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身子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暂可无碍否则二人从数十丈高

    处直堕不住那是非死不可。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

    他闭住呼吸待沉势一缓左手抱着绿萼右手拨水上升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突然鼻中

    闻到一股腥臭同时左水波激荡似有甚么巨大水族来袭。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转过:“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好事?”右手掌向左猛劈

    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击中了甚么坚硬之物跟着波涛汹涌他借着这一掌之势己抱着公

    孙绿萼向右避开。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纯系以内功闭气所致。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左

    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鳞甲大

    吃一惊:“难道世间真有毒龙?”手上使劲腾身而起那怪物却被他按入了水底。他深深

    吸了口气准拟再潜入水中那知右足竟然己踏上了实地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劲

    力不对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

    但心喜之余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伸手摸去原来是深渊之旁的岩石。他只怕怪物继

    续袭来忙向高处爬去坐稳之后惊魂稍定。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人已半晕。杨过让

    她伏在自己腿上缓缓吐水。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息渐浓有几只怪物从水潭

    中爬了上来。

    公孙绿萼翻身坐起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甚么?”杨过道:“别怕你躲在

    我身后。”公孙绿萼不动只是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6上虎狼当日他与

    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也是不敢招惹总是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

    遇当下坐稳身子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的爬近。

    公孙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杨过笑

    道:“便是要死咱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

    下。”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

    回缩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筋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

    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武功却丝毫未失适才这一踢实有数百斤的力道踢中鳄鱼后足尖

    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是游泳自如想见其皮甲之坚厚心想:“单凭空手终

    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斗到后来我与公孙姑娘迟早会膏于鳄吻如何想个法子方能将

    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伸手出法想摸块大石当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

    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忙问:“你身上有佩剑么?”

    公孙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

    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登时全身火热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来袭并未察觉她有何异状耳听得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

    身后又有两头若是掌劈打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瞬又复来攻于事无补自己内力

    却不绝耗损于是蓄势不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拍拍两声同时

    击在二鳄头上。鳄鱼转动不灵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厚只是晕了一阵滑入潭

    中。就在此时身后二鳄已然爬到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这一脚踢得重了抱持绿萼

    不稳她身子一侧向岩下滑落。

    公孙绿萼惊叫一声右手按住岩石运劲窜上。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这

    么一耽搁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身边张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

    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双手齐出一手扳住

    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只听得喀喇一响鳄鱼两颚从中裂开

    登时身死。

    杨过虽扳死凶鳄背上却也已惊得全是冷汗。绿萼道:“你没受伤罢?”杨过听她语声

    之中又是温柔又是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是适才使力太猛双臂略觉疼

    痛。绿萼察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下极是钦佩道:“你空手怎么将它弄死

    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

    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突然全身剧痛万难忍受不由得

    纵声大叫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

    两头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吓得又跃入水中。

    公孙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盼能稍减他的疼痛。杨过自知身中

    剧毒纵然不处此危境也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难

    当只畏再挨几次终于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后公孙绿萼无人救护岂

    不惨极心想:“她所以处此险境全是为了我。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必当支持下去但

    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于回心转意而将她救回。”心中盘算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

    登时轻缓说道:“公孙姑娘别害怕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

    向来锺爱此时定然已好生后悔。”

    公孙绿萼垂泪道:“当我妈在世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后来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

    日渐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会恨我的。”停了片刻斗地想起许多奇怪

    难解之事说道:“杨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杨过奇道:“他伯你?那倒

    奇了。”绿萼道:“是啊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间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瞒着甚么要

    紧事情生怕给我知道了。这些年来他总是尽量避开我不见我面。”

    他以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虽觉奇怪但每次念及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父亲心中悲

    痛以至性情改变但这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动三座丹

    炉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

    只须不加施救便难以活命何况那时他正跌向鳄潭其势已万难脱险然则父亲何以将自

    己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推那里还有丝毫父女之情?这决非盛怒之下一时失手其中必定

    包藏了阴谋祸心。她越想越是难过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父亲从前许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

    不解只是拿“行为怪僻”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显然全是从一个“怕”字而起可是他

    何以会害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万万猜想不透。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杨过见她呆呆出神

    问道:“是否你父亲有甚隐事给你无意之中撞见了?”绿萼摇头道:“没有啊。爹爹行止

    端方处事公正谷中大小人等无不对他极是敬重。今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但以往从未

    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杨过不知绝情谷中过去的情事自难代她猜测。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湿更是凉气透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

    对这一点寒冷自是毫不在意公孙绿萼却已不住颤抖偎在杨过怀中求暖。杨过心想这姑娘

    命在顷刻定然又是难过又是害怕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只见潭中群鳄争食巨口利

    齿神态狰狞可怖于是笑道:“公孙姑娘今日你我一齐死了你来世想转生变作甚么东

    西?似这般难看的鳄鱼我是说甚么也不变的。”

    公孙绿萼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是变一朵水仙花儿罢又美又香人人见了都爱。”

    杨过笑道:“要说变花也只有你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变作喇叭花便是牛屎

    菊。”绿萼笑道:“倘若阎罗王要你变一朵情花你变不变?”

    杨过默然不答心中极是悔恨:“凭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剑法那贼谷主终非敌手。

    那时他手忙脚乱转眼便要输了。偏生事不凑巧姑姑在剑室中给情花刺伤而这素心剑法

    又须两人心灵相通情意绵绵方始出威力。唉这也是天数使然无话可说了。却不知

    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龙女身上各处创口又隐隐疼痛。

    公孙绿萼不听他答话已知自己不该提到情花忙岔开话题说道:“杨大哥你能瞧

    见鳄鱼我眼前却是黑漆漆的甚么都瞧不见。”杨过笑道:“鳄鱼的尊容丑陋得紧不瞧

    也罢。”说着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意示慰抚一拍之下着手处冰冷柔腻才想到她在丹房

    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肩头和膀子都没衣服遮蔽。杨过微微一惊急忙缩手。绿

    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见物自己半裸之状全都给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叫了声:“啊哟!”身

    子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些。

    杨过稍稍坐远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际不但想到了小龙女也想到了给

    自己缝袍的程英想到愿意代己就死的6无双自咎一生辜负美人之恩极多愧无以报不

    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公孙绿萼整理一下衫袖将腰带系上忽觉杨过长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

    了出来交给他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要不要用?”杨过接了过来入手只觉沉沉地问

    道:“那是甚么?”绿萼一笑说道:“是你袋里的东西怎么反来问我?”杨过凝神看

    时见是个粗布小包自己从未见过当即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包**有四物其中

    之一是柄小小匕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出柔和莹光照上了公孙绿萼的

    俏脸心想:“古人言道珠称夜光果然不虚。”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

    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怎么反

    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么不服啊?你不知道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

    之余问话连串不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的余暇。

    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知道这……这瓶丹药怎地会放在我袋中这可真

    是奇哉怪也。”

    绿萼藉着匕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与装绝情丹

    的翡翠小瓶之外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

    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芝房由我经管这灵芝

    便是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

    好事。”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怎么?”

