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

    独坐牢房内双手仍反绑在背后的刘裕盘膝坐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彷如已化身为石头。这场牢狱之灾对他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悔辱他是不会忘记的。刘裕自问不是记仇的人王淡真的事当然是例外可是他却清楚记牢刘牢之对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何无忌大步走进来凝望他好半晌然后道:“关门!”

    “砰”!

    牢门在他身后关上。

    何无忌默默走到他身后蹲下去拔出匕刘裕心忖假如他一刀割破自己咽喉肯定必死无疑。经过刘毅的事后他感到很难完全地信任何无忌。如果他是来释放自己何用着人关上牢门。

    锋利的匕挑上绑手的粗牛筋。

    刘裕双手一松恢复自由。

    何无忌的声音在身后低声道:“司马道子亲口证实了你说的话统领再没有降罪于你的借口你随时可以离开可是我却想趁这机会和你说几句话。”

    刘裕左右手互相搓*揉以舒筋络暗叹一口气道:“你想说甚么呢?”

    何无忌仍蹲在他身后把玩着匕沉声道:“司马道广的话令统领阵脚大乱惊疑不定告诉我司马道子为何要救你一命?”

    刘裕耸肩道:“或许是因起出宝藏一事在盐城是人尽皆知的事司马道子也认为难以只手遮天所以说出事实。”

    何无忌倏地移到他前方迎上他的目光咬牙切齿的道:“你在说谎以司马道子的专横纵然明知是事实但为了害死你有甚么谎是他不敢撒的?”

    刘裕淡淡道:“你收起匕再说。”

    何无忌气得脸色青怒道:“你是否心中有愧怕我杀了你呢?”

    刘裕叹道:“你给我冷静点今次轮到你来告诉我假如司马道子没有为我说好话我现在还有命在这裹听你对我咆哮吗?”

    何无忌像泄了气般垂下匕茫然摇头道:“我真不明白怎会展成这个样子?统领疯了司马道子疯了你也疯了。”

    刘裕接口道:“谢琰才真的疯。”

    何无忌一震往他望来茫然的眼神逐渐聚焦。

    刘裕平静地问道:“我们仍是兄弟吗?”

    何无忌垂无语好一会颓然道:“我不知道。你和司马道子间究竟生了甚么事。你难道不清楚司马道子和玄帅是势不两立的吗?”

    刘裕道:“我当然清楚事实上我和司马道子仍是敌人当我失去利用价值司马道子是第一个要杀我的人。”

    何无忌的情绪稳定下来藏起匕打量他道:“你凭甚么和司马道子作交易呢?”

    刘裕答道:“凭的是事实。我向他痛陈利害指出统领并没有平乱之心只是把谢琰推上战场去送死。当天师军兵锋直指建康统领会退守广陵那时朝廷将任由统领鱼肉假如情况展至那种田地只有我可以在北府兵来制衡统领。”

    何无忌不悦道:“你勿要危言耸听统领不知多么尊重刺史大人过去数天一直和刺史大人研究乎乱的策略看大家如何配合。”

    又苦笑道:“不过我却很难怪你统领确有贬谪你之心不但因为你的表现出色更因你的“一箭沉隐龙”太过招摇所以想和你划清界线。”

    刘裕明白何无忌的心态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追随在刘牢之左右兼之刘牢之是他的舅父对他又信任有加所以自然而然的向刘牢之靠近而谢玄和自己对他的影响力则随时间日渐减弱。

    刘裕道:“统领不只是要和我划清界线而是一心要杀我。”

    何无忌没有反驳他这句话沉声道:“你为何不投向刺史大人际此用人之时你对他会很有用。”

    刘裕道:“如他像你所说的我何用与虎谋皮找司马道子谈判?”

    何无忌忽然又激动起来狠狠道:“不要再骗我了?我不相信就凭你那几句无中生有的话可以打动司马道子这大奸贼他难道不清楚你是玄帅的继承者吗?只是这点他已绝不肯放过你。”

    刘裕轻轻道:“除了你外谁真的晓得我是玄帅的继承人呢?”

