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征悻悻的道:“老畜生,倒行逆施,坏事做绝,我撕了他又怎地?”

    一语未了,平地蓦地刮起一阵阴风,萧萧飒飒,吹得几扇门窗噼啪作响,供桌上的烛光萤然如豆,啪嗒一声终告熄灭。

    “老大慎言,当心真的惊动了莽祖神灵,降罚于我等。”

    几个老者惴惴不安的扫视着黑黢黢的破庙,一个个噤若寒蝉。

    韩东征心虚道:“我……我是骂那作弄我们的邪祟。莽祖爷正直无私,想来不会见怪罢。”

    明钦在梁上暗暗皱眉,他是修行之士,不像几个老者只会疑神疑鬼,这片刻功夫分明感觉一股阴煞之气悄然逼近,隐隐约约的呜呜声随风缭绕,如泣如诉,听的人心头烦恶。

    “老大,我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贺老三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变色道:“不好,今天是什么日子,出门没看黄历,是不是碰到谣传中的万鬼夜哭了?”

    庙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是孝子送葬,透着一股惨凄之意,呜聿的哭声铺天盖地而来,阴风嘶虐,林莽摇荡,阴恻恻的寒意无孔不入,叫人心灰气丧,不寒而栗。

    韩东征强笑道:“兄弟们别慌。莽祖爷英雄盖世,什么牛鬼蛇神压伏不了,咱们只在这里好生呆着,量这些孤魂野鬼也不敢靠近。到了天色放亮,阳气一冲自然便散去了。”

    几个老者纷纷附和,忐忑不安的干笑几声。贺老三咽口唾沫道:“我听说这莽祖庙就是因为野鬼闹的不清静才荒废下来的,莽祖爷生时害人太多,这些鬼怪怕是找他寻仇来的吧。咱们若是藏在这里会不会受他牵累,我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呢?哥几个,还是趁着鬼怪没进来溜了吧。”

    “是,是,老三说的也有道理。”

    几个老者都有去意,慌忙将供桌草草收拾了,提起桌凳聊以壮胆。

    韩东征脸色灰败,眼见几个弟兄一声不响的撒腿开溜,跺足叫道:“你们……等我一等。”

    几人瑟瑟缩缩的冲到门口,偷眼往庙外一望,只见夜幕昏黑,星月无光,四面的松柏沙沙摇晃,满目都是黢黑的阴影,影影绰绰,倏然来去,有的像嶙峋的怪石,有的像虬结的枝叉,昏茫之中也分不清是鬼是怪。

    几个老者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相互推攘着谁也不敢趟头奔出。

    一声长笑在殿中响起,眨眼多了一个容貌清瘦的白衣汉子,生得面皮白净,手脚修长,唇上颇有髭须,神情一片洒脱。

    “你……你是谁?”几人闻声变色,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人哈哈笑道:“我就是你们敬拜的莽祖老贼头呀。尔等若想活命,还不快来求我。”

    几个老者都被庙外的鬼怪吓破了胆,虽是心气不平,也知道这汉子有些本领,只是老着脸皮不好相求,却不敢恶言相向。

    贺老三干咳一声,拱手道:“这位大仙请了。我弟兄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大仙宽大为怀,救我弟兄一救。”

    那人打个哈哈道:“你这老儿倒还有些见识,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给我磕过头的份上,我也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你送了命。也罢,你上前来。”

    贺老三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走到近前,点头哈腰的道:“请大仙赐教。”

    那人点了点头,俯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段口诀,叮嘱道:“态度要诚恳,要说真话,明白吗?”

    “是,是,一定谨记。”

    贺老三不迭点头,干巴巴的老脸倏然凝肃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跳,面孔涨得紫红,抬起手掌左右开弓在面皮上啪啪打了几记,唬得几个弟兄目瞪口呆,揣磨不出白衣人教了什么咒法。再看贺老三已是眼眶通红,也不知是不是疼的,只听他一声哀嚎,捶足顿胸的哭叫道:“莽祖,你这老畜生、老流*氓,你可害苦我们了。……”

    接着在老弟兄目瞪口呆的观望中呼天抢地的往庙外跑去,哭的那叫一个嘶心裂肺,天愁地惨,真是三尺白练染颈血,六月飞霜有冤情。

    “老三,等等我。”

    弟兄中有那脑子活泛的立时醒悟过来,连忙捂着面皮,揉着眼睛追着贺老三放声干嚎。

    白衣人摸着下巴啧啧叫道:“不错,记得要发自内心,在后面假哭的小心让鬼怪摄了去。”

    等到几个老者的哭丧声去远,白衣人才笑呵呵的收回目光,朝梁上望了望,拱手道:“梁上的朋友,可否下来一会?”

    明钦和谭凝紫并没有刻意掩饰气息,若是修行之士有意体察自是瞒之不过,况且白衣人进庙可能比他们还早,明暗易势,更加难以遁形。

    两人互递了一个眼神,双双从庙梁上跃了下来。明钦施了一礼,“道兄请了,敢问有何见教?”

    白衣人打量两人一眼,含笑道:“这位公子,我是奉了我家大王之令,特地在这里迎候你的?”

    明钦见谭凝紫目有疑惑之色,奇道:“你家大王又是何人,我在此间并无相识,怕是道兄找错人了吧。”

    白衣人哈哈笑道:“我家大王乃万雷山惊飙洞万岁狐王,可是有名的赛孟尝,他和公子有甥舅之亲,旧年和尊师同在通天教主门下学道,后来扶保神农氏小炎帝,因被魔王蚩尤所败,一同逃往西方。膝下有一女,唤作玉面公主,曾招赘平天大圣牛魔王为夫,公子想必也有耳闻。”

    明钦听他说的丝丝入扣,惊疑不定的道:“我是有这么一位舅舅,可是他过逝已久,为怕师父伤心,一向不敢多问,更不知道他就是火焰山那位万岁狐王,据我所知这位狐王早在唐僧师徒到达火焰山的二年多前便已经谢世了吧。”

    中夏历史既久,书史亦繁,志怪之书亦是蔚然一大宗,大约越是晚近之作越多臆造之语,不可凭信,魏晋之前则有不少和史事相夹,譬如干宝《搜神记》专为明鬼神之事不诬而作。吴氏《西游记》虽然成书较晚,采摭的佚散传闻却不少,只是意不在考镜源流,对一些煊赫人物的来历殊少审明。不过大枝节上总是不差的。

    吴氏既然记载了万岁狐王早已亡故,明钦对白衣人的说法便不肯轻信,他身上的‘比目环’不但天河六大宗派各怀觊觎,诸天神道从旁窥伺的也不在少数,哪能不多个心眼,提防其中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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