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刚下山天色转暗。

    慌不择路下好不容易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一处奇怪的地方在及膝的野草原上放满一堆堆的石头怕过百堆之多。

    司马道子愕然道:“这是甚么地方?”

    在前方领路的陈公公停下来道:“这是个乱葬岗附近的村民没有钱买棺木死了的人便就这被挖个坑穴埋葬堆些石头作记认算了。”

    司马道子大感不是滋味不想再问下去。

    当外宫城守将开门向敌人投降他便晓得大势已去匆忙下来不及收拾财物就那么逃出建康希望能逃往无锡与驻守该城的司马休之会合再借助刘裕的北府兵反击桓玄。

    离开建康时追随的亲兵近二百人岂知不住有人开溜到坐骑力竭倒毙司马道子方骇然惊觉只剩下他和陈公公两个人。踏羞乱葬岗的枯枝败叶那种失落的感觉是他作梦也未想过的。

    他不想听乱葬岗的由来陈公公却不识趣的说下去道:“附近有几个村落人丁最旺的是陈家村谢安在世时陈家村非常兴旺丁口有过千之众。淝水之战后富家豪强四出强抢‘生口’掳回家中充当奴婢加上朝廷为成立‘乐属’强征大批农村壮丁和佃客入伍弄至田产荒废饿死者众。陈家村现已变成荒村余下的村人都逃往别处去了。”

    司马道子大感不妥当道:“公公!在这种时候为何还要说这些话呢?”

    陈公公没有回头叹道:“皇爷问起此地我只是如实奉告没有甚么特别的意思皇爷不用多心。”

    他的语气有种来自心底的冷漠意味再经他带点阴阳怪气的语调道出来份外有种使人不寒而栗的怵然感受。

    司马道子不安的感觉更浓烈了沉声道:“公公为何对这地方如此熟悉?”

    陈公公淡淡道:“皇爷想知道吗?随我来吧!”

    说罢领头朝前方的密林走去。

    司马道子犹豫了一下方猛一咬牙追在陈公公背后。

    此时天已全黑抵达密林边疑无路处竟有一条铺满腐叶的林路植物腐朽的气味填满鼻腔。在向右转后眼前豁然开阔竟是一个破落的村庄数百个被野蔓荒草征服侵占的破烂房子分布在一道小河的两岸彷如鬼域。

    司马道子厉喝道:“公公!”

    陈公公在村庄的主道上站定冷然道:“皇爷有甚么吩咐?”

    司马道子“锵”的一声拔出忘言剑脸上血色褪尽厉呼道:“为何要背叛我?”

    陈公公缓缓转过身来面向着他木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先落到他手上的宝剑再移到他脸上去不带半分感情平静的道:“皇爷也懂得问为甚么吗?那我便要请问皇爷为甚么谢安、谢玄为你们司马氏立下天大功劳却要被逼离开建康?为何祖逖、瘐亮、瘐翼、殷浩、桓温先后北伐都因你们司马氏的阻挠至功败垂成?你如果能提供一个满意的答案给我我便告诉你为甚么我会出卖你。”

    破风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司马道子非是不想逃走只恨陈公公的气劲正牢牢紧锁着他令他无法脱身。

    忽然间他陷身重围之内两旁的道路屋顶上均是憧憧人影。

    下一刻数十枝火把熊熊燃烧照得荒村明如白昼更令他失去了夜色掩护的安全感。

    一把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琅玡王别来无恙!”

    司马道子感到陈公公收回锁紧着他的气劲慌忙转身。

    桓玄在十多个高手簇拥下正施施然朝他走过去司马道子一阵战栗脸色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桓玄在他前方三丈许处立定其它人散布在他身后。

    桓玄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笑容满面的笑道:“琅玡王害怕了吗?”

    桓玄身后一人微笑道:“本人巴蜀谯纵特来向皇爷请安问好。”

    司马道子剑指恒玄厉喝道:“桓玄!”

    桓玄好整以暇的欣然道:“琅玡王少安毋躁先让我们好好叙旧畅叙离情。我这人最念旧情。哈!坦白说!我桓玄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真的要好好多谢你若不是得你老哥排斥忠义穷奢极侈官赏滥杂刑狱谬乱令民不聊生局势大坏弄至朝政**不堪我岂能如此轻取建康……”

    司马道子大喝道:“闭嘴!”

    桓玄毫不动气笑道:“琅玡王竞怀疑我的诚意事实上我字字自真心没说半句假话。来人!让元显公子和他的爹父子相见。”

    司马道子听得浑身遽震之时司马元显从人堆背后被押到桓玄身旁来。

    司马元显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披头散军服破损满脸血污一脸羞惭的垂苦头。

    司马道子颤声道:“元显!”

