思,跟着水桐进了屋,转头寻了寻问道:“阿明呢?睡了?”

    “嗯,他早睡惯了,好在起的也早,再说今天父亲带他出去会客,也累坏了。”水桐笑着答道,水莲仿佛舒了口气,两人坐到炕上,水莲端着杯茶,一边抿着,一边瞄着屋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说道:“咱们两个静静说会儿话。”水桐会意,挥手屏退了众丫头婆子,看着水莲,等她开口,水莲嘴唇挨着细润的瓷杯口沿,仿佛不知道从何说起,半晌才放下杯子,垂着眼帘,脸色微红的低声说道:“水樱说要去看张大姐的未婚夫君,我们就去看了,李家兄弟中,倒不全姓李,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人才,比二哥还出众些。”

    水桐惊讶的看着水莲,水莲细长的手指沿着杯子口划来划去,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水桐惊讶中闪过丝明了,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哪一个不姓李?”

    “说是行二的,姓魏,叫魏水生,功夫好,一笔字写得比二哥还好。”水莲脸色更红,低而含糊的说道,水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当年,我也是这样,你可别做我这样的糊涂事,当年??????娘那样劝我,我只铁了心觉得他好,就觉得那些世家子弟这儿也不好,那儿也不好,嫌他们姬妾成群,游戏坊间,只觉得寻了他,便能白头偕老,两相无猜,你看看,那些世家子弟姬妾再多,有家法规矩管着,可有一个敢这样无法无天、宠妾灭妻的?门当户对这话说了这么些年,对的不能再对了,姐姐错过一回,你不能再错第二回,五爷是个好的,可她那些兄弟毕竟不是她,何况还是个外姓的义兄。”水桐声音平缓里透着伤痛,水莲脸上的红晕褪成青白,紧咬着嘴唇,半晌才慢慢点了下头应道:“我??????不过说说闲话,姐姐放心,我没想什么,就说说闲话??????闲话罢了。”

    “嗯,那就好,四叔四婶那样疼你,你这亲事,从去年挑到现在,但凡有一点不好,四叔四婶都不肯点头,你别任性,等你做了父母就知道了,这父母对儿女的心,没法说,为了儿女能好,就是死了都是笑着的,我当年不知道,生了阿明才晓得自己当年何等不懂事,父亲为了我几乎一夜白头,唉,你别学我。”水桐伸手拍了拍水莲的手,劝着水莲,忏悔着自己的过往。

    水莲垂着头点了点,低落的说道:“我知道了,姐姐放心,天不早了,我回去了,姐姐也早点歇下。”水桐起身送了水莲出去,看着她上了车,才慢慢回去院里。

    隔天一早,李小幺就起来要了车,往织坊赶去,罗大罗二肯让张狗子请她去看,看来织出来的绸子应该不错。

    车子在织坊门口停下,张狗子远远看到车子,和赵六顺两个飞奔迎出来,李小幺跳下车,张狗子和赵六顺一边一个,一边引着她往院子里进,一边抢着说着话:“五爷来得真是早。”赵六顺刚说了一句,张狗子就抢过了话:“两个罗师父昨晚忙了大半夜,多织了几尺出来,五爷去看看,那绸又细又软,真是好看??????”

    “象一片轻云一样!”赵六顺抢过去说道:“比最好的绸子还好!”李小幺听着两人的你一句我一句,脚下不停,一路往中间唯一一排完好的屋子进去。快到屋子门口,罗大和罗二红着眼睛从屋里迎出来,长揖见了礼,李小幺皱着眉头看着两人满眼的红丝责备道:“两位师父也太着急了些,这样连天连夜的做,能撑几个晚上?两位师父病倒了,这活不还是耽误下了?”罗大江忙笑着解释道:“就昨儿一晚,着急想看看新机子,五爷快进来看看。”

    李小幺跟着两人进了屋,张狗子和赵六顺跟在李小幺后面进了屋,屋里很宽敞,加了火墙,照着李小幺的意思将窗户扩开了一倍,虽然几个大窗户都是半开着,可屋子里还是很温暖,李小幺往窗户边上靠了靠,虽说窗户是里外两层,可近窗户处,吹着风时还是寒冷非常,李小幺看着窗户叹了口气,这是没办法的事,象这样能用腊津过的厚棉纸糊窗户,已经是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好歹还能透过些光,那通透如没有一般的玻璃窗,说出来简直惊世骇俗了。罗大见李小幺看着窗户皱眉头,紧张的正要解释,张狗子先开口解释道:“五爷,不能再多开了,倒不是怕费炭,就是夏天也不能多开,怕风大吹乱了丝。”罗大眨着眼睛看着张狗子,也是,五爷不是那苛刻的,这多烧炭开窗户的主意,还是五爷出的呢。

    “我就是觉得风大,倒没想到吹乱丝,罗大,往后交待织工,若是忙得出了汗,就要绕开窗户走,人身上正热着,再吹了这样的冷风,最容易中风,更不能图凉快,站在这风下吹,冷热差的太多,你们两个也要仔细。”李小幺转回头郑重交待道,罗大和罗二呆了呆,“哎!”了一声答应了,想了想,要谢李小幺,李小幺已经转到织机旁,坐下来托着罗大和罗二连夜织出的那几尺丝绸,迎着光仔细看着,罗大和罗二织的是纱,细、密、轻、薄俱全,且十分均净,果然是好手!

    罗大上前一步解释道:“五爷您看,这用的丝还没染色过糊,我和老二先试试这机子,这机子上头有改动,五爷您看这里??????”罗大指着织机处,李小幺笑道:“我不懂织机,您接着说好了。”

    “哎!”罗大笑着答应一声,接着说道:“若是这丝过了糊,还能好些,没过糊的丝脆,我和罗二织还行,往后若是让新来的人织,必要用过了糊的。”

    “五爷,罗大爷说了,咱们只会织,这缫丝分生缫熟缫,缫了丝还要过糊染色,这些咱们都不会。”张狗子抢过话解释道,李小幺皱了皱眉头,罗二瓮声接道:“倒不怕,买现成的就行,陈大看丝线最在行。”

    “上好的丝线是不是只有吴地才有?”李小幺看着罗大和罗二问道,两人点了点头,李小幺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往后??????这事我回头再想想法子,北平产的蚕丝不差,得想法子请几个缫丝和染色、过糊的师父来,好了,罗大你接着说。”罗大答应一声,指着李小幺手里的细纱接着说道:“我和老二,还有狗子商量着,今年咱们先织这素绸,妆花和缂丝这些繁杂费事的,先慢一慢,咱们新招的织工都是新手,得先从这素纱织起,再说,等咱们织出东西,再卖出去,正好赶上夏天,夏天细纱最好卖,先卖了这一季看看,然后再说别的。”罗大的话有些乱,李小幺却听的明明白白,放下手里的细纱,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你想的周到,能得你和罗二、陈大帮忙,是我的福气,回头我得好好谢谢梁先生去,你想的对,就这样,只一样,调\/教那些新织工要严,一丝也不能马虎,织出来的纱绸,但凡有一星半点不好就不能要,咱们头一趟出东西,这名头一定要打下来,宁可不赚钱,也要做出好名声,别浪费东西,可也别心疼东西。”罗大等人笑应了,李小幺沿着院子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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