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在淮水北岸一堆乱石处藏起来呆看着眼前往东滚动不休的河水。载着王淡真的官船该已到达巢湖每过一刻钟她将接近江陵多一点。唉!他几可想见桓玄狰狞的面目而王淡真将受尽他的凌辱成为他私房中的玩物亦成为桓玄因被建康高门仇视所产生怨气的泄对象。

    想到这里他便心如锥刺愤恨如狂。

    可是他必须克制自己他坚持独自行动是他希望有独处的时间好让自己有回复过来的空间和时间至少是表面上的冷静虽然他深悉自己将永不能从这打击襄回复原状。

    一切必须继续下去他也必须坚持下去一步一步的朝最后的目标迈进直至击败每一个敌人。如果无所事事他肯定自己会疯。现在则愈危险的事他愈想去做只有在生死之间徘徊方能令他的精神集中起来忘却心中的凄酸无奈。

    荆州军已抵达目的地且建立营垒木寨几可断定他们无意渡河大举进击新娘河因为他们停下来的密林内藏有七十多台投石机。能在这区域供应他们重武器的只有刘牢之和何谦办得到。当然不会是何谦刘牢之的嫌疑最大。如荆州军的目的地是新娘河投石机便该藏于对岸免去运往南岸之苦。

    刘裕投入河水里潜往对岸仍未到返回新娘河的时候因为他尚要侦查两湖帮船队的行踪他已大概猜到两湖帮船队的行藏没有人比他这位北府兵的席探子更清楚这一带的形势。

    ※※※

    王国宝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策马进入琅玡王府到王府来的心情没有一次比今次更差劲至乎他有点害怕见到司马道子。他今趟损兵折将的回来又被因竺法庆之死而了疯的弥勒教徒烧掉十多艘昂贵的战船真不知如何向司马道子交代?

    这次边荒集之战本应是证实他王国宝远比刘裕优胜的大好机会岂知最后功亏一篑一铺便把所有赢回来的全输出去还焦头烂额、面目无光的黯然回来。

    他这一生人最不服气的是谢安重用谢玄而置他这女婿于不顾不论出身和才干他有哪一方面比不上谢玄至少可作谢玄的副手如此现在北府兵便落入他手上。

    以前他只是满腹怨气可是当谢安挑刘裕作谢玄的继承者怨愤化为恨事所以他千方百计也要置刘裕于死地可恨造化弄人令他陷于此等田地。

    “王国宝大人到!”

    门官报上他的来临。

    司马道子的声音从书斋传出来道:“请王大人进来。”

    王国宝大感错愕司马道子的语调温和和平时没有两样难道他丝毫没有怪责自己之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司马道子坐在长几后正埋批阅各部门呈上的书表没有抬头的道:“国宝坐吧!”

    王国宝施礼后往一侧跪坐垂着头惴惴不安地等候落。

    他清楚司马道子的为人绝不好应付看来自己今趟不但要赔上大笔财富连官位也保不住。

    “接着!”

    王国宝探出双手接着司马道子随手掷来的奏章茫然以对。

    司马道子仍忙于批阅没有朝他瞥上半眼淡淡道:“看吧!”

    王国宝展书细读赫然是由以王恭为包括桓玄、殷仲堪、刘牢之等十多位外镇大臣上书新皇的奏表之中历数自己的罪状什么勾结逍遥教和弥勒教的妖人扰乱朝政诸如此类还声言兵讨伐自己反对司马道子一字不提看得他汗流浃背差些儿抖颤起来。连忙叩头道:“王爷当知道国宝对王爷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王爷做的。”

    司马道子终朝他瞧来柔声道:“国宝不用惊惶本王如让你被人宰掉还用在建康立足吗?快坐起来!我还有要事须和你商议。”

    王国宝心中大讶在此等形势下司马道子竟不弃车保帅难道真如他所说的这封奏折反成为他王国宝的护身符司马道子为了自己的颜面须全力保住他?

    又惊又喜下王国宝坐直道:“有甚事只要王爷吩咐下来我王国宝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司马道子正凝神瞧他唇边逸出一丝笑容道:“我想你出掌北府兵当北府兵的大统领。”

    王国宝全身遽震不能置信的失声道:“什么?”

    司马道子笑意扩展化为灿烂的笑容从容道:“国宝你身为谢安的爱婿又是本王宠信的人谁人比你更有资格出任由谢安、谢玄成立的北府兵的大统领呢?”

    王国宝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竟会在自己最失意之际生这是否叫否极泰来呢?