    杨过道:“这个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

    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原来是他交

    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

    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老人家的本事

    我真是一半也及不上。”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

    可而他……他当众除去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

    谷主也瞒过了原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在我的袋中。”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轻轻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

    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来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

    服若是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是前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

    来仔细端详。绿萼握着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

    就只这么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可就糟了。”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么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有一

    枚?你爹爹处还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有一枚那才珍贵啊否则爹爹何必生这么

    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

    甚么法子救她?”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这绝情丹谷中本来很多后来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

    枚而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珍贵药材无法找全因此大师兄曾一再告诫大家千万要谨防

    情花的剧毒小小刺伤数日后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办因为

    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

    绿萼当即明白了他心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姑

    娘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姑娘的性命。”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么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脱此

    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

    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美丽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可说是人情之常。

    然而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已然险恶之极;而他明知惟一的绝

    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解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

    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良心比他也还好些。”

    绿萼知道不论如何苦口劝他服药也总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言明丹药只有一枚于是

    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

    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

    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于是张口吃了。

    这灵芝已有数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不多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

    精神为之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灵敏。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了绝情丹爹爹当然早已知

    道。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欺骗龙姑娘便是逼我交出丹药也是假意做作。”

    杨过早就想到此节只是不愿更增她的难过是以并未说破这时听她自己想到了便

    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后将来你须得处处小心最好能设法离谷到外面走走。”绿萼

    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将我推入鳄潭决不致再回心转意放我出去。他本就

    忌我经过此事之后又怎再容我活命?杨大哥你就不许我陪着你一起死么?”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相慰忽然又有一头鳄鱼慢慢爬上岩来前足即将搭上从小包中抖出

    来的那张羊皮。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羊皮有甚么古怪。”提起匕对准鳄鱼双眼

    之间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原来这匕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那头鳄鱼挣扎了几

    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毙命。杨过喜道:“咱们有了这柄匕潭中众位鳄鱼老兄

    的运气可就不大好啦。”左手执起羊皮右手将匕柄凑过去就着刃柄上夜明珠出的弱

    光凝神细看。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着许多房屋山石之类。

    杨过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绿萼一直在他肩旁

    观看忽道:“这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进来的小溪这是大厅这

    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

    道:“你瞧你瞧。”指着丹房之下绘着一些水纹。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

    还有通道。”

    二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不禁精神大振。杨过将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

    “若是图上所绘不虚那么从这通道过去必是另有出路。只是……”绿萼接口道:“奇在

    这通道一路斜着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却通往何处?”图上通道到羊皮之边而

    尽不知通至甚么所在。

    杨过道:“这鳄潭的事你爹爹或大师兄曾说起过么?”绿萼摇头道:“直到今日我

    才知丹房下面潜伏着这许多可怖之物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养这许多鳄

    鱼定须时时喂东西给它们吃爹爹不知道为甚么……”想起父亲的阴狠忍不住抖。

    杨过打量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后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

    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这真是通道其中不知还养着甚么猛恶怪物遇上了说不

    定凶险更大。然而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反正是死不如冒险求生。只要把公孙姑娘救出危

    境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好了。”于是将匕交在绿萼手中道:“我过去看看

    你提防鳄鱼。”左足在岩上一点已飞入潭中。绿萼惊呼一声。杨过右足踏在死鳄肚上借

    劲跃起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

    岩上反手探去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

    公孙绿萼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杨过心想若是回去背负二人身重加在一

    起不但飞跃不便而且鳄鱼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只有冒险到底叫道:“公孙姑娘你

    将长袍浸湿了丢过来。”绿萼不明他用意但依言照做除下长袍在潭水中一浸迅提

    起打了两个结成为一个圆球叫道:“来啦!”运劲投掷过去。杨过伸手接住解开了

    结在岩壁上找了个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动浸湿了的长袍说

    道:“你仔细听着声音。”将长袍向前送出回腕挥击拍的一声长袍打在洞口。他连击

    三下问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绿萼听声辨形捉摸到了远近方位说道:“知道

    啦。”杨过道:“你跳起身来抓住长袍我将你拉过来。”

    绿萼尽力睁大双眼但望出去始终是黑漆漆的一团心中甚是害怕说道:“我不……

    我……”杨过道:“不用怕若是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我立刻跳下来救你。咱们先前尚且

    不怕鳄鱼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还怕何来?”说着呼的一声又将长袍挥出。

    公孙绿萼一咬牙双足在岩上力撑身子已飞在半空听着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双

    手齐出右手抓住了长袍下摆左手却抓了个空。杨过只觉手上一沉抖腕急挥将绿萼送

    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长袍一挥出立即便跟着跃去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托

    起稳稳坐在洞边。

    公孙绿萼大喜叫道:“行啦你这主意真高。”杨过笑道:“这洞里可不知有甚么古

    怪的毒物猛兽咱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说着弓身钻进了洞里。绿萼将匕递给他道:

    “你拿着。”接过杨过递来的长袍穿在身上。

    洞口极窄二人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

    面爬一面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鸟语花香过不了几个时

    辰却到了这地方我可真将你累得惨了。”绿萼道:“这那怪得你?”

    二人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

    平。杨过笑道:“啊哈瞧这模样咱们是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绿萼叹道:“杨大哥你

    心里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乐子……”一言未毕猛听得左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哈哈

    哈哈哈哈!”

    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

    悲切。杨过与绿萼一生之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

    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惊胆战。

    杨过算得大胆却也不禁跳起身来脑门在洞顶一撞好不疼痛。公孙绿萼更是吓得遍体冷

    汗毛骨悚然一把抱住了他双腿。

    二人实不知如何是好进是不敢退又不甘。绿萼低声道:“是鬼么?”这三字声音极

    低不料左那音又是一阵哭笑叫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

    杨过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于是朗声说道:“在下杨过与公孙姑娘二

    人遇难但求逃命对旁人绝无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孙姑娘?甚么公孙姑

    娘?”杨过道:“公孙谷主之女公孙绿萼。”那边就此再无半点声息似乎此人忽然之间

    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际二人已是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静无声在黑暗之中

    更是感到说不出的惊怖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甚么公孙谷主是公孙止么?”语意之中充满着怒气

    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绿萼大着胆子应道:“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止』字老前辈可识

    得家父么?”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他么?嘿嘿我识得他么?”绿萼不敢接口只

    有默不作声。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甚么名字?”绿萼道:“晚辈小名绿萼红

    绿之绿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

    绿萼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八字干么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在杨过耳边低声道:“我

    说得么?”杨过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今年十八岁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时生对不

    对?”绿萼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知道?”

    突然之间她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解说的异感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加害自己当下从杨

    过身畔抢过迅向前奔去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只见一个半身**的秃头婆

    婆盘膝坐在地下满脸怒容凛然生威。

    绿萼“啊”的一声惊呼呆呆站着。杨过怕她有失急忙跟了进去。

    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

    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只是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从孔中掉了进来从

    此不能出去。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但她从这般

    高处掉下来如何不死确是奇了。见石窟中日光所及处生了不少大枣树难道她恰好掉在树

    上因而竟得活命?杨过见她仅以若干树皮树叶遮体想是在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衣服

    都已破烂净尽。

    那婆婆对杨过就如视而不见上上下下的只是打量绿萼忽而凄然一笑道:“姑娘

    你长得好美啊。”绿萼报以一笑走上一步万福施礼道:“老前辈你好。”

    那婆婆仰天大笑声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道:“老前辈?哈哈我好我

    好哈哈哈哈!”说到后来脸上满是怒容。绿萼不知这句问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

    甚是惶恐回头望着杨过求援。

    杨过心想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这么久心智失常势所难免便向绿萼摇摇头微微

    一笑示意不必与她当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头顶石孔离地虽高凭着自

    己轻功要冒险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

    绿萼却全神注视那婆婆但见她头稀疏几已全秃脸上满面皱纹然而双目炯炯有

    神。那婆婆也是目不转瞬的望着绿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把杨过撇在一旁不加理

    睬。那婆婆看了一会忽道:“你左边腰间有个朱砂印记是不是?”

    绿萼又是大吃一惊心想:“我身上这个红记连爹爹也未必知道这个深藏地底的婆

    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来她必与我家有极密切的关连。”于是柔声问

    道:“婆婆你定然识得我爹爹也识得我去世了的妈妈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说道:

    “你去世了的妈妈?哈哈我自然识得。”突然语音声厉喝道:“你腰问有没红记?快解

    开给我看。若有半句虚言叫你命丧当地。”

    绿萼回头向杨过望了一眼红晕满颊。杨过忙转过头去背向着她。绿萼解开长袍拉

    起中衣露出雪白晶莹的腰身果然有一颗拇指大的殷红斑记红白相映犹似雪中红梅一

    般甚是可爱。

    那婆婆只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颤动泪水盈眶忽地双手张开叫道:“我的亲亲宝贝

    儿啊你妈想得你好苦。”绿萼瞧着她的脸色突然天性激动抢上去扑在她身上哭叫:

    “妈妈妈妈!”

