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这段时间你要加强防守,血匪的船只损毁大半,接下来必会设法补充船只,神秀宫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惜咱们人手不足,很可能成为血匪的首要目标。”

    秋晼晚幽幽一叹,接着道:“希望紫府国的大军能尽快攻袭从义岛,血匪根本摇动,这些匪寇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早晚殄灭以尽。”

    菩无尘点头道:“我再和无心、无忧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召集人手回来支援,或者购买一批兵械,血匪没有空行车,只要云路畅通,守住神秀宫应该没有问题。”

    秋晼晚轻哼道:“血匪有魔道中人帮手,咱们会过的就有幻见派、贪狼派的人,神秀宫被围,紫府宫居然让咱们甘当诱铒,仙道门派也不来增援,真是道消魔长,实在可恨。”

    神秀宫盛时直欲和凤阁、鸾台一较长短,秋焉如更和两派传人角逐宰相之位,秋焉如走火入魔,伏匿不出之后,秋晼晚独力支撑大局,遭到两派的压制侵削,势头大不如前。

    秋晼晚性情简傲,不如乃姐足智多谋,勉力支撑颇有捉襟见肘之感,好在菩、云、绝三女都属一时之选,秋晼晚退位让贤,前往紫府宫任职,将神秀宫交给三女操持。

    菩无尘淡笑道:“仙道中人多是些趋炎附势之徒,如今丹凤派当国,他们自然不会奉承咱们神秀宫。”

    秋晼晚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仙道门派和道术世家能传承数百年,声望不坠,必然是长袖善舞,擅于左右逢源,像墨子那样摩顶放踵、急人之难,并不多见。墨家数传之后,便也流于镖师、侠客、看家护院之流,萎靡不振了。

    孟子强调义利之辨,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是以‘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一个人居仁由义,惟义所在,难免处处碰壁,安能不穷困潦倒?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富贵,即是利。富贵有义有不义,孔子只反对不义而得富贵,他也承认富与贵,是人人都想要的,但不合乎道义而得富贵,便不肯接受。

    李严劝诸葛亮加九锡,诸葛亮说现在没有讨平汉贼,报答先帝知己之德,妄自尊大,不合乎道义。如若北伐成功,兴复汉室,就算十锡也可以领受。

    可见义利本来不是根本对立的,但是很多人惟利是图,并不管它合不合乎道义。阳货说‘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即利,仁兼义,不择手段谋取富贵的多了,世道一天天变坏,坚守道义的就只能像颜回、原宪那样,贫贱自守。

    义和利便在事实上对立起来。‘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强梁世界,好人辛勤劳作,起早贪黑,‘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而官商勾结,刻剥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富贵皆不义,于是便有了孟子大声疾呼,‘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是以义利之辨并非公利、私利,长利、短利的区别,公利、长利并不见得都合乎道义,私利、短利也未必即不正当。

    而且义是一种很高的道德标准,不义即是不道德,不道德并不等于违法犯罪,不义也并非有罪,人的道德高低不同,孔孟把不义作为不为的标准,自然远高于一般人,所以称为圣贤,事事皆准于仁义,本是很难企及的。很多人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不知仁义为何物,是没有才识,没有才识而谈德行,亦是庸德。尾生、伯姬之流,诚所谓无才便是德也。

    说话间有童儿奉上热茶,菩无尘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对了,师叔,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呀?”

    秋晼晚怔了