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日出原实是拓跋珪一生人中最大的军事冒险。

    当慕容垂晓得他驻军月丘会猜到龙城军团凶多吉少因他既知道慕容垂藏军猎岭自该探到龙城军团的所在。而慕容垂唯一扭转局面的方法就是趁龙城军团兵败的消息尚未传至军心还没有受挫另一方面他拓跋珪则阵脚未稳的一刻以压倒性的兵力从猎岭出击把他打垮?

    拓跋珪卓立月丘的最高地平顶丘上鸟瞰星空下的平野河流大地笼上一层雾气令视野难以及远。

    今仗最大的风险不在对方人多因为己方高昂的士气据丘地以逸代劳的优势会把军力的差距扯平。风险在对手是慕容垂。

    一直以来慕容垂都是拓跋珪心中最畏惧的人在兵法上慕容垂乃天纵之材用兵如神将士均肯为他效死命故数十年来纵横北方从无敌手。

    不过这个险是完全值得的。

    拓跋珪计算精确今回慕容垂慌忙来攻准备不足难以持久只要能顶着慕容垂的第-轮猛攻其势必衰最后只有撤退一途。

    此战能幸保不失将会消除己方战士对慕容垂的惧意令手下感到自己是有击败慕容垂的资格和本领。

    身边的楚无暇喘息道:“还有个许时辰便天亮了为何仍不见敌人的踪影?”

    拓跋珪从容道:“慕容垂来了!”

    楚无暇登时紧张起来左顾右盼道:“在哪里呢?”

    拓跋珪微笑道:“无暇紧张吗?”

    楚无暇苦笑无语面对的是有北方第一兵法大家的慕容垂谁能不战战兢兢?

    拓跋珪淡淡道:“早在乎城伏击赫连勃勃一役我便想出这个诱敌来攻之计现在情况正依我心中所想进行无暇该兴奋才对。”

    楚无暇不解道:“难道那时族主已猜到慕容垂兵到猎岭吗?”

    拓跋珪心忖我不是神仙当然无从猜测慕容垂会来自何方不过却晓得有纪千千这个神奇探子令慕容垂再难施奇兵之计。

    就在此时四面八方同时响起蹄声慕容垂终于来了且毫不犹豫地全力进攻。

    拓跋珪大喝道:“放火箭!”

    待命身后的号角手立即吹响起长号出他下的命令。

    数以百计的火箭从月丘的外围射出目标非是敌人而是广布在月丘四周过百堆栈起如小山、淋了火油的柴木枯枝登时熊熊火起映照得月丘外周围一带一片火红而月丘则黑灯瞎火不见半点光芒。

    一时间敌我分明攻来的敌人完全暴露在火光里但又欲退无从。

    尽管是长途奔袭燕人仍是军容整齐分八队来犯其中两队各三千人从正面攻至目的只是要牵制他们。

    慕容垂真正的杀着是从后绕击硬撼他们的后防和两边侧翼把骑兵冲击战的优点挥尽致。

    只看慕容垂来得无声无息事前不见半点先兆骤起难又是如此来势汹汹、声威骇人便知慕容垂在组织突袭上是何等出色。

    如果拓跋珪不是早有准备此战当是有败无胜还要输得很惨。

    战号再起一排排的劲箭从月丘外围的阵地射出敌骑则一排一排坠跌地上扬起漫天尘土与夜雾混和在一起。

    在这一刻拓跋珪清楚知道过了今夜后慕容垂再非每战必胜的战神。

    刘裕踏入谢家院门随行的只有四个亲兵因他不想予谢家他是挟威而来的印象。

    接待他的是梁定都他代替了宋悲风以前在谢家的位置且是熟悉刘裕的人可是以刘裕现在的身份地位梁定都实不够资格和末符礼节。

    刘裕今次到访谢家是想和谢混好好面谈纡缓他们之间的紧张关系谢混若是识相的好该亲身来迎那一切好办但眼前情况显非如此。

    梁定都落后一步低声道:“大小姐正在忘官轩恭候大人大小姐因抱恙在身不能亲到大门迎迓请大人见谅。”

    刘裕道:“孙少爷呢?”

    梁定都苦笑道:“孙少爷外出未返。”

    刘裕叹了一口气心忖自己是肯定了谢混在家方到乌衣巷来这小子是摆明不想见自己。

    梁定都压低声音道:“孙少爷晓得大人会来从后门溜掉了。”

    刘裕讶然朝梁定都看去。

    梁定都似猛下决心恭敬的道:“定都希望能追随大人。”

    刘裕心中一颤想到树倒猢繇散这句话谢家的确大势已去连府内的人亦生出离心梁定都透露谢混的事正是向自己表示效忠之意。心中感慨轻描淡写的道:“现在还未是时候迟些再说吧!”