    杨过听得背后二人一个叫宝贝儿一个叫妈不由得大吃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两人紧

    紧搂抱在一起绿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脸上却是涕泪纵横心想:“难道这婆婆竟是

    公孙姑娘的母亲?”

    只见那婆婆蓦地里双眉竖起脸现杀气就如公孙谷主出手之时一模一样杨过暗叫:

    “不好。”抢上一步怕她加害绿萼却见她伸手在绿萼肩上轻轻一推喝道:“站开些

    我来问你。”绿萼一怔离开她身子又叫了一声:“妈!”

    那婆婆厉声道:“公孙止叫你来干么?要你花言巧语来骗我是不是?”绿萼摇头叫

    道:“妈原来你还在世上妈!”脸上的神色又是喜欢又是难道这显是母女真情那

    里能有半点作伪?那婆婆却仍厉声问道:“公孙止说我死了是不是?”绿萼道:“女儿苦

    了十多年只道真是个无母的孤儿原来妈好端端的活着我今天真好欢喜啊。”那婆婆指

    着杨过道:“他是谁?你带着他来干么?”

    绿萼道:“妈你听我说。”于是将杨过怎样住入绝情谷、怎样中了情花之毒、怎样二

    人一齐摔入鳄潭的事从头至尾的说了只是公孙谷主要娶小龙女之事却全然略过不提

    以防母亲妒恨烦恼。

    那婆婆遇到她说得含糊之处一点点的提出细问。绿萼除了小龙女之事以外其余毫不

    隐瞒。那婆婆越听脸色越是平和瞧向杨过的脸色也一眼比一眼亲切。听到绿萼说及杨过如

    何杀鳄、如何相护等情那婆婆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小多子也不枉我女儿看

    中了你。”绿萼红晕满脸低下了头。

    杨过心想这其中的诸般关节此时也不便细谈于是说道:“公孙伯母咱们先得想个

    计策如何出去?”

    那婆婆突然脸色一沉喝道:“甚么公孙伯母『公孙伯母』这四字你从此再也休得

    出口。你莫瞧我手足无力我要杀你可易如反掌。”突然波的一声口中飞出一物铮的一

    响打在杨过手中所握的那柄匕刃上。

    杨过只觉手臂剧震五指竟然拿捏不住当的一声匕落在地下。他大惊之下急向

    后跃只见匕之旁是个枣核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转。他惊疑不定心想:“凭我手握

    匕之力便是金轮法王的金轮、达尔巴的金杵、公孙谷主的锯齿金刀也不能将之震落脱

    手这婆婆口中吐出一个枣核却将我兵刃打落虽说我未曾防备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深

    奥难测了。”

    绿萼见他脸上变色忙道:“杨大哥我妈决不会害你。”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转头向

    母亲道:“妈你教他怎么称呼也就是了。他可不知道啊。”

    那婆婆嘿嘿一笑说道:“好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称『铁掌莲花裘千

    尺』的便是你叫我甚么?嘿嘿还不跪下磕头称一声『岳母大人』吗?”

    绿萼忙道:“妈你不知道杨大哥跟女儿清清白白他……他对女儿全是一片好意

    别无他念。”裘千尺怒道:“哼清清白白?别无他念?你的衣服呢?干么你只穿贴身小

    衣却披着他的袍子?”突然提高嗓子尖声说道:“这姓杨的如想学那公孙止这般薄幸无

    耻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姓杨的你娶我女儿不娶?”

    杨过见她说话疯疯癫癫大是不可理喻怎地见面没说得几句话就迫自己娶她女儿?

    但若率言拒绝不免当场令绿萼十分难堪。何况这婆婆武功极高脾气又怪自己稍有应对

    不善只怕她立时会施杀手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之内总是先寻脱身之计要紧于是微微一

    笑说道:“老前辈可请放心公孙姑娘舍身救我杨过决非没心肝的男子此恩此德终

    身不敢或忘。”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滑头虽非答应娶绿萼为妻但裘千尺听来却甚为顺耳。

    她点点头道:“这就好了。”

    公孙绿萼自然明白杨过的心意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垂不言过了

    半晌向裘千尺道:“妈你怎会在这里?爹爹怎么又说你已经过世害得女儿伤心了十几

    年?倘若女儿早知你在这儿拚着性命不要也早来寻你啦。”她见母亲上身**如将杨

    过的袍子给她穿上自己又是衣衫不周当下撕落袍子的前后襟给母亲披在肩头。

    杨过心想小龙女所缝的这件袍子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一阵难过触动情花之毒全身又

    感到一阵剧烈疼痛。裘千尺见了脸上一动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似欲取甚么东西但转

    念一想仍是空手伸了出来。

    绿萼从母亲的神色与举动之中瞧出了些端倪求道:“妈杨大哥身上这情花之毒你

    能设法给治治么?”裘千尺淡淡的道:“我陷在此处自身难保别人不能救我我又怎能相

    救旁人?”绿萼急道:“妈你救了杨大哥他自会救你。便是你不救他杨大哥也必定尽

    力助你。杨大哥你说是不?”

    杨过对这乖戾古怪的裘千尺实无好感但想瞧在绿萼面上自当竭力相助便道:“这

    个自然。老前辈在此日久此处地形定然熟知能赐示一二么?”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说道:“此处虽然深陷地底但要出去却也不难。”向杨过望了一

    眼说道:“你心中定然在想既然出去不难何以枯守在此?唉我手足筋脉早断周身

    武功全失了啊。”杨过早便瞧出她手足的举动有异绿萼却大吃一惊问道:“你从上面这

    洞里掉下来跌伤的吗?”裘千尺森然道:“不是!是给人害的。”绿萼更是吃惊颤声道:

    “妈是谁害你的?咱们必当找他报仇。”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报仇?你下得了这手么?挑断我手足筋脉的便是公孙止。”

    绿萼自从一知她是自己母亲心中即已隐隐约约的有此预感但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

    终究还是全身剧烈一震问道:“为……为甚么?”

    裘千尺向杨过冷然扫了一眼道:“只因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哼只

    因我害死了公孙止心爱的女人。”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绿萼心中害怕与母亲稍

    稍离开却向杨过靠近了些。一时之间石窟中寂静无声。

    裘千尺忽道:“你们饿了罢?这石窟中只有枣子裹腹充饥。”说着四肢着地像野兽般

    向前爬去行动甚是迅捷。绿萼与杨过看到这番情景均感凄惨。裘千尺却是十多年来爬得

    惯了也不以为意。绿萼正待抢上去相扶已见她伏在一株大枣树下。

    也不知何年何月风吹枣子从头顶洞孔中落下一颗在这石窟的土中抽芽茎生长

    起来开花结实逐渐繁生大大小小的竟生了五六十株。当年若不是有这么一颗枣子落

    下即或落下而不生长成树那么杨过与公孙绿萼来到这石窟时将只见到一堆白骨。谁想得

    到这具骸骨本是一位武林异人?绿萼自更不会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裘千尺在地下捡起一枚枣核放入口中仰起头来吐一口气枣核向上激射数丈打正

    一根树干枝干一阵摇动枣子便如落雨般掉下数十枚来。

    杨过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她手足断了筋脉才逼得练成这一们口喷枣核的绝枝可

    见天无绝人之路当真不假。”想到此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绿萼检起枣子分给母亲与杨过吃自己也吃了几枚。在这地底的石窟之中她款客奉

    母举止有序俨然是个小主妇的模样。

    裘千尺遭遇人生绝顶的惨事心中积蓄了十余年的怨毒别说她本来性子暴躁便是一

    个温柔和顺之人也会变得万事不近人情但母女究属天性眼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出落

    得这般明艳端丽动静合度怜爱的柔情渐占上风问道:“公孙止说了我甚么坏话?”

