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藉施军礼的动作垂下目光不让刘牢之看到他眼内的仇恨同时退往一旁把主位让给刘牢之。

    刘牢之的容颜有点憔悴显示他并非对眼前局势的展完全放心甫进书斋他的目光便狠狠盯着刘裕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书斋外传来卫士布防的声音可见刘牢之对自己的安全不敢掉以轻心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下。

    刘裕的心却在想你这奸贼当日伏杀淡真的爹当然怕别人也向你使出同样的手段。

    书斋门在刘牢之身后由其近卫关闭似乎立即把这两个互相憎恨的人隔离在这独立的空间内但谁都晓得这种隔离是一种错觉。

    刘牢之肃立门后冷哼道:“你为何回来呢?”

    刘裕强压下心头怒火平静的道:“统烦请就上座。”

    刘牢之似乎按捺不住情绪想作旋又举步到主位坐下喝道:“坐!”

    刘裕往一侧坐下举目朝刘牢之瞧去刘牢之脸无表情地盯着他道:“先回答我你为何要回来?”

    刘裕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笑容低声道:“因为我怕统领一错再错致错脚难返。”

    刘牢之勃然色变大怒道:“刘裕你算甚么东西竟敢来批评我?”

    刘裕敢保证在外面的何无忌和一众北府兵将领人人听清楚刘牢之说了甚么而对自己说的话却是听得模糊不清而这正是他要求的效果。

    刘裕提高声线道:“卑职怎敢批评统领?只因眼前正是我们北府兵危急存亡之时只要走错一步我军立陷水深火热之地不但朝廷倾颓我们亦会大祸临身。现在立即兵建康是唯一的机会可以把一面倒的情况扭转过来。请统领当机立断我刘裕愿当统领的先锋将。”

    他这番话是说给在外面的何无忌听的让何无忌晓得他全心全意为大局着想并摆出向刘牢之效忠的姿态当然!他早先的话已触怒了刘牢之令两人之间再没有妥协的余地。

    刘牢之瞪视着他的眼睛杀机大盛却似是意识到任他们之间的对话张扬出去是有害无利。压低声音道:“你刚从海盐回来清楚现在建康的情况吗?”

    刘裕昂然道:“今次卑职从海盐回来正是要向统领汇报有关建康的最新情况根据我得来的消息如我的判断无误明天的建康将再不是司马氏的建康而是桓氏的建康。现在我们还有最后的一个机会请统领立即下令大军起航否则机会将永不回头!”

    他虽然没有吐气扬声但字字含劲肯定书斋外所有人听得清楚明白不会遗漏。

    刘裕是蓄意要刘牢之下不了台阶更清楚显示出刘牢之没有掌握时势的能力假设桓玄确实能于明日一天之内攻陷建康刘牢之的声誉将立即崩溃。

    刘牢之大怒道:“休要胡言乱语。”

    这句话正中刘裕下怀在有心算无心下刘牢之正陷身他设计的圈套中。

    刘裕的心神出奇地冷静清楚自己每字每句的效用-忽又压低声音道:“孙爷是怎样死的?”

    刘牢之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起立戟指道:“你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刘裕目注地席沉声道:“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亦不是要把孙爷的血账算到统领头上去。只是想提醒统领能这般害死孙爷的只有熟悉军中情况的人才办得到且身手高明精通杀人之道。这个人肯定是统领宠信的人清楚孙爷的行踪更有令孙爷不起戒心的掩饰方法方能令孙爷如此着了道儿。统领不用我说出来也该晓得此人是魔门安排在我们军中的内奸。”

    刘牢之呆了一呆接着脸泛怒容朝书斋门走去。

    刘裕轻唤道:“刘爷!”

    刘牢之正准备喝令亲街开门忽听到刘裕叫出以前对他的尊称愕然止步。

    刘裕心中大感快意直至此刻刘牢之正被他牵着鼻子走。

    刘裕从容道:“何穆是否带来了桓玄在与两湖帮斩杀聂天还的一役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的消息呢?”

    刘牢之旋风般转过身来双目厉芒遽盛目光像两枝箭般投往刘裕道:“谁告诉你的?”

    刘裕差点想仰天大笑当然没有如此放肆他怕的不是刘牢之而是怕损害自己在何无忌心中的形象。淡淡道:“我是猜出来的统领中了桓玄和魔门的奸计哩!”

    刘牢之的呼吸急促起来狂呼道:“一派胡言!”

    “砰!”

