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睁眼见到燕飞坐在榻旁大喜道:“直到此刻见到你这小子我才敢真的相信你没折半根骨头。哈!你根本没有失去内功否刚怎捱得住至少该像我般仍躺着爬不起来。”

    燕飞苦笑道:“若我内功仍在你道那班兔崽子仍能活命吗?不过我的情况确非常古怪或者终有一天可以完全复元过来。”

    高彦忘记了自身的痛苦欢大喜地道:“那就有救哩!我们又可以在边荒集纵横得意了。坦白说没有了你燕飞的剑我和庞义肯定在边荒集晚晚睡不安寝。”

    燕飞微笑道:“多点耐性吧!你的伤势如何?”

    高彦双目亮起深刻的仇恨道:“只要打不死我便没有甚么大不了多躺两天该可以起来。知否是谁干的?”

    燕飞不忍骗他道:“此事巳由宋悲风处理这裹是建康而不是边荒集不到我们逞强。”

    高彦呆了半晌点头道:“你说得对。若谢家解决不来的事我们更是不行。宋悲风是个很不错的人每天都来探望我的伤势又以真气为我疗伤现在我内伤方面好得七七八八只是左臂和右脚仍有点痛。”

    又忍不住道:“谁敢来惹谢安呢?”

    燕飞道:“你最好不要知道出头动手是我的责任。”为分散他的注意力续道:“还想见纪干千吗?”

    高彦立即精神大振不迭点头道:“当然想见她还想得要命。”

    燕飞欣然道:“我已向老宋提出要求他会代我们向安公说情现在就要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宋悲风此时走进来先摸摸高彦的额头微笑道:“退烧哩!高兄弟的底子很好!”转向燕飞道:“安爷要见你。”

    燕飞同高彦打个眼色随宋悲风离开房间。

    上一次他去见谢安他感到谢家如日中天的威势气派府内一片生气由下至上安逸舒泰。可是今次所(此句看不清)脸色沉重府内宏大的屋宇楼阁似也失去先前予他牢固而不

    可折的印象在在顶示谢家已到了盛极必衰的处境。

    谢安若去乌衣巷最显赫的谢家府第余下的将是没有魂魄的躯壳。

    燕飞随意问道:“为何不见小琦呢?”

    宋悲风道:“小琦前几天不眠不休的服侍你以免你的情况有突变时来不及通知我到昨晚实在撑不下去我遂着她去休息现在该还在睡觉呢。她是个心肠很好的小姑娘。”

    燕飞心中一阵感动他固然感激小琦对宋悲风的照顾更生出感触。他已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人宋悲风仍整夜守候榻旁、不论如何纵然遭尽谢家其他人的白眼就凭谢安、宋悲风和小琦三个人足令他对谢家生出深刻的感情。

    宋悲风领他进入中院四季园忘官轩矗立其中心处与中院的其他楼阁相媲彷如鹤立鸡群。

    一位风姿优雅的中年美妇双眉深锁的从忘官轩大门的长石阶拾级而下该是刚见过谢安辞退出来。虽初次遇上燕飞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

    宋悲风现出自心底的敬意与燕飞避道—旁施礼致意。

    美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宋叔好!这位公子是……”

    宋悲风道:“是燕飞燕公子。”又向燕飞介绍道:“王夫人是玄少爷的姐姐。”

    燕飞见她不但没有架字还态度谦和亲切不由生出好感慌忙施礼。

    谢道韫幽幽轻叹一口气柔声道:“原来是燕公子我们家的事累公子受灾我们感到很抱歉幸好公子吉人天相贵体康复我们叫以放下一桩心事。”

    燕飞不知说甚么话好。他一向不惯以甜口滑舌去安慰别人偏是现在更不知从何接口。

    谢道韫向宋悲风道:“宋叔好好招呼燕公字。”施礼后离开。

    宋悲风道:“老弟!请!”

    燕飞收回投在谢道韫背影的目光问道:“王家是否王国宝的家?”(缺)“高门对高门即使安爷也无法改变这习气。道韫大小姐嫁的是王国宝堂叔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唉!”

    燕飞讶道:“她的婚姻不愉快吗?噢!我是不该问这种事的。”

    宋悲风道:“没有关系、除安爷外此为人尽皆知的事我们谢家不论男女人人风流脱略他王家却是另一派样子王国宝和他弟弟王绪是利欲熏心之辈王凝之则沉迷天师道你说大小姐会开心吗?”