    绿萼道:“爹爹从来不提妈的事小时候我曾问他我像不像妈?又问他妈是生甚么病

    死的。爹爹忽地大脾气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吩咐我从此不许再提。过了几年我再问一

    次他又是板起脸斥责。”裘千尺道:“那你心中怎么想?”绿萼眼中珠滚动道:“我一

    直想妈妈必定又是美貌又是和善爹爹跟你恩爱得不得了因此你死了之后旁人提到

    了你他便要伤心难过是以后来我也就不敢再问。”

    裘千尺冷笑道:“现下你定是十分失望了你妈妈既不美貌又不和气却是个凶狠恶

    毒的丑老太婆。早知如此我想你还是没见到我的好。”绿萼伸出双臂搂住她脖子柔声

    道:“妈你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转头向杨过道:“杨大哥我妈很好看是不

    是?她待我好待你也好是不是?”这两句话问得语含至诚在她心中当真以为母亲乃

    是天下最好的妇人。

    杨过心想:“她年轻时或许美貌现今还说甚么好看?待你或许不错对我就未必安着

    甚么好心。”但绿萼既然这么问只得应道:“是啊你说的对。”

    但他话中语气就远不及绿萼诚恳裘千尺一听便知心道:“天可怜见让我和女儿相

    会今日她心中虽满是孺慕之情但难保永是如此我的一番含冤苦情须得跟她说个明明

    白白。”于是说道:“萼儿你问我为何身陷在此?为甚么公孙止说我已经死了你好好坐

    着我慢慢说给你听罢。”

    裘千尺缓缓的道:“公孙止的祖上在唐代为官后来为避安史之乱举族迁居在这幽谷

    之中。他祖宗做的是武官他学到家传的武艺固然也可算得是青出于蓝但真正上乘的武

    功却是我传的。”杨过和绿萼同时“啊”了一声颇感出于意料之外。

    裘千尺傲然道:“你们幼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哼铁掌帮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

    仞便是我的亲兄长。杨过你把铁掌帮的情由说些给萼儿听。”杨过一怔道:“铁掌

    帮?弟子孤陋寡闻实不知铁掌帮是甚么。”

    裘千尺破口骂道:“你这小子当面扯谎!铁掌帮威名振于大江南北与丐帮并称天下两

    大帮会你怎能不知?”杨过道:“丐帮嘛晚辈倒听见过这铁掌帮……”裘千尺急了

    骂道:“嘿嘿还亏你学过武艺连铁掌帮也不知道……”绿萼见母亲气得面红耳赤插口

    劝道:“妈杨大哥还不到二十岁他从小在深山中跟师父练武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明白

    也是有的。”裘千尺不去理她自管呶呶不休。

    二十年前铁掌帮在江湖上确是声势极盛但二次华山论剑之时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

    仞皈依佛门拜一灯大师为师铁掌帮即风流云散。当铁掌帮散伙之时杨过刚刚出世后

    来没听旁人提及他自是不知。实则他母亲穆念慈便是在铁掌帮总舵的铁掌峰上**于他

    父亲杨康受孕怀胎世上才有他杨过。此时裘千尺说起他竟瞠目不知所对。裘千尺在绝

    情谷中僻处已近三十年江湖上的变动全没听闻只道铁掌帮称雄数百年现下定是更加兴

    旺听杨过居然说连“铁掌帮”三字也不知道自是要暴跳如雷了。

    杨过给她毫无来由的一顿乱骂初时强自忍耐后来听她越骂越不成话怒气渐生要

    待反唇相稽刺她几句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只见绿萼凝视着他眼中柔情款款脸上满是

    歉然之色。杨过心中一软脸上伯个无可奈何之状心下反而油然自得起来暗想:“你妈

    妈越是骂得凶你自是越加对我好。老太婆的唠叨是耳边风美人的柔情却是心上事。”心

    下一宽脑子特别机灵忽地想起:“完颜萍姑娘的武功与那公孙止似是一路她又说学的

    是铁掌功夫料想与铁掌帮帮必有干系。”闭目一想于完颜萍与耶律齐对战时所便的拳法

    刀法还记得七八成至于与公孙止连斗数场还只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于他的身形出手更

    是记得清晰当即叫道:“啊哟我记起啦。”裘千尺道:“甚么?”

    杨过道:“三年之前我曾见一位武林奇人与十八名江湖好汉动手他一人空手对敌十

    八人结果对方九人重伤九人给他打死了这位武林奇人听说便是铁掌帮的。”裘千尺急

    问:“那人是怎么一副模样?”杨过信口开河:“那人头是秃的约莫六十来岁红光满

    面身材高大穿件绿色袍子自称姓裘……”裘千尺突然喝道:“胡说!我两位哥哥头上

    不秃身材矮小从来不穿绿色衣衫。你见我身高头秃便道我哥哥也是秃头么?”

    杨过心中暗叫:“糟糕!”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你别心急我又没说那人是你哥

    哥难道天下姓裘的都须是你哥哥?”裘千尺给他驳得无言可说问道:“那你说他的武功

    是怎样的?”

    杨过站起身来将完颜萍的拳法演了几路再混入公孙止的身法掌势到后来越打越顺

    手石窟中掌影飘飘拳风虎虎招式虽有点似是而非较之完颜萍原来的掌法却已高了不

    知多少。完颜萍拳法中疏漏不足之处他身随意走尽都予以补足举手抬足严密浑成

    而每一掌劈出更特意多加上几分狠劲。

    裘千尺看得大悦叫道:“萼儿萼儿这正是我铁掌帮的功夫你仔细瞧着。”杨过

    一面打裘千尺口讲指划在旁解释拳脚中诸般厉害之处。杨过暗暗好笑心道:“再演下

    去便要露出马脚来了。”于是收势说道:“打到此处那位武林奇人已经大胜没再打下

    去了。”裘千尺十分欢喜道:“许多招式你都记错了手法也不对但使到这样也已经

    挺不容易。那武林奇人叫甚么名字?他跟你说些甚么?”杨过道:“这位奇人神龙见不见

    尾大胜之后便即飘然远去。我只听那九个伤者躺在地下互相埋怨说铁掌帮的裘老爷子

    也冒犯得的?可不是自己找死么?”

    裘千尺喜道:“不错这姓裘的多半是我哥哥的弟子。”她天性好武十余年来手足舒

    展不得此时见杨过演出她本门武功自是见猎心喜当即滔滔不绝的向二人大谈铁掌门的

    掌法与轻功。

    杨过急欲出洞将绝情丹送去给小龙女服食虽听她说的是上乘武功识见精到闻之

    大有脾益但想到小龙女身挨苦楚那里还有心情研讨武功?当即向绿萼使个眼色。

    绿萼会意问道:“妈你怎么将武功传给爹爹的?”裘千尺怒道:“叫他公孙止!甚

    么爹爹不爹爹?”绿萼道:“是。妈你说下去罢。”

    裘千尺恨恨的道:“哼!”过了半晌才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两个哥哥闹

    憋扭争吵起来……”绿萼插口道:“我有两位舅舅吗?”裘千尺道:“你不知道么?”声

    音变得甚是严厉大有怪责之意。绿萼心想:“我怎么会知道?”应道:“是啊从来没人

    跟我说过。”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道:“你……你果然是甚么都不知道。可怜!可怜!”隔了片刻

    才道:“你两个舅舅是双生兄弟木舅舅裘千丈、二舅舅裘千仞。他二人身材相貌、说话声

    音全然一模一样但遭际和性格脾气却大不相同。二哥武功极高大哥则平平而已。我的

    武功是二哥亲手所传大哥却和我亲近得多。二哥是铁掌帮帮主他帮务既繁自己练功又

    勤很少和我见面传我武功之时也是督责甚严话也不多说半句。大哥却是妹妹长、妹

    妹短的和我手足之情很深。后来大哥和二哥说拧了吵嘴我便帮着大哥点儿。”绿萼问

    道:“妈两位舅舅为甚么事闹憋扭?”