    刘牢之竟就那么硬把书斋门撞开愤然去了。

    ※※※

    燕飞在隔了一道大街的宅舍之顶探出头来俯瞰着何无忌府第的正门看着刘牢之在亲将亲卫的簇拥下怒气冲冲的来到广场处紧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人是何无忌。亲卫忙把刘牢之的座骑牵至。

    刘裕和刘牢之说话时燕飞藏身附近另一座建筑物内凭他一双灵耳把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论扬声说话又或低声密语都尽收耳内。

    听得刘裕怀疑刘牢之心腹将领里有魔门的卧底燕飞也感有理。暗忖横竖闲着不如趁机把这个魔门之徒找出来顺手清理掉一了百了。正如向雨田说的与魔门的人讲道理只是白痴行为最佳策略莫如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且眼前是唯一的机会。

    说到底刘牢之并不是蠢人口上虽-刘裕一派胡言事实上他肯定已把刘裕的警告放在心里。这类的事一给人点醒当事者会心襄有数或至少有个谱儿如果刘牢之立即找他心中怀疑的人来问话便最为理想。

    所以燕飞立即赶到此处来进行他的计划。

    刘牢之一脸阴沉的走到战马旁忽然止步道:“无忌!”

    何无忌走到他身后道:“在!刘爷有甚么吩咐?”

    刘牢之转过身来狠狠盯着何无忌道:“我一向对你如何?你来告诉我吧!”

    何无忌垂道:“刘爷对我好得没话说。”

    周围过百兵将人人肃然站立呼吸却沉重起来偌大的广场只有两人说话的声音和战马的嘶鸣气氛压人。

    刘牢之动气道:“不要刘爷前刘爷后我是你的亲舅”

    对面高处暗黑里的燕飞心中感慨他终于明白刘裕的报复手段就是在兵不血刃下教刘牢之众叛亲离失去他最渴望的权力和声誉。

    何无忌抬起头来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道:“我认同刘裕的看法如果我们再不行动明天的建康将是桓玄的建康而我们则余下等待被桓玄强行解散或收编的命运。”

    刘牢之闷哼道:“假设明天桓玄仍攻不下建康又如何呢?”

    何无忌压低声音道:“刘裕便像玄帅般从来没有错估过敌人他也是唯一曾破荆州军的人。现在他摒弃前嫌肯为舅父卖命这真的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便永远错过舅父你仍不明白吗?”

    刘牢之双目厉芒遽盛一字一字的缓缓道:“你是完全站在他那一方了。”

    何无忌决然道:“我只是为大局着想。”

    刘牢之沉声道:“你给我告诉刘裕明天正午前他必须离开广陵滚回海盐去否则莫怪我无情。”

    说毕踏蹬上马众兵将连忙跟随纷纷翻上马背只剩下何无忌一人站着。

    刘牢之在马上俯视何无忌冷然道:“若你仍想不通的话明天便随刘裕一起滚便当我刘牢之没有你这个外甥”

    接着似要泄心头怒火的叱喝一声催马朝敞开的大门冲去众兵将追随其后注入大街去。

    刘裕看着何无忌进入书斋默然无语。

    何无忌在他身旁颓然坐倒呼出一口气道:“走了!”

    见刘裕没有反应何无忌沉声续道:“他着我告诉你假设明天正午前你仍留在广陵他会不客气的。”

    刘裕往他瞧去道:“你是不是很沮丧呢?”

    何无忌叹道:“自琰帅的死讯传来孙爷又忽然死得不明不白我便生出绝望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折磨人令你感到不论做任何事都是没有意义的。”

    刘裕道:“你是否感到很疲倦?”

    何无忌苦笑道:“那是来自心底的劳累今我只希望避往百里无人的荒野不想见到任何人再不理人世生的事。”

    刘裕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感觉因我曾处于比你目下情况恶劣百倍的处境至少在你身上仍未生令你会悔疚终生的事。”

    何无忌一呆道:“在你身上生过这种事吗?”

    刘裕道:“当那种事生后你不会想向任何人提起。现在的你比我幸运多了摆在你眼前是个选择的问题。想想你的娇妻爱儿吧!你便明白现时此刻的决定是多么重要。你舅父曾背叛过桓玄改投司马道子以桓玄的心胸狭窄定不忘此恨当桓玄夺得建康后第一个要收拾的人就是你舅父而你是你舅父最亲近的将领桓玄亦绝不会放过。你舅父已是不可救药所以你必须作出决定作出令你永不感后悔的明智决定。”

    何无忌的呼吸急促起来又有点不解的道:“我早向你表明心意为何你还要说这番话?”

    刘裕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平静的说下去道:“人的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全在你以甚么角度去看事物。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情但若换一个角度去看你对你舅父已是尽了情义奈何他忠言逆耳你没必要作他的赔葬品若株连妻儿则更悲惨。告诉我你是否失去了斗志和信心?”