    道:“可是……”

    司马道子截断他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眼前是收伏北府兵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国宝很想问他机会在哪里不过惶恐早被狂喜盖过道:“一切听王爷指示。”

    司马道子悠然道:“北府兵现在已分裂为两大派系一系以刘牢之为投向王恭一方选择与我们为敌;一系以何谦为表面看是效忠于我事实上只是借我们来对抗刘牢之一旦让何谦坐上大统领的位置只会像谢玄般拥兵自重威胁朝廷。所以我们必须设法把北府兵置于绝对的控制下方能根绝此心腹大患。”

    王国宝一头雾水的道:“那我……”

    司马道子又打断他道:“何谦正奉我的召令来护驾今晚将抵达建康。由于事起仓卒何议会领亲兵先至大军随后分批赶来只要你能在何谦到达前伏杀他于大江上那我们不但可以接收何谦的部队且可以嫁祸刘牢之令北府兵进一步分裂。待收拾刘牢之后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坐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

    王国宝大喜道:“王爷放心国宝必把此事办得十分妥善不会令王爷失望。”

    司马道子好整以暇的道:“今次随何谦来的只有三艘北府战船战士在一千人间虽全是饶勇善战的勇士可是只要你攻其不备当可完成任务。此事我不宜插手你更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我所以你必须全用你自己的人。你调集人手和战船后我再详告你何谦此行的情况。记着!我要何谦的全尸此事不容有失否则你就要提头来见本王。去吧!”

    王国宝心中掠过难以言表的兴奋感觉心忖我王国宝毕生苦候的机会终于来了。

    ※※※

    燕飞与屠奉三并肩在房舍间的简陋泥路上举步而行周围十多幢房舍内全是伤病的荒人虽然形势恶劣他们仍得到完善的照顾。

    屠奉三问道:“你不是和刘帅到广陵去吗?为何会在豫州附近现荆州军呢?”

    燕飞知道很难瞒得过他坦然道:“是因为刘裕私人的事可是我却不便代他说出来屠兄可以直接问他。”

    屠奉三欣然笑道:“明白了!便当我没有问过好了我当然也不会令刘帅为难的。”

    燕飞因他的知情识趣对他好感大增道:“你究竟带我去见谁呢?”

    屠奉三停在一间大门紧闭的小屋前门外有两个羌族战士把守情况有点异样。

    屠奉三问把门的两人道:“他如何了?”

    两个羌人慌忙敬礼其中一人黯然道:“仍是没有丝毫改善。”

    屠奉三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示意两人把门打开。

    燕飞心知不会是甚好事随着张开的门望进屋内一看下为之色变。

    屋内只有一桌一床几张椅子一人据桌独坐目光呆滞茫然的瞧着大门却像完全看不到他们。

    竟然是呼雷方。

    以他的武功因何会变成这样子的?

    屠奉三领头入屋招呼道:“呼雷当家你好!”

    呼雷方全无反应。

    燕飞随屠奉三在他对面坐下心中一酸道:“生了什么事?”

    屠奉三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慕容战等人在南来途上遇上他便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人代劳。唉!”

    燕飞盯着呼雷方没有焦点、目光涣散的眼眶皱眉道:“这是否某种禁制穴道的厉害手法呢?”

    屠奉三苦笑道:“看来不像程公便是点穴和医道的大师傅仍没法可施我还以为凭你的灵通可以有点办法。”

    燕飞颓然道:“有时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变成神仙可惜事实非是如此。咦!”

    屠奉三往他瞧来只见燕飞忽然闭上眼睛旋又睁开现出充盈异采的眼神然后移到呼雷方身后探掌按在呼雷方左右耳鼓穴之下。

    屠奉三迎上燕飞异芒烁动的眼神喜道:“有何新的现?”

    燕飞又闭上眼睛好一会方张开眼来道:“他被尼惠晖和竺法庆连手施展了弥勒教的邪术。”

    屠奉三愕然道:“不可能吧!他们哪来时间对他施术姚兴又怎会容许他们这样对待自己的族人。既然不满呼雷当家干脆杀他好了何用多此一举?”