    裘千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怪我二哥太过古

    板。要知道二哥做了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这八个字在江湖上响亮得紧大哥裘千丈

    的名头说出去却很少人知道。大哥出外行走为了方便有时便借用二哥的名字。他二人容

    貌相同又是亲兄弟借用一下名字有甚么大不了?可是二哥看不开常为这事唠叨说大

    哥招摇撞骗。大哥脾气好给二哥骂时总是笑嘻嘻的陪不是。有一次二哥实在骂得凶了竟

    不给大哥留丝毫情面。我忍不住在旁插嘴护着大哥把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于是兄妹俩吵

    了一场大架。我一怒之下离了铁掌峰从此没再回去。”

    “我独个儿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有一次追杀一个贼人无意中来到这绝情谷也是前生

    的冤孽与公孙止这…这恶贼…这恶贼遇上了二人便成了亲。我年纪比他大着几岁武功

    也强得多成亲后我不但把全身武艺倾囊以授连他的饮食寒暖那一样不是照料得周周到

    到不用他自己操半点儿心?他的家传武功巧妙倒也巧妙可是破绽太多全靠我挖空心思

    的一一给他补足。有一次强敌来袭若不是我舍命杀退这绝情谷早就给人毁了。谁料得到

    这贼杀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长了翅膀后也不想想自己的本领从何而来不想想危难之际

    是谁救了他性命。”说着破口大骂粗辞污语越骂越凶。

    绿萼听得满脸通红觉得母亲在杨过之前如此詈骂丈夫实是大为失态连叫:“妈

    妈!”可那里劝阻得住?杨过却听得十分有劲他也是恨透了公孙止听她骂得痛快正合

    心意不免在旁凑上几句加油添酱恰到好处大增裘千尺的兴头若不是碍着绿萼的颜

    面他也要一般的破口而骂了。

    裘千尺直骂到辞穷才尽骂人的言语之中更无新意连旧意也已一再重复这才不得不

    停接下去说道:“那一年我肚子中有了你一个怀孕的女人脾气自不免急着点儿那知

    他面子上仍是一般的对我奉承暗中却和谷中一个贱丫头勾搭上了。我生下你之后他仍和

    那贱婢偷偷摸摸我一点也不知情还道我们有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他对我更加好了些。

    我给这两个狗男女这般瞒在鼓里过了几年我才在无意之中听到这狗贼和那贱婢商量着要

    高飞远走离开绝情谷永不归来。

    “当时我隐身在一株大树后面听得这贼杀才说如何忌惮我武功了得必须走得越远越

    好又说我如何管得他紧半点不得自由他说只有和那贱婢在一起才有做人的乐趣。我

    一直只道他全心全意的待我那时一听气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真想冲出去一掌一个将这

    对无耻狗男女当场击毙。然则他虽无情我却总顾念着这些年来的夫妻恩义还想这杀胚本

    来为人极好定是这贱婢花言巧语用狐媚手段迷住了他当下强忍怒气站在树后细听。

    “只听他二人细细商量说再过两日我要静室练功有七日七夜足不出户他们便可

    乘机离去待得我觉时已然事隔七日便万万追赶不上了。当时我只听得毛骨悚然心想

    当真天可怜见教我事先知晓此事否则他们一去七日我再到何处找去?”说到这里牙

    齿咬得格格直响恨恨不已。

    绿萼道:“那年轻婢女叫什么名字?她相貌很美么?”

    裘千尺道:“呸!美个屁!这小贱人就是肯听话公孙止说什么她答应什么又是满嘴

    的甜言蜜语说这杀胚是当世最好的好人本领最大的大英雄就这么着让这贼杀才迷上

    了。哼这贱婢名叫柔儿。他十八代祖宗不积德的公孙止他这三分三的臭本事那一招那

    一式我不明白?这也算大英雄?他给我大哥做跟班也还不配给我二哥去提便壶我二哥也

    一脚踢得他远远地。”

    杨过听到这里不禁对公孙止微生怜悯之意心想:“定是你处处管束要他大事小事

    都听你吩咐你又瞧他不起终于激得他生了反叛之心。”绿萼只怕她又骂个没完没了忙

    问:“妈后来怎样?”

    裘千尺道:“嗯当时这两个狗男女约定了第三日辰时再在这所在相会一同逃走

    在这两天之中却要加倍小心不能露出丝毫痕迹以防给我瞧出破绽。接着两人又说了许多

    混话。那贱婢痴痴迷迷的瞧着这贼杀才倒似他比皇帝老子还尊贵比神仙菩萨更加法力无

    边。那贼杀才也就得意洋洋不断的自称自赞跟着又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这些无耻丑态

    只差点儿没把我当场气死。第三日一早我假装在静室中枯坐练功公孙止到窗外来偷瞧了

    几次脸上这副神情啊当真是打从心底里乐将上来。我等他一走开立即施展轻功赶到

    他们幽会之处。那无耻的小贱人早已等在那里。我一言不便将她抓起抛入了情花丛

    中……”杨过与绿萼不由得都“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裘千尺向二人横了一眼继续说道:“过了片刻公孙止也即赶到他见柔儿在情花丛

    中翻滚号叫这分惊慌也不用提啦。我从树丛后跃了出来双手扣住他脉门将他也摔入了

    情花丛中。这谷中世代相传原有解救情花之毒的丹药叫做绝情丹。公孙止挣扎着起来

    扶着那贱婢一齐奔到丹房想用绝情丹救治。哈哈你道他见到什么?”

    绿萼道:“妈……他见到什么?”杨过心想:“定是你将绝情丹毁了个干净那还能有

    第二件事?”

    裘千尺果然说道:“哈哈他见到的是丹房桌上放着一大碗砒霜水几百枚绝情丹浸

    在碗中。要服绝情丹不免中砒霜之毒不服罢终于也是不免一死。配制绝情丹的药方原

    是他祖传秘诀然而诸般珍奇药材急切难得而且调制一批丹药须连经春露秋霜三年之

    后方得成功。当下他奔来静室向我双膝跪下求我饶他二人性命。他知我顾念夫妻之情

    决不致将绝情丹全数毁去定会留下若干。他连打自己耳光赌咒誓说只要我饶了他二

    人性命他立时将柔儿逐出谷去永不再跟她见面此后再也不敢复起2心。

    “我听他哀求之时口口声声的带着柔儿心下十分气恼当即取出一枚绝情丹来放在桌

    上说道:『绝情丹只留下一颗只能救得一人性命。你自己知道每人各服半颗并无效

    验。救她还是救自己你自己拿主意罢。』他立即取过丹药赶回丹房。我随后跟去。这时

    那贱婢已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打滚。公孙止道:『柔儿你好好去罢。我跟你一块死。』

    说着拔出长剑。柔儿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满脸感激之情挣扎着道:『好好。我跟你在阴

    间做夫妻去。』公孙止当胸一剑便将她刺死了。

    “我在丹房窗外瞧着暗暗吃惊只怕他第二剑便往自己颈口抹去但见他提起剑来

    我正要出声喝止却见他伸剑在柔儿的尸身上擦了几下拭去血迹还入剑鞘转头向窗外

    道:『尺姐姐我甘心悔悟亲手将这贱婢杀了你就饶了我罢。』说着举手往口边一送

    将那枚绝情丹吞服了。这一下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但如此了结足见他悔悟之诚我也甚

    感满意。当时他在房中设了酒宴殷殷把盏向我陪罪。我痛斥了他一顿他不住口的自称

    该死下了几百个毒誓说从此决不再犯。”

    杨过心想:“这一下你可上了大当啦!”绿萼却是泪水泫然欲滴。裘千尺怒道:“怎

    么?你可怜这贱婢么?”绿萼摇头不语她实是为父亲的无情狠辣而伤心。

    裘千尺又道:“我喝了两杯酒微微冷笑从怀中又取出一颗绝情丹来放在桌上笑

    道:『你适才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我只不过试试你的心肠只消你再向我求恳几句我便

    会将两枚丹药都给你救了这美人儿的性命岂不甚好?』”

    绿萼忙问:“妈倘使当时他真的再求你会不会把两枚丹药都给他?”