    押解司马元显的其中一人伸手扯着司马元显的头硬逼他抬头望向司马道子喝道:“见到你爹还不问好?”

    司马元显上下两片嘴唇抖颤了半晌艰难地吐出一声“爹”。

    百多人包围苦这对落难父子当场同时出嘲弄的哄笑声。

    桓玄捆审司马元显的神情微笑道:“看!我桓玄不是说得出做得到吗?说过带你来找你的爹现在你的老爹不是活生生在你眼前吗?公子心愿得偿黄泉路上好应感激我。放开他!”

    司马道子狂喝道:“不!”

    正要抢前拼命救子后方劲气袭体。

    司马道子终究是九品高手榜上的第二号人物反手一剑劈去。

    “锵!”

    桓玄的断玉寒离鞘而出就在司马道子与陈公公剑掌交击的一刻刃光闪过司马元显的头颅离开了脖子尸身侧倾倒地。

    桓玄断玉寒回鞘司马元显死不瞑目的头颅才掉往地上鲜血喷洒滚动了近丈溅出一道令人惊心动魄的血路。

    陈公公一击便退只是要阻止司马道子出手。

    司马道子脸色苍白如死人呆盯苦儿子身分离的遗体双目射出悲痛绝望的神色。

    桓玄像作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耸官道:“我对元显公于已是格外开恩让他死得痛痛快快。不过我对琅砑王会更尊重一些保证你可以有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这可是琅讶王最后一个杀我的机会琅玡王要好好掌握。”

    司马道子深吸一口气双目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似在这一刻回复了信心和斗志冷笑道:“公平?哼!这就是你这贼子所谓的公平吗?”

    桓玄笑道:“世上岂有绝对的公平?琅玡王该比任何人更明白此中道理!退后!”

    谯纵等人忙往后移另一边的陈公公也后撤数丈。

    司马道子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不眨眼地狠盯着桓玄显是生出拚死之心。

    桓玄心中暗喜他今回的种种施为无非是要激起司马道子拚死之心令他心存侥幸希望可以一命换一命。即使司马道子处于巅峰状态他桓玄也有把握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何况现在司马道子身疲力竭末路穷途。最理想莫如把司马道子生擒那他便可以要司马道子受尽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铿!”

    断玉寒出鞘遥指司马道子。

    一个令桓玄无从揣测的笑容在司马道子的脸上逐渐显现。

    桓玄感到不妙时司马道子摇头叹道:“你桓玄有甚么斤两可以瞒过我?不长进就是不长进事实会证明我对你的看法没有错。”

    桓玄大喝一声断玉寒化作寒芒横过三丈的距离直取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一声狂喝手中忘言剑没攻向敌人却往自己脖子抹去。

    在刎颈自尽前的一刹那他想起了干归更想到桓玄只能得到他尸身的心情。

    桓玄倏地止步一脸失望神色瞧着司马道子在他身前颓然倒下去。

    除火把烧得“僻啪”作响外荒村鸦雀无声。

    当人人以为桓玄会割下司马道子的人头时桓玄却缓缓还刀入鞘仰望夜空道:“下一个是刘牢之接着便是刘裕了。”

    ※※※

    屠奉三诤坐不动彷似不知有人接近。

    香风袭来一身夜行劲眼尽显她动人体态的美女在他对面坐下竟然是久违了的任青?。

    屠奉三朝她瞧去心中一震不是因她慑人的美丽而是因感到再不能掌握她的深浅。这个感觉令他不敢妄然出手偏偏她又是屠奉三最想杀的人之一。

    任青媞看破他心意似的凄然一笑像因见着他而勾起重重心事生出无限的感触。她的魅力变得更诱人不但**的每一寸地方都充盈着活力和生机最引人的是那双美眸像隔了一层雨雾般的朦胧教人没法一下子看个通透却更是引人人胜亦更具慑魄勾魂的异力。

    屠奉三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对侯亮生的死他一直感到痛心和惋惜所以特别照顾蒯恩。屠奉三很少对人动感情但与侯亮生交往的日子虽短但他却很欣赏侯亮生的节操才智和学养令他视其为肝胆相照的知己也因而对害死侯亮生的任青堤生出切齿的仇恨。

    任青媞双目蒙上凄凉的神色轻柔的道:“刘裕呢?”

    屠奉三闷哼道:“任后认为我们仍可以互相信任吗?”