    何无忌为之哑口无言。

    刘裕苦笑道:“你怎样看我并不重要你支持统领我亦不会怪你只希望你能为我保守秘密在对曾经帮助我的兄弟一事上守口如瓶我已感激不尽。”

    何无忌垂无语。

    刘裕暗叹一口气晓得他的心已转向刘牢之再不站在自己的一方只是眷念旧情和谢玄的遗命所以仍对自己有几分情意。

    好一会后何无忌点头道:“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出卖你的。”

    刘裕心忖大家还有甚么好说的刘毅如此何无忌也是如此随着刘牢之在北府兵内势力日渐稳固自己愈孤立无援。假如刘牢之聪明点以大局为重和谢琰连手平乱纵然司马道子全力支持他刘裕仍难以取刘牢之而代之。不过他敢以项上人头来保证刘牢之绝不会这样做。他根本不是这种人否则谢玄不会舍他而取自己。

    平和的道:“我可以离开了吗?”

    何无忌仍不敢正视他点头道:“统领要立即见你。”

    ※※※

    卓狂生和高彦尚未进入舱门晁景已从廊道飞退而出追着他的是一蓬剑光骤雨般往他洒去吓得甲板上其它团客四处躲避与姚猛聊天的姑娘们更尖叫起来情况混乱。

    卓、高两人被逼退往一旁香素君从舱内追出来脚踏奇步手上长剑挽起朵朵剑花毫不留情地续攻晁景。

    晁景却只守不攻见招拆招似乎可以守稳阵脚旋又被逼退两步。

    “叮叮叮叮”!

    两剑交击之声急如雨打芭蕉没停过片刻。

    高彦和卓狂生交换个眼色都有无从阻拦之叹。高彦自问身手比不上交战双方任何一人去拦阻只是喂剑;卓狂生虽有把握稳胜其中一人但插进去会变成双方攻击的同一目标岂敢拿小命去博。

    香素君是打出真火一剑比一剑凌厉晁景则愈挡愈辛苦再退三步。

    舱厅和看台上的人都挤到这边来看热闹可是除动手的这对男女外没有人明白生了甚么事为甚么他们会忽然动起手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分别扑向两人强大的劲气狂往底下交手的男女压下去。

    香素君和晁景毫无选择的长剑改往上攻。

    从天而降的两人就那以空手对剑或拍或劈指弹手拨把攻来的剑招从容接着。

    香素君和晁景同时后退。

    卓狂生乘机左右开弓分向晁景和香素君各推一掌大喝道:“停手!都是自己人。”

    “蓬!蓬!”

    香素君和晁景应掌退开前者比后者更多退一步。

    从看台跃下来的正是慕容战和拓跋仪此时踏足甲板慕容战面向晁景拓跋仪则对着香素君把两人分隔开来。

    香素君仍是俏脸含恨嗔怒道:“不要挡着我。”

    拓跋仪张开双手洒然笑道:“香姑娘便当卖我们荒人一个人情罢手好吗?”

    香素君似欲要绕过他可是碰上拓跋仪亮闪闪的目光忽又垂头轻咬香唇“铮”的一声还剑入鞘。

    以拓跋仪的修养也不由被她动人的神情惹起心中涟漪竟看呆了。

    晁景的神情更古怪刚才他显然是不想动手的一方有人来解围该高兴才对哪知他不但变得呆若木鸡且脸上血色褪尽变得色如铁青两唇震颤只懂凝视着指向慕容战的剑尖。

    慕容战不解道:“晁公子不是受了伤吧?”

    晁景欲语无言这才默默收剑但脸色仍是非常难看颇像被判了极刑的犯人。

    卓狂生向围观的各人呵呵笑道:“没有事哩!大家可以继续喝酒谈天欣赏边荒天下无双的美景。”

    香素君娇喝道:“晁景!你听着如果你敢碰我的门我就把你敲门的手斩下来。”

    说罢掉头回舱去了。

    众人还是次听到她的声音都有如闻天籁绕耳不去的动人滋味。

    姚猛这时来到高彦身旁轻推他一把。

    高彦不解的朝姚猛瞧去后者仰颔示意他朝上看。高彦忙往上张望见到那苗族美人正凭窗下望只可惜表情被重纱掩盖但足可令人生出异样的感觉。

    晁景仍呆立在那里。

    慕容战道:“晁公子没事吧?”

    晁景沉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慕容战一向好勇斗狠惯了听得心中不悦这种说话的方式和态度通常用于江湖敌对的立场不过由于他是边荒游的客人只好忍了这口气但已脸色一沉冷然道:“本人慕容战晁公子勿要忘了。”

    晁景忽然垂头叹了一口气斗败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的返舱去了。

    卓狂生来到拓跋仪身边低声笑道:“仪爷又怎样哩?”