    裘千尺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当时我也曾想过不如救了这贱婢将她

    赶出谷去那么公孙止对我心存感激说不定从此改邪归正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但他为了

    自己活命忙不迭的将心上人杀了须怪不得我啊。

    “公孙止拿起那颗丹药瞧了半天举杯笑道:『尺姐姐过去的事又说它作甚?这丫头

    还是杀了的好一干二净。你干了这杯。』他不住的只劝我喝酒我了却了一椿心事胸怀

    欢畅竟然喝得沉沉大醉。待得醒转已是身在这石窟之中手足筋脉均已给他挑断这贼

    杀才也没胆子再和我相见一面。哼这当儿他只道我的骨头也早已化了灰啦。”

    她说完了这件事目露凶光神色甚是可怖。杨过与绿萼都转开了头不敢与她目光相

    接。良久良久三人都不说话。

    绿萼环顾四周见石窟中惟有碎石树叶满地乱草凄然道:“妈你在这石窟中住了

    十多年便只靠食枣子为生么?”裘千尺道:“是啊难道这千刀万剐的贼杀才每天还会给

    我送饭不成?”绿萼抱着她叫了声:“妈!”

    杨过道:“那公孙止可跟你说起过这石窟有无出路?”裘千尺冷笑道:“我跟他做了这

    么多年夫妻他从来没说过庄子之下有这样个石窟有这样个水潭石窟要是另有出路这

    奸贼也不会放我在这里了。那些鳄鱼多半是他后来养的他终究怕我逃出去。”

    杨过在石窟中环绕一周果见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更无旁的通路抬头向头顶透光的洞

    穴望去见那洞离地少说也有一百来丈树下虽长着一株大枣树但不过四五丈高就算二

    十株枣树叠起也到不了顶凝思半晌实是束手无策道:“我上树去瞧瞧。”当下跃上

    枣树攀到树顶只见高处石壁上凹凹凸凸不似底下的滑溜当下屏住呼吸纵上石壁

    一路向上攀援越爬越高心中暗喜回头向绿萼叫道:“公孙姑娘我若能出洞便放绳

    子下来缒你们上去。”

    约莫爬了六七十丈仗着轻功卓绝一路化险为夷但爬到离洞穴七八丈时石壁不但

    光滑异常再无可容手足之处而且向内倾斜除非是壁虎、苍蝇方能附壁不落。

    杨过察看周遭形势头顶洞穴径长丈许足可出入而有余心下已有计较当即溜回石

    窟之底说道:“能出去!但须搓一根长索。”于是取出匕割下枣树树皮搓绞成索。

    公孙绿萼大喜在旁相助两人手脚虽快却也花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才搓成一

    条极长的树皮索子。

    杨过抓住绳索使劲拉了几下道:“断不了。”又用匕割下一条枣树的枝干长约

    一丈五尺将绳索一端缚在树干中间于是又向上爬行攀上石壁尽头双足使出千斤坠功

    夫牢牢踏在石壁之上双臂运劲喝一声:“上去!”将树干摔出洞穴。这一下劲力使得

    恰到好处树干落下时正好横架在洞穴口上。杨过拉着绳索将树干拉到洞穴边上使得树

    干两端横架于洞外实地者较多而中断凌空者只是数尺再拉绳索试了两下知道树干横架

    处甚是坚牢吃得住自己身子重量叫道:“我上去啦!”双手抓着绳索交互上升低头

    下望只见裘千尺与绿萼母女俩在暮色朦胧中已成为两个小小黑影。

    手上加劲上升得更快了片刻间便已抓到架在洞口的树干手臂一曲呼的一声已

    然飞出洞穴落在地下。

    舒了一口长气站直身子但见东方一轮明月刚从山后升起。在闭塞黑暗的鳄潭与石窟

    中关了大半天此时重得自由胸怀间说不出的舒畅心想:“我和姑姑同在古墓却何以

    又丝毫不觉郁闷?可见境随心转想出去而不得心里才难过要是本就不想出去出去了

    反而不开心了。”于是将长索垂了下去。

    裘千尺一见杨过出洞便大骂女儿:“你这蠢货怎地让他独自上去了?他出洞之后

    那里还想得到咱们?”绿萼道:“妈你放心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裘千尺怒道:“普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还能有什么好的?”突然转过头来向女儿全身仔细打量说道:

    “小傻瓜你给他占了便宜啦是不是?”绿萼满脸通红道:“妈你说什么我不懂。”

    裘千尺更是恼怒:“你不懂为什么要脸红?我跟你说啊对付男人一步也放松不得半

    点也大意不得难道你还没看清楚你妈的遭遇?”正自唠叨不休绿萼纵起身来接住了杨

    过垂下的长索给母亲牢牢缚在腰间笑道:“你瞧杨大哥理不理咱们?”说着将绳索扯

    了几扯示意已经缚好。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妈跟你说上去之后你须得牢牢钉住他寸步不离。丈夫

    丈夫只是一丈一丈之外便不是丈夫了知道么?你爷爷给你妈取名为千尺千尺便是

    百丈嘿嘿百丈之外还有什么丈夫?”绿萼又是好笑又是伤感心道:“妈真是一厢

    情愿人家那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眼眶一红转过了头。裘千尺还待说话突觉腰间

    一紧身子便缓缓向上升去。绿萼仰望母亲虽知杨过立即又会垂下长索来救自己但此时

    孤另另的在这地底石窟之中不由得身子颤害怕异常。

    杨过将裘千尺拉出洞穴解下她腰间长索二次垂入石窟。绿萼将树皮索子缚在腰间

    这才放心于是拉着绳索抖了几下但觉绳索拉紧身子便即凌空上升。眼见足底的枣树越

    来越小头顶的星星越来越明再上去数丈便能出洞猛听得头顶一人大声呼叱接着绳子

    一松身子便急坠下去。从这百丈高处掉将下来焉得不粉身碎骨?绿萼大声惊呼险些晕

    去但觉身子往下直跌实做不得半点主。

    杨过双手交互收索将绿萼拉扯而上眼见成功猛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竟然有人奔来

    袭击这一下当真是吃惊非小当下顾不得回身迎敌双手如飞般收索。但听得一人大声喝

    道:“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勾当?”接着风声劲急一条长大沉重的兵刃击向背心。

    杨过听着兵刃风声知是矮子樊一翁攻到危急中只得回过左手伸掌搭在钢杖上向旁

    推开化解了这一击的来势。黑暗之中樊一翁没见到杨过面目但已知对方武功了得收

    转钢杖向他腰间横扫过去这一下出了全力直欲将他拦腰打成两截。这时杨过右手支持

    着绿萼的身重加之那条百余丈的长索也是颇具份量时刻稍久本已觉得吃力眼见杖

    到忙又伸出左掌化解。不料樊一翁这一杖来势极猛杨过左掌与他杖身甫触登觉全身大

    震右手拿捏不住绳索脱手绿萼便向下急跌。

    石窟中绿萼惊呼而在石窟之顶裘千尺与杨过也是齐声大叫。杨过顾不得挡架钢杖

    左手疾探俯身抓住绳索。但绿萼急坠之势极大百来斤的重量再加上急坠的冲势几达千

    斤之力。杨过抓住绳索微微一顿随即为冲力所扯竟是身不由主头下脚上的向洞窟中

    掉了下去。他武功虽强至此也已绝无半分腾挪余地。

    裘千尺手足经络已断武功全失在旁瞧着只有空自焦急眼见盘在洞穴边的百余丈

    的长索越抽越短只要绳索一尽杨过与绿萼便是身遭惨祸了。长索垂尽突被二人的身重

    拉得急了飞将起来挥向裘千尺身旁。裘千尺心念一动:“你这恶贼害人也教你同归于

    尽。”看准绳索伸手轻轻一拔这一拔并无多大劲力但方位恰到好处绳子甩将过去正

    好在樊一翁腰间转了几圈登时紧紧缠住。

    樊一翁只觉腰间一紧急忙使出千斤坠功夫想定住身子。但杨过与绿萼二人的身重并在

    一起又加上这般下坠的冲力还是带得他一步步的走向洞穴之边。樊一翁眼见只要再向前

    踏出一步便是一个倒栽葱摔将下去大惊之下左手抓住绳索右手撑住了洞口岩石这

    么一借力大喝一声竟将绳索拉得停住不动。

    这时绿萼离地也不过十数丈实已到了千钧一之境。须知最历害的乃是这股下坠的冲

    势即是小小一颗石子从如许高处落将下来也是力道大得异常待得樊一翁奋起神力将

    冲势止住他手上重量便只二百来斤于他可说已殊不足道。他右手拉住绳索左手便要伸

    到腰间去解开绳索再将敌人摔下突觉背心微微一痛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第六椎节之下

    的“灵台穴”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喝道:“快拉上来!灵台有损百脉俱废!”