    刘裕真的不忍心拒绝这个可算宋悲风半个弟子的“老朋友”。

    梁定都立即干恩万谢以表示心中的感激。

    此时来到忘官轩正门外看到挂在两边“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的对联别有一番以前所没有的感受而到此刻他方明白谢安当年的心境感同身受。比起谢安的潇洒磊落他是自愧不如根本不是谢安那种料子。

    “大人!”

    刘裕被梁定都从迷思中唤醒过来吩咐手下在外面等候径自进入忘官轩。

    轩内景况依然但刘裕总感到与往昔不同或许是他心境变了又或许是因他清楚谢家现在凋零的苦况。

    谢道韫仰坐在一张卧几上盖着薄被容色苍白见刘裕到轻呼道:“请恕我不能起身迎接持节大人大人请到我身旁来不用拘于俗礼。”

    刘裕生出不敢面对她的感觉暗叹一口气移到她身边坐往为他特设的小几去。

    伺候谢道韫的小婢施礼退往轩外。

    谢道韫道:“大人是否为小混而来呢?”

    刘裕忙道:“夫人请叫我作小裕我也永远是夫人认识的那个小裕。”

    谢道韫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满目忧色似要费很大的气力方能保持思路的清晰道:“我怎会不明白小裕的心意小混刚回来你便来了该是想化解和小混之间的僵局。唉!现在年轻的有年轻的想法我身体又不好……”

    刘裕痛心的道:“夫人好好休息不要为小辈的事烦恼很快便可康复过来。”

    谢道韫平静的道:“康复又如何?还不是多受点活罪我能撑到今天看着玄弟的梦想在你手上完成我已感到老天爷格外开恩。”

    她说的话和神态勾起他对谢钟秀弥留时的痛苦回忆热泪哪还忍得住夺眶而出。

    谢道韫微笑道:“小裕确实仍是以前的那个小裕。告诉我!那只容小混犯三次错误的警告并不是你想出来的。”

    刘裕以衣袖抹掉流下脸颊的泪渍道:“的确是别人替我想出来的办法我是否做错了?我真的很后悔警告似对孙少爷不起半点作用。”

    谢道韫轻轻道:“这种事哪有对错可言?人都死了!我实在不想说他但要怪便该怪小琰他的冥顽不灵不但害了自己还差点拖累了你这是安公也料不到的事。幸好小裕你有回天之术否则情况更不堪想象眼前情况得来不易小裕你要好好珍惜。”

    刘裕诚恳的道:“小裕会谨记夫人的训诲。”

    谢道韫道:“桓玄的情况如何?”

    刘裕道:“小裕今回来拜访夫人正是要向夫人辞行。现在我正等候前线的消息一旦捷报传来我须立即起程到前线去指挥攻打江陵的战事。”

    谢道韫道:“我知小裕贵人事忙不用再等待小混了他大概不会在初更前回来。唉!我再管不着他。”

    刘裕心中暗叹谢混错过了和他化解嫌隙的最后机会而谢道韫亦来日无多一俟谢道韫撒手而去他和谢混之间再没有缓冲情况的展不再受任何人控制。

    谢道韫心疲力倦地闭上眼睛。

    刘裕低声道:“夫人好好休息待我诛除桓玄后再来向夫人请安。”

    接着后退三步“蹼”的一声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含泪去了。

    同时他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这或许是他见谢道韫的最后一面。

    黄昏时分燕飞和向雨田赶抵日出原看到月丘仍飘扬着拓跋珪的旌旗方放下心头大石。

    昨夜显然有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视野及处仍有不少人骸马尸工事兵正在收拾残局就地挖坑掩葬。

    外围的防御工事则在密锣紧鼓地进行着最瞩目是月丘东线倚丘挖开一道长达二里深逾丈、宽丈半向前突出的半圆形壕沟挖出的泥土堆于内岸靠拢泥堆本身便高达半丈加强了壕坑的防御力。

    两人直奔营地战士认出燕飞立时惹起骚动呼喊震天波及整个丘陵区。

    正在那区域当值的叔孙普洛闻声赶至隔远见到燕飞大喝道:“燕爷是否带来好消息呢?”