    拓跋仪老睑一红晓得自己的神态落入卓狂生眼内苦笑摇头向慕容战打个招呼一起回望台去。

    ※※※

    刘牢之在石头城太守府的公堂见刘裕没有其它人在旁刘裕进堂后亲卫还掩上大门在外面把守。

    刘裕虽恨不得把刘牢之来个车裂分尸仍不得不依足军中礼数下跪高声感谢刘牢之开恩。

    刘牢之从坐席抢前来把他扶起歉然道:“是我不好未弄清楚事情底细便怪罪于你。这或许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小裕你勿要放在心上。”

    接着又把放在小几上的厚背刀拿起来亲自为他佩挂。

    刘裕心中暗骂这家伙确是愈来愈奸学晓玩建康权贵笑裹藏刀的政治游戏今回不知又要玩甚么新的把戏。

    表面当然是一副非常受落感激涕零的模样来个尔虞我诈的同台表演。

    刘牢之觉察到司马道子对自己改变态度心中会有怎么样的想法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刘牢之绝不会就此罢休可是少了司马道子的配合杀自己的难度会以倍数遽增。

    以前他已奈何不了自己现在更是无从人手除非他刘裕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军中最大的规条是违抗军令又或以下犯上刘牢之能在这两项罪名上向他刘裕使计吗?

    分主从坐好后刘牢之微笑道:“小裕消了气没有呢?”

    刘裕恭敬答道:“只是一场误会小裕不但没有心存怨气还非常崇慕统领大人秉公办事的作风。”

    刘牢之欣然道:“真高兴小裕回来为我效力于此朝廷用人之际正是男儿为国效劳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小裕心中有甚想法尽管直说看我可否让你尽展所长?”

    刘裕心忖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最终目的仍是要置老子于死地且杀害自己的心比任何时刻更急切因为司马道子对自己的支持令这奸贼响起警号愈感受自己在北府兵内对他权位的威胁。

    不过自己对刘牢之亦非全无利用的价值刘牢之现在最恐惧的人既不是孙恩也不是司马道子更不是他刘裕而是桓玄。因为刘牢之清楚桓玄是怎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忘记刘牢之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叛他致令桓玄功败垂成全因刘牢之之故含恨退返广陵。

    刘牢之终为晋将不论如何威慑朝廷仍须听命晋室如对天师军的进犯完全袖手不理实很难说得过去亦难向手下将士交代。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便可以充当送死的先锋卒。

    装出感激神色道:“小裕愿追随统领大人讨伐天师军。”

    刘牢之问道:“你曾在边荒与天师军周旋对他们有甚么看法?”

    刘裕答道:“天师军绝非乌合之众徐道覆更是难得的将才。其手下将领如谢缄、6环、许允之、周胄、张永等均是能征惯战的人兼且他们乃当地有名望的人不但对该区了如指掌又得当地-众支持不易对付。”

    刘牢之点头道:“你的看法很精到这场仗确不易打。”

    又问道:“孙恩此人又如何呢?”

    刘裕叹道:“即使我们能尽歼天师军恐怕仍没法杀死孙恩。此人不论道法武功均臻出神入化的至境。唯一有可能杀他的人只有燕飞其它人都办不到。”

    刘裕故意趁机打出燕飞这张牌是要增加自己叮被利用的价值。孙恩乃天师军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如能除去他天师军便会像弥勒教竺法庆被杀般来个树倒猢源散。

    果然刘牢之露出深思的神色皱眉道:“燕飞肯帮忙吗?”

    刘裕道:“谢家有大恩于燕飞理该没有问题。”

    刘牢之沉吟片刻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刺史大人。”

    刘裕先是错愕接着恍然而悟明白了刘牢之借刀杀人的手段。他是要自己和谢琰一起去送死。此时他不由想到谢琰昨夜把自己驱逐出谢府实是间接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先是逼他不得不争取司马道子的支持也令刘牢之的奸计无法得逞。

    刘牢之续道:“刺史大人对天师军非常轻视手下将领中只有朱序和小毅两人有行军作战的经验遇上徐道覆会非常吃亏所以极需一个像小裕般熟悉敌情的人在旁提点。”

    刘裕差点可把这番话代他说出来心中暗笑道:“只要统领大人吩咐下来小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牢之大喜道:“如此就这么决定了。”

    刘裕心中冷笑谢琰肯接纳自己会是天下第一怪事。趁机问道:“出征前统领大人是否还有别的事着我去办呢?”

    刘牢之那还和他计较笑道:“你旅途辛苦哩!理该尽量休息散心何用操劳呢?”

    这几句话等若予他完全的自由不用留在军中候命。

    刘裕怕他改变主意连忙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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