    任青媞从容道:“成大事者岂能拘于小节?这道理屠当家该比任何人更清楚。若我要向桓玄出卖你们保证你们死得很惨看在这点份上屠当家仍不肯回答我这简单的问题吗?”

    屠奉三心中懔然晓得了任青堤为何能寻上他。破绽在宋悲风身上由于宋悲风曾往乌衣巷谢家去故被伺眼在那里的任青堤掌握行藏追踪到这里来现身相见。

    他的感觉没有错任青媞确实是功力大进故能瞒过已提高警觉的宋悲风。

    任青媞又问道:“刘裕是不是正身在建康?”

    屠奉三暗叹一口气道:“他不在这里。”

    任青媞美目深注的看着他轻轻道:“我清楚屠当家心中对我不能释然的恨意可是屠当家最大的仇人应是桓玄而非我任青媞对吗?”

    屠奉三压下心中的情绪皱眉道:“纵是如此但我们之间还有合作的可能性吗?”

    任青媞苦笑道:“我奉不想解释侯亮生的事可是见到屠当家现在对我的态度忍不住要向你道出实情我实在无害死侯亮生之意。”

    屠奉三冷笑道:“真是笑话那晚如非我出手侯先生早命丧任后手上。”

    任青媞道:“那晚我确是想行刺侯亮生以向桓玄昨出报复却被你阻止。当我再次去见桓玄以为侯亮生定会向桓玄报上此事故向桓玄解释在离开江陵途上遇上一个怀疑是你屠奉三的人并跟纵你直抵侯府还和你动过手。岂知……岂知侯亮生竟向桓玄隐瞒此事致令多疑的桓玄怀疑侯亮生是你安置在他阵营内的奸细遂派人去抓他来问话侯亮生竞又先一步眼毒自尽事情就是如此我实无害死侯亮生之心。”

    屠奉三默默听着脸上不露表情。

    任青媞再问道:“刘裕究竟是否正身在建康?”

    屠奉三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苦苦追问刘裕的下落?找到他对你又有甚么好处?”

    任青媞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憎恨桓玄。”

    屠奉三愕然以对。

    任青媞幽幽道:“我清楚刘裕的为人他绝不会就这样耽误在海盐坐看桓玄覆灭司马氏皇朝毁掉谢玄一手创立的北府兵团。”

    屠奉三沉声道:“你既然这么了解刘裕的行事作风便该猜到他到哪里去了。”

    任青媞双眸精光闪过道:“他在广陵对吗?”

    屠奉三没有直接回答皱眉道:“我仍不明白你想找刘裕的原因。”

    任青媞淡淡道:“因为我怕他在不明白真正的形势下会输掉这场与桓玄的决战。”

    屠奉三细看她好半晌道:“任后似乎认为自己清楚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任青媞回敬他锐利的眼神柔声道:“你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哩!我敢说即使刘裕能把北府兵控制在手上若依目前的情况展下去你们仍是输多赢少的局面。”

    屠奉三忽然问道:“你对桓玄的仇恨有多深?”

    任青媞微笑道:“屠当家误会了我与桓玄其实说不上有甚么深仇大恨但我却是敞底的憎恶他。喜欢一个人或讨厌一个人都是没有甚么道理可说的。”

    屠奉三道:“这是你要帮助我们的主因吗?”

    任青媞道:“可以这么说但这只是部分的原因。先我和桓玄再没有合作的可能。唉!坦白点说吧!聂天还已死投向刘裕变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何况我现在最感激的人正是刘裕你该明白我为何感激他。”

    屠奉三点头表示明白。

    任青媞最大的仇人是孙恩刘裕现在把天师军打得七零八落令任青娓心中的恨意得到宣泄。

    屠奉三道:“你最感激的人该非刘裕而是燕飞因为孙恩已命丧燕飞之手。”

    任青媞遂颤道:“甚么?”

    屠奉三遂把翁州之战依燕飞的说法道出来他并非原谅了任青媞而是以大局为重希望从任青堤处得到多点有关桓玄的情报。

    任青媞是个毫不简单的女人只看她想出杀侯亮生以打击桓玄的计策便知她把别人的强项弱点把握得非常精准。她既说出刘裕处于下风必然有所根据令屠奉三不敢掉以轻心。

    对屠奉三来说杀死桓玄乃头等要事其它一切均可以置诸一旁。

    任青媞听得热泪泉涌心情激动。

    屠奉三待她平复下来后道:“任后可否告诉本人关于桓玄还有甚么事是我们不晓得的呢?”

    任青媞默然半刻然后缓缓道:“如果你们不能在攻打建康前杀死李淑庄此战必败无疑。”

    屠奉三顿然呆了起来愕然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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