    何无忌颓然道:“我有没有斗志和信心并不重要最重要是你刘裕行便成我则依附骥尾。”

    刘裕摇头道::垣是不成的坦白告诉你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击败桓玄但其中一个条件就是要你回复本色全力助我。想想玄帅吧!他是怎样栽培你的呢?你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令他大失所望?仗末打已想着解田归甲这场仗还何能言胜?玄帅竟培养出全无斗志理想的北府将吗?我们为的不单是北府兵的荣辱更为南方蚁民着想这就是我们北府兵的使命要延续安公和玄帅的安民政策。其它的一切再不重要包括你舅父在内。”

    何无忌眼神逐渐凝聚又怀疑的道:“你真有击败桓玄的把握?”

    刘裕微笑道:“还要解甲归田吗?”

    何无忌羞惭的道:“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好了。唉!眼前刘爷要把我们逐离广陵一事又如何应付呢?”

    刘裕心忖我正是要逼刘牢之作出这样的蠢事怎会没办法应付?淡淡道:“他老人家既有此意我们便依他的意思又如何?”

    何无忌愕然瞧着他。

    刘裕从容道:“北府兵的两大根据地一是广陵另一处为京口。广陵没有我容身之所我们便到京口去。”

    京口离广陵只有半天船程在长江下游南岸与广陵互相呼应仍属刘牢之的势力范围。

    何无忌脸色微变道:“这和留在广陵有甚么分别?”

    刘裕道:“当然大有分别。我们要在一夜之内让广陵所有的北府兵将清楚知道我将到京口去。愿追随我刘裕的可到京口向我投诚要效忠你舅父的便留在广陵就是如此。”

    何无忌脸上血色褪尽道:“如风声传入舅父耳内恐怕我们见不到明天的日光。”

    刘裕胸有成竹的道:“所以你必须回复斗志下一个永不追悔的决定如此才能与我并肩作战放手大干一场明白吗?”

    何无忌睑上多回点血色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我们这是要和舅父对着干了。”

    刘裕微笑道:“只要我们准备充足你舅父是不敢妄动干戈的因为他负担不起想想这是甚么时势?”

    何无忌皱眉道:“可是京口由舅父另一心腹大将刘袭把持绝不会欢迎我们。”

    刘袭也是刘牢之的同乡乃北府猛将武技一般但才智过人被刘牢之倚为臂助。

    刘裕道:“那就要看我们到京口去的时机。”

    何无忌对刘裕生出深不可测的感觉刘裕这些听来只是街口而出的话都是经深思熟虑的。

    刘裕知道何无忌猜不着他的手段微笑道:“当桓玄大破建康军的消息传至广陵和京口最佳的时机将会出现。”

    何无忌苦恼的道:“那我们岂非要苦候时机的来临?”

    刘裕问道:“消息要隔多久才传至这里?”

    何无忌道:“经飞鸽传书送来消息三个时辰便成。”

    刘裕沉吟道:“如此正午前后将可以收到消息与刘牢之驱逐我们的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便像老天爷蓄意安排似的。”

    何无忌道:“你凭甚么作这样的猜测?”

    刘裕道:“桓玄大破司马尚之后往建康之路畅通无阻桓玄最怕的事是你舅父忽然变卦为恐夜长梦多所以绝不会拖延时间如此桓玄最快将可在今夜抵达建康。在解严令解除前攻打建康还有个好处就是可把对平民的骚扰减至最低。桓玄并不是来搞破坏而是想做皇帝最理想莫如建康的民众醒来后方惊觉桓氏已取代了司马氏”

    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司马元显若他接到屠奉三的警告说不定能避过杀身之祸逃往广陵来那他也算对司马元显尽了情义。

    何无忌现出心悦诚服的神情点头道:“明白了!”

    刘裕道:“我们和刘爷的对抗搞得愈哄动愈好。最重要是把水师的将领争取过来这样我们更有打动刘袭的本钱。当谁都看出刘爷大势已去他的统领之位便名存实亡。”

    何无忌道:“刘爷若感到形势的展不利于他很可能尽起亲将亲兵放手一博。”

    刘裕道:“我们把计划稍为改变一下如何?你和泳之最清楚广陵的情况先联结心向着我的将领到我们站稳阵脚才通知其它将领。”

    何无忌点头道:“这是比较稳当的做法我和泳之懂得拿捏分寸的。”

    刘裕道:“你的府第便是我们的临时指挥中心你该知会你娘一声让她清楚情况。到明天正午我们便率队到京口去。”

    何无忌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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