    燕飞的心情更沉重高门大族绝不像表面的风光。居于乌衣巷豪门之的谢家则更面临内忧外患饺子馆的事件只是个开始。

    忽然间他醒悟到因何见到谢道韫会有似曾见过的感觉。娘亲在生时常独自一个人躲在帐内幽思怔亦是谢道韫这般神情。

    谢安一人独坐轩内一角点燃一炉檀香令布置高雅、古色古香的斋轩更添书香韵致。

    谢安手持一张纸笺正看得入神。

    宋悲风道:“安爷燕公子到!”言罢默默退出轩外去。

    谢安把纸笺放在几上另一手取书镇压好朝他看过来微笑道:“小飞你总是教人惊异坐过来让我好好看你。”

    燕飞心中一热以谢安的身份地位把照顾他的事交由宋悲风去办已算是关怀体贴之至。而谢安在他每次苏醒后都抛开—切繁务立即见他可见他对自己的垂爱并非只是履行对谢玄的承诺而是出于对自己真正的关怀。

    燕飞在他旁施礼坐下迎上谢安的目光谢安仍是那么逍遥自在洒脱从容可早燕飞却在他鬓边额角间现十多根上次见他时没有的白。

    谢安欣然道:“我每次见到小飞都心生欢喜因为像小飞如此人物世所罕见不要以为我是故意哄你。所谓虽小道必有可观处相人一术由来久矣是—种专艺圣人则有游于艺之说。哈!我谢安—向不肯屈从于定见。技艺本身并没有大小之别用于大则为风云龙虎之机用于小则却有涉身处世之益。扩之展之可广及冶乱兴衰、天道气候人情社会术简味深、不可轻视。”

    面对这可堪被推为清谈第一高手的谢安燕飞大感应对不来苦笑道:“安公勿要如此推许我我只是个平凡的人从小没有甚么大志向。”

    (缺)自有不平凡的遭遇。小飞可以解释给我听为何在失去内功后任棍打棒击仍可无恙呢?天命难测你有没有大志并不重要像我谢安便是个从来没有大志的人看看我现在是坐在甚么位置?干着怎样的事?”

    燕飞汗颜道:“我怎能和安公相比?”

    谢安目光回到他脸上精光闪闪微笑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谢安这番眼力和说话。”一手取起书镇把笺纸拿起来递给燕飞道:“这是我侄女道韫玄侄的姐姐昨晚作的一诗让我品评你也来看看。”

    燕飞对谢道韫有种自己也难以明白的好感闻言双手接过。

    诗笺上的题目是《拟嵇中散咏松诗》字体秀丽清逸。

    谢安道:“嵇康曾为中散大夫所以又称嵇中散道韫拟作的是嵇康的《游仙诗》原作追求的是服药成仙脱令人沉沦的苦海。”

    燕飞心中一动低头细看诗文共八句写着:

    “遥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原想游下息瞻彼万仞条。

    腾跃未能升顿俟王乔。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飘!”

    燕飞皱眉道:“王乔是谁?”

    谢安答道“王乔指的是仙人王子乔道韫此诗与原诗不同处非像原诗般歌颂王子乔成仙的韵事只是想借助他白日飞升之术去亲近可望而不可即卓立祟山之巅的青松。可是凡人当然没有王子乔的办法所以只能无奈顿。”

    燕飞放下诗笺低声道:“王夫人是想安公引退哩!”

    谢安欣然道:“这方面我本心意已决道韫更清楚我的心意此诗只是表达她同意我的决定。但在建康我尚有一事未了此事完成之日便是我辞官退隐之时。”

    燕飞很想问他是甚么事?却晓得不宜由自己去问若可以告诉他谢安当然会说出来。

    谢安略一沉吟道:“小飞昏迷期间支遁大师曾两次来看你对你忽

    (缺)支遁不但精于佛道更是对丹道有研究的佛门高僧这样的人在建康只有他一个他想不通的其他的人更是束手无策。”

    燕飞给牵起心事道:“我想独自出去走一趟请安公勿要派人跟随。”

    谢安仔细打量他好一会没有说话忽然微笑道:“支遁很想和你谈谈我猜他是要亲自向你弄清楚一些事?我却一直没有答应他你道是甚么原因呢?”

    燕飞愕然。

    谢安淡淡道;“因为我清楚你的性格不爱谈论个人的私事荒人都是没有过去的人我们除了晓得拓跋与你有亲如兄弟的关系外其他一切全无所知你在边荒集除跟人拚斗外便是喝酒想来应有一股沉重的伤心往事!甚至关乎到你现在奇异伤势的源起你却一字不提我为免你为难又免支遁劳而无功所以除非得你点头我尚无意让你们碰头。”

    燕飞尴尬道:“事实上并没有甚么好隐瞒的只是想到说出来没有什么用且事情颇为曲折离奇我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所以不想安公你徒费精神而已!唉!”