    燕飞以鲜卑话响应道:“幸不辱命!龙城军团再不复存。”

    他的话登时惹起另一阵震天喝采声战士们奔走相告。

    叔孙普洛亦大喜如狂跃下马来就那么领着两人如飞般往帅帐所在的平顶丘掠去。

    沿途向雨田留心营帐的分布不由心中暗赞比之慕容垂和慕容隆父子的营法拓跋珪是毫不逊色的依月丘的特殊环境做到营中有营、营营相护方便灵活、相互联系能应付任何一方的攻击。

    三国之时蜀王刘备倾举国之力攻打孙吴竟把营帐布置成一条七百里长的长线被孙吴的大将6逊觑准其弱点使手下持火攻之猛攻一点蜀军立告土崩瓦解成为“火烧连营八百里”流传千古的故事。于此可见立营的重要性可关系到战争的成败。

    登上平顶丘上特大的帅帐出现眼前位于长近三百步宽若百余步的高地中央周围插上各色旗帜代表着不同的军团不论从任何一方看上丘顶来均可见到随风飘扬的旌旗。

    拓跋珪坐在帐门外楚无暇正为他包扎受伤的左臂另一边是长孙嵩似刚向他报告军中的事。

    亲兵把守帅帐四方。

    拓跋珪的目光像两枝箭般朝他们射来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予人他是从心中笑出来的感觉。

    夕阳没入西山之下出万道霞彩映照着成了一个小黑点的平城益显得帅帐所在处气象万千拓跋珪更有不可一世的慑人气势。

    拓跋珪霍地立起摇头叹道:“你们终于来哩!我盼得颈都长了!”

    长孙嵩和楚无暇连忙随他站起来后者有点儿害羞的朝他们施礼。

    向雨田立定暗推燕飞一把。

    此时拓跋珪举步朝他们走过来目射奇光边走边道:“小飞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自懂人事以来一直苦待这一刻的来临终于盼到了。”

    燕飞迎了上去笑道:“我一路赶来一路担心是否仍可见到你的帅旗飘扬在日出原上现在亦放心了。”

    两人齐声欢呼拥作一团。

    向雨田带头叱叫众人一起和应立即引起丘顶下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吶喊士气直攀上沸点。

    拓跋珪离开燕飞少许距离锐目生辉的道:“小飞你告诉我龙城军团是否已溃不成军呢?”

    燕飞笑道:“若非如此你怎见得着我们?”

    众亲兵又再爆响欢呼。

    拓跋珪心满意足的放开燕飞与来到他们身旁的向雨田进行抱礼欣然道:“你既是小飞的兄弟也是我拓跋珪的兄弟一日是兄弟永远是兄弟。”

    向雨田问道:“昨夜慕容垂是否吃了大亏?”

    拓跋珪放开向雨田微笑道:“或可以这么说。昨夜临天明前慕容垂领军来攻我虽然早有准备仍应付得非常吃力。坦白说慕容垂确不负北方第一兵法大家之名其战法令人叹为观止像一波接一波的惊涛巨浪般在个多时辰内不住冲击我们的营地此退彼进令我们没有喘息的空间。曾有个时刻我还以为再挺不住最惊险是慕容垂亲自领军突破我们的右翼攻入阵地幸好最后被我硬逐出去我左臂的伤口就是拜他的北霸枪所赐。”

    燕飞和向雨田你眼望我眼均想不到昨夜之战如此激烈凶险。

    燕飞道:“伤亡如何?”

    拓跋珪道:“我方阵亡者八百多人伤者逾二千不过慕容垂比我更惨死伤达五千之众我敢肯定未来几天我们再不用担心他。”

    说罢挽着两人的手臂朝帅帐走去先介绍长孙嵩和楚无暇予向雨田认识接着道:“无暇快向小飞赔罪问好我这位兄弟是心胸广阔的人不会再和你计较旧事。”

    楚无暇欠身施礼道:“燕爷大人有大量请恕无暇以前不敬之罪。”

    燕飞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只好向她回礼。

    向雨田忽然伸个懒腰道:“我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族主和燕兄可好好一叙以诉离情。”

    燕飞立即头皮麻晓得向雨田在暗示他打铁趁熟向拓跋珪提出要求。

    拓跋珪像感觉到向雨田的心意讶然朝燕飞瞧去道:“小飞是否有话要和我说呢?”

    燕飞苦笑道:“正是如此!”

    拓跋珪欣然道:“向兄请进敝帐内休息。”又对楚无暇道:“由你负责招呼向兄。”

    向雨田毫不客气拍拍燕飞肩头在楚无暇带领下进入帅帐。

    拓跋珪笑道:“桑干河旁有-处叫“仙人石”的地方景致极美我们就到那里聊天如何?”

    燕飞点头应是。

    拓跋珪仰望天叹道:“今晚会是星光灿烂的一夜。马来!”

    亲兵忙牵来两匹战马。

    拓跋珪道:“谁也不用跟来有我的兄弟燕飞在任何情况我们也可以轻松应付。”

    说罢与燕飞踏鉴上马从北坡驰下乎顶丘去所到处尽是直冲宵汉的激烈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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