    燕飞道:“其中当然有我们不明白的地方。刚才我瞧着呼雷当家脑海忽然出现异象看到两对眼睛和一个旋转的玉坠子竺法庆的眼神我不会认错另一对眼睛该属尼惠晖的且她爱用玉坠子施展邪法该是她无疑。”

    屠奉三定神打量他吁出一口气道:“你至少算半个神仙有没有解开呼雷当家所中邪术的方法呢?说不定能在他身上揭破一些秘密。他们连手对他施术分明是要从他身上找出某些他们想知道的事。”

    又颓然道:“不过知道了也已事过境迁因为他们早问出想要的东西。”

    燕飞道:“这个很难说照时间计算竺法庆从呼雷当家口中问出想知道的事后可能没有时间知会姚兴又或根本不想姚兴晓得便急着去追杀我。照我猜测竺法庆的死自动解除了他部分的精神禁制使他回复了部分神志乘机逃走岂知走到半途便撑不下去幸好被我们救了他。”

    屠奉三倒抽一口凉气道:“世间真有此等异术?”

    燕飞道:“天下间无奇不有我便亲身体会到。古老相传什么娘的迷心术看来便是呼雷当家中的邪术。”

    屠奉三皱眉道:“你有办法解术吗?”

    燕飞苦笑摇头道:“我根本不知如何入手怕要找来佛、道两门的高人方有办法。”

    屠奉三叹道:“远水难救近火我们现在自顾不暇如何分身去找人帮手呢?最怕找到也没有用。”

    燕飞愕然道:“你不是成竹在胸吗?为何你现在的样子却像没有半点把握呢?”

    屠奉三苦笑道:“如果作主帅的都一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苦模样如何振奋人心。对与荆州和两湖联军的一战我们有七、八成的胜算可是对反攻边荒集我却没有半分的把握。问题在敌人的供应是源源不绝我们却要靠孔靖和佛门接济一旦被刘牢之封锁淮水我们便断绝供应这场仗如何打呢?”

    燕飞道:“我们也可以截断敌人从北方来的粮线抢夺他们的兵矢粮货。”

    屠奉三道:“我们的对手是慕容垂和姚苌他们怎会不在这方面防我们一手只要他们在边荒集的颖水遍设寨垒侦骑四出便可返过来趁我们攻袭粮船时修理我们。要保护这一截百多里的粮道凭他们的力量该可轻易办得到。”

    燕飞放开按着呼雷方耳鼓穴的一双手道:“看来须杀了尼惠晖方可以解开呼雷当家的妖术。”

    屠奉三道:“现在我反有些羡慕他什么都不知道。”

    燕飞失声道:“你不是那样悲观吧?”

    屠奉三坦然道:“自晓得刘牢之敌视我们后我便失去最后的希望。不过你放心为了千千小姐我屠奉三纵使战死边荒集亦永不言退。”

    燕飞遽震道:“屠兄!”

    屠奉三细看两眼茫然的呼雷方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道:“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我们不得不以秘湖作根据地将落于形迹由暗转明还须应付边荒集或两湖、荆州来的敌人胜算更低。可是如不守住秘湖教人如何供应粮食予我们呢?”

    燕飞在他身旁坐下来点头道:“我确没像屠兄想得这么透彻形势确对我们非常不利。”

    屠奉三道:“粮食和日常用品或医药上的供应或许不用太担心佛门在南方势力如此庞大佛寺处处均拥有田地兼之有孔靖负起收集运送之责可保粮货无缺。最大的问题在战马和武器弓矢方面。只要刘牢之说一句话官营的兵器厂不用说连私营的兵器厂亦不敢卖东西给我们。没有了战马我们将失去在边荒来去如风的灵活性兵器弓矢短缺则没法持久作战这是个死结。”

    燕飞道:“何不请司马道子帮忙呢?”

    屠奉三摇头道:“以司马道子的为人怎会有好心肠?他只是想我们拖着两湖帮的水战部队一段时间且他至紧要保着建康给我们五艘战船和一批弓矢粮食已是他的极限如我们再去求他只会暴露我们的虚实。”

    燕飞苦笑道:“待刘裕回来再想办法吧!”

    屠奉三道:“他可以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现在剩下的战马不足二千头所有兵器弓矢加起来只勉强可以应付一场大战。除非能尽夺荆州军手上的战马和武器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该非常困难如能诱他们渡河则是另一回事。”

    燕飞道:“可以办到吗?”

    屠奉三道:“那要看桓玄派何人领军来攻如是无能之辈我们或许有机会。唉!你相信吗?”

    燕飞不解道:“相信什么呢?”

    屠奉三苦笑道:“相信桓玄会派个废物来对付我屠奉三?”

    燕飞只能以苦笑回应。

    忽然间成功斩杀竺法庆的辉煌战果已云散烟消余下来的只是走向败亡的末路关键处在于刘牢之这反复难靠的可恨之徒。

    屠奉三探手抓着燕飞肩头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荒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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