    谢安笑道:“我也是大懒人可惜身不由己。你现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有像任遥这个可怕的敌人孤身外出不怕太冒险吗?你是否还想见千千呢?”

    燕飞更感尴尬老脸一红道:“习惯是很难改的。多年来我独来独往也惯于独力为自己承担难题、解决难题、安公请不要再为我花费心力。至于千千小姐唉!”

    谢安若无其事的道:“想见千千的是高彦而不是你吧?”

    燕飞一呆道:“是宋大哥告诉你的?”

    谢安哑然失笑道:“何用悲风说出来呢听说在边荒集你从来不涉足青楼这次不单要见纪千千又指明带高彦同行而高彦则终日流连青楼画舫我谢安是过来人怎会猜不中?”

    燕飞苦笑道:“高彦这小子威胁我要见过千千小姐方肯心息回边荒集去我见他受伤只好厚颜向安公提出这般无礼的请求。好哩!安公既然清(缺)

    谢安截断他道:“你想置身事外吗?这个我可不容许。我可安排高彦见千千不过你要作陪客。你要到那里也可以不过悲风必须陪你同行你也不想高彦错失见千千的机会吧!”

    燕飞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谢安道:“小玄已有回音他和刘裕会在五天内返回建康希望回来可以见到你。”接着微笑道:“不论你去干甚么又或见任何人?悲风自会为你守密。若有危险他更可以在外面为你把风的。”

    燕飞道:“多谢安公关心。”

    宋悲风此时进来道:“王恭大人求见!”

    谢安向燕飞道:“千千的事我自有安排。一切待高彦康服再说。”又转对宋悲风道:“小飞有事外出悲风你陪小飞走上一趟吧。”

    燕飞知他事忙施礼告退。

    拓跋圭和慕容麟并骑立在山丘上大地是无穷尽的白雪细碎的雪粉漫天洒下天气却不寒冷。这场小雪大有可能是最后一场在春天下的雪。

    同一座山丘昨晚和今天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胜利的果实已牢牢掌握在拓跋圭手上。

    拓跋部唯一有资格反对他的力量已被他彻底击溃余子皆不足道、立国的道路则仍是遥不可及在强邻环伺下他还须默默耕耘等待适当的时机。

    昨晚他与手下将士兵分三路突袭窟咄在谷口南面的营地当谷内的窟咄中计急谋反击要把谷北的兵员调来参战慕容麟依诺从北面夹击窟咄。窟咄军登时大乱崩溃四散逃亡。拓跋圭领兵强攻入谷却给窟咄从北面突围逃去。不过拓跋圭晓得窟咄已人困马亡逃不得多远。

    现在两方人马在谷北山丘会师全面的追捕巳在眼前雪茫萨的荒原展开他们正在等候擒获窟咄的好消息。

    拓跋圭已暗下命令若由己方战士逮着窟咄便来个先斩后奏绝此祸根只许带回他的尸体。

    无毒不丈夫拓跋圭比任何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慕容麟神态傲慢好象战胜的功劳全归他似的杨起马鞭指着前方远处道:“看拿到窟咄哩!”

    簇拥着两人的联军闻言齐声欢呼。

    拓跋圭定神—看慕容族的战士正押着被五花大绑捆在马上的窟咄朝他们趾高气扬的驰来一颗心直沉下去。

    现在他要依赖慕容垂要杀窟咄尚须慕容麟点头才成。

    押解窟咄的战士驰上丘顶。

    “蓬”!

    睑如死灰的窟咄被解下缠缚于马背的牛筋索给人从马背推下来掉在拓跋圭和慕容麟马前雪地上。

    平时自诩高大威武的窟咄处处血污须髯染满血渍浑身雪粉冷得他直打哆嗦由于双手仍被反绑背后仆倒地上再没法凭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两名战士把他从地上挟起让他半跪地上其中—人还掀着他的头扯得他仰望高踞马上的拓跋硅和慕容麟。

    慕容麟长笑道:“窟咄啊!你也有今天一日哩!”

    只从这句话拓跋圭便晓得慕容垂私下曾联系窟咄当然双方谈不拢否则现在他拓跋圭将与窟咄掉转位置。

    窟咄目光投向拓跋圭射出深刻的恨意大骂道:“拓跋圭你不要得意终有一天你会像我般下场。”

    拓跋圭淡淡道:“我如何下场恐伯你没命见到!”探手身后握上戟柄。

    慕容麟喝止道:“且慢!王父吩咐下来若生擒此人且把他带回去。”

    拓跋圭表面没有半丝异样神态心中却翻起滔天怒火暗忖终有一天我拓跋圭再不用看你慕容氏的脸色做人。点头道:“既是燕王的吩咐我拓跋圭当然从命。”

    雪愈下愈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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