    樊一翁大吃一惊这“灵台有损百脉俱废”八字正是师父在传授点穴功夫时所谆谆

    告戒的当下不敢违抗只得双手交互用力将杨过与绿萼拉上。但他先前力抗下坠之势

    使劲过猛此时但觉胸口塞闷、喉头甜甜的似欲吐出血来知道自身脏腑已受内伤实是不

    宜使力苦于要害制于敌手只得拼命使劲。好容易将杨过拉上心中只觉一宽登时四肢

    酸软哇的一声狂喷鲜血委顿在地。

    他这一松手绳子又向下溜滑。裘千尺叫道:“快救人!”杨过那用她嘱咐?抢住绳

    子终于将绿萼吊上。绿萼数次上升下降已自吓得晕了过去。杨过回手先点了樊一翁的伏

    兔、巨骨两穴叫他手足不能动弹在才拿捏绿萼的人中将她救醒。

    绿萼缓缓醒转睁开眼来已不知身在何地月光下但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自

    禁的纵体入怀叫道:“杨大哥咱们都死了么?这是在阴世么?”杨过笑道:“是啊咱

    们都死了。”绿萼听他语气不对大有调笑的味儿身子仰后想瞧清楚他的脸色却见母

    亲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大羞叫道:“妈!”站了起来。

    杨过见裘千尺虽无武功却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命心下甚是钦佩问道:“你

    老人家用什么法子叫这矮子听话?”裘千尺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手中拿着一块尖角石子。

    要知公孙止的点穴功夫是她所传樊一翁又学自公孙止三人一脉相传口诀无异她既将

    石尖对准樊一翁的灵台穴又叫出“灵台有损百脉俱废”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八个字来樊

    一翁焉得不慌?其时凭着裘千尺此时手上劲力以这么小小一块石子焉能令人“百脉俱

    废”?

    杨过此时心中所念只是小龙女的安危见绿萼与裘千尺已身离险地樊一翁也被制

    说道:“两位在此稍待我送绝情丹去救人要紧。”裘千尺奇道:“什么绝情丹?你也有绝

    情丹?”杨过道:“是啊你请瞧瞧这是不是真的丹药。”说着从怀中取出小瓶倒出那

    枚四四方方的丹药。裘千尺接过手来闻了闻气味说道:“不错这丹药怎会落入你手

    你既身中情花之毒自己怎么又不服食?”杨过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送了丹药之后

    再跟前辈详谈。”说着接过丹药拔步欲行。

    绿萼又是伤感又是关怀幽幽的道:“杨大哥你务必避开我爹爹别让他见到。”

    裘千尺喝道:“又是爹爹!你若再叫他爹爹以后就不用叫我妈了。”

    杨过道:“我送丹药去治姑姑身上之毒公孙谷主决不会阻拦。”绿萼道:“若是他又

    想毒计对付你呢?”杨过淡淡一笑说道:“那也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

    裘千尺问道:“你要去见公孙止是不是?”杨过道:“是啊。”裘千尺道:“好我

    和你同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杨过初时一心只想着送解药去救小龙女并未计及其他听到了裘千尺这句话眼前突

    然现出一片光明:“这贼谷主的原配到了他焉能与姑姑成亲?”大喜之下突然又想到:

    “绝情丹只有一枚虽然救得姑姑但我却不免一死。”思念及此不禁暗然。

    绿萼见他脸色忽喜忽忧又想到父母会面不知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当真是柔肠百

    转心乱如麻。裘千尺却极是兴奋道:“萼儿快背我去。”绿萼道:“妈你须得先洗

    个澡换套衣衫。”她实是怕见到父母相会的这个局面只盼挨得一刻是一刻。

    裘千尺大怒叫道:“我身上衣衫烂尽身上肮脏是谁害的?难道……”忽地想起大

    哥裘千丈时常假扮二哥裘千仞在江湖上装模作样曾吓倒无数英雄好汉心想自己手足筋

    络已断如何是公孙止的对手便算与他见面此仇终也难报只有假扮二哥先吓这恶贼

    一个心胆俱裂然后俟机下手好在他从未见过二哥之面又料定自己早已死在石窟之中

    绝无疑心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多年夫妻他怎能认我不出?”

    杨过见她沉吟难决已有几分料到道:“前辈怕公孙止认出你来是不是?我倒有一

    件宝贝在此。”于是取出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登时面目全非阴森森的极是怕人。

    裘千尺大喜接过面具道:“萼儿咱们先到庄子后面的树林中躲着你去给我取一

    件葛衫来还得一把大蒲扇可别忘了。”绿萼应了俯身将母亲背起。

    杨过游目四顾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里林木茂密远望石庄相距已有数里

    之遥。

    裘千尺叹道:“这山峰叫做厉鬼峰谷中世代相传峰上有厉鬼作崇是以谁也不敢上

    来想不到我重出生天竟是在这厉鬼峰上。”

    杨过向樊一翁喝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樊一翁丝毫不惧喝道:“快快将老子杀

    了休得多言。”杨过道:“是公孙谷主派你来的么?”樊一翁怒道:“不错师父命我到

    山前山后察看以防有奸人混迹其间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有人在此干这鬼鬼祟祟的勾

    当。”一面说一面打量裘千尺心想这老太婆不知是谁怎地公孙姑娘叫她妈妈。樊一翁

    年纪比公孙夫妇均大他是带义投师公孙止收他为徒之时裘千尺已陷身石窟因此他并

    不认得但听到他三人相商的言语料知他们对师父定将大大不利。

    裘千尺听他言语之中对公孙止极是忠心不禁大怒对杨过道:“快毙了这矮鬼以绝

    后患。”杨过回头向樊一翁瞧去见他凛然不惧倒也敬重他是条好汉有心饶他性命但

    想此刻正需裘千尺出力相助却又不便拂逆其意说道:“公孙姑娘你先背妈妈下去我

    料理了这矮子即来。”

    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为人正派不忍见他死于非命说道:“杨大哥我大师哥不是坏

    人……”裘千尺怒喝道:“快走快走!我每一句话你都不听要你这女儿何用?”绿萼不

    敢再说负着母亲觅路下峰。

    杨过走到樊一翁身畔低声道:“樊兄你手足上穴道被点六个时辰后自行消解。我

    和你无冤无仇不能害你。”说着展开轻功追向绿萼而去。樊一翁本已闭目待死万想不

    到他竟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怔住了无话可说眼睁睁望着三人的背影被岩壁挡住消失于

    黑暗之中。

    杨过急欲与小龙女会面嫌绿萼走得太慢道:“裘老前辈我来背你一阵。绿萼先觉

    母亲与杨过神情言语之间颇为捍格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说愿意背负心下甚喜说道:

    “那要你辛苦啦。”裘千尺道:“我十月怀胎养下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一句话就给

    了你难道背我一下也不该?”杨过一怔不便接口将她抱过来负在背上一提气如箭

    离弦般向峰下冲去。

    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飘轻身功夫可算得武林独步当年与周伯通缠斗万里奔逐从

    中原直到西域连老顽童这等高强武功也追他不上裘千尺的功夫是兄长亲手所传经络未

    废之时自也是一等一的轻功这时伏在杨过背上但觉他犹似脚不沾地跑得又快又稳不

    由得又是佩服又是奇怪心思:“这小子的轻功和我家数全然不同但绝不在铁掌门功夫

    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他了。”她本觉女儿嫁了此人大是委屈只是女儿既然心许那也无可

    奈何这时却渐渐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似乎也不致辱没了女儿。

    不到一顿饭功夫杨过已负着裘千尺到了峰下回头看绿萼时她还在山腰之中等了

    良久她才奔到山脚已是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三人悄悄绕到庄后绿萼不敢进庄向邻家去借了自己的衣衫以及母亲所要的葛衫蒲

    扇又借了件男子的长袍给杨过穿上。裘千尺戴上人皮面具穿了葛衫手持蒲扇由杨过

    与绿萼左右扶持走向庄门。

    进门之际三人心中都是思潮起伏。裘千尺一离十余年此时旧地重来更是感慨万

    千。但见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众家丁见

    到裘千尺与杨过均感愕然但见有绿萼陪同在侧不敢多有言语。

    三人直闯进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

    左。右的新娘凤冠霞帔面目虽不可见但身材苗条自是小龙女了。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唱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

    地!”

    裘千尺哈哈大笑只震得烛影摇动屋瓦齐动朗声说道:“新人同拜天地旧人那便

    如何?”

    她手足筋络虽断内功却丝毫未失在石窟中心无旁骛日夜勤修苦练十四年的修练

    倒抵得旁人二十八年有余这两句话喝将出来各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暗厅上红烛竟

    自熄灭了十余枝。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公孙止听了喝声本已大感惊诧眼见杨过与女儿安然

    无恙站在这蒙面客身侧更是愕然不安喝道:“尊驾何人?”

    裘千尺逼紧嗓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认得我么?”她说这两句话之

    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

    响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金轮法王、潇湘子、尹西克等均在一旁观礼听了裘千尺的话声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

    物无不群相瞩目。

    公孙止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

    了得但容貌诡异倒似是周伯通先前所假扮的潇湘子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

    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什么谊属至亲岂不可笑?”

    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

    上飘裘老前辈么?”

    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

    还剩着一位。”

    公孙止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只怕是个冒名顶替的无耻之徒。”裘千

    尺吃了一惊心道:“这贼杀才凭得机灵怎知我不是?”想不透他从何处看出破绽当下

    微微冷笑却不回答。

    杨过不再理会他夫妻俩如何捣鬼抢到小龙女身边右手握着绝情丹左手揭去罩在脸

    上的红巾叫道:“姑姑张开嘴来。”小龙女乍见杨过心中怦的一跳惊喜交集颤声

    道:“你……你果然好了。”她此时早知公孙止心肠歹毒行止戾狠所以答允与他成婚

    全是为了要救杨过一命见他突然到来还道公孙止言而有信已治好了他所中剧毒。杨过

    手一伸将那绝情丹送入她口内说道:“快吞下!”小龙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依言吞入

    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欲待制止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

    否真是妻舅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一时不敢作。

    杨过将小龙女头上的凤冠霞帔扯得粉碎挽着她手臂退在一旁说道:“姑姑这贼谷

    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罢。”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偎依在杨过身上不知说什么好。

    马光佐见杨过突然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欢上前问长问短罗唆不清那去理会杨过与小

    龙女实不喜旁人前来打扰。

    尹克西素闻裘千仞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又听他一笑一喝山谷

    鸣响内功极是深厚有心结纳于是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期裘老

    前辈也赶来喝一杯喜酒么?”裘千尺指着公孙止道:“阁下可知他是我什么人?”尹克西

    道:“这倒不知却要请教。”裘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说。”

    公孙止又问一句:“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这倒奇了!”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

    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来。”绿萼六神无主顺手端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

    公孙止暗暗奇怪:“她与那姓杨的小子摔入鳄鱼潭中怎地居然不死?”

    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止打了开来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数年之前

    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么这封信便是假了。”裘千尺吃了一

    惊心想:“二哥和我反目以来从来不通音问怎么忽然有书信到来?却不知信中说些什

    么?”大声道:“我几时写过什么书信给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公孙止听了她说话的腔调忽地记起一个人来猛吃一惊背心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

    但随即心想:“不对不对她死在地底石窟之中这时候早就烂得只剩一堆白骨。可是这

    人究竟是谁?”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

    “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

    裘千尺听了这第一句话不禁又悲又痛喝道:“什么?谁说我大哥死了?”她生平与

    裘千丈兄妹之情最笃忽地听到他的死讯全身颤声音也变了。她本来气丹田话声

    中难分男女此时深情流露“谁说我大哥死了”这句话中显出了女子声气。

    公孙止听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听他说“我大哥”三字内心深处惊恐更甚但自更

    断定此人绝非裘千仞当下继续读信:

    “……愚兄深愧数十年来甚亏友于之道以至手足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

    恶行无穷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

    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

    临风怀想维祝多福。衲子慈恩合什。”

    公孙止一路诵读裘千尺只是暗暗饮泣等到那信读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

    “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

    么?”这一句厉声断喝大厅上又有七八枝烛火熄灭余下的也是摇晃不定。

    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

    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人心中怦怦跳动。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待候的一名老仆奔上前来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没死啊。”

    裘千尺点头道:“张二叔亏你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

    连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厅上贺客之中除了金轮法王等少数几个

    外人其余都是谷中邻里凡是三四十岁以上的大半认得裘千尺登时七张八嘴拥上前来

    问长问短。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只见他对裘千尺戟指喝道:“贱

    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目来见我?”

    绿萼一心盼望父亲认错与母亲重归于好那知听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激动之下奔到

    父亲跟前跪在地下叫道:“爹!妈没死没死啊。你快陪罪请她原恕了罢!”

    公孙止冷笑道:“请她原恕?我有什么不对了?”绿萼道:“你将妈妈幽闭地底石窟之

    中让她死不死、活不活的苦渡十多年时光。爹你怎对得住她?”公孙止冷然道:“是她

    先下手害我你可知道?她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刺之苦你可知道?她将解

    药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可知道?她还逼我手刃……手刃一个我心爱

    之人你可知道?”绿萼哭道:“女儿都知道那是柔儿。”

    公孙止已有十余年没听人提起这名字这时不禁脸色大变抬头向天喃喃的道:“不

    错是柔儿是柔儿!”手指裘千尺恶狠狠的道:“就……就是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逼

    得我杀了柔儿!”他脸色越来越是凄厉轻轻的叫着:“柔儿……柔儿……”

    杨过心想这对冤孽夫妻都不是好人自己中毒已深在这世上已活不了几日这几天中

    只盼找个人迹不到的所在与小龙女二人安安静静的渡过那里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的

    谁是谁非轻轻拉了拉小龙女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罢。”

    小龙女道:“这女人真的是他妻子?她真的给丈夫这么关了十多年?”她实难相信世上

    有如此恶毒之人。杨过道:“他夫妻二人是互相报复。”小龙女偏着头沉吟半晌低声道:

    “这个我就不懂啦。难道这女人也是和我一般被逼和他成亲?”在她想来二人若非被逼

    成婚定然你怜我爱岂能如此相互残害?杨过摇头道:“世上好人少恶人多这些人的

    心思原也教旁人难以猜测儿……”

    忽听公孙止大喝一声:“滚开!”右脚一抬绿萼身子飞起向外撞将出来显是给父

    亲踢了一脚。

    她身子去向正是对准了裘千尺的胸膛。裘千尺手足用不得力只得低头闪避但绿萼来

    势太快砰的一响身子与母亲肩头相撞。裘千尺仰天一交连人带椅向后摔出光秃秃的

    脑门撞在石柱之上登时鲜血溅柱爬不起身。绿萼给父亲踢了这一脚也是俯伏在地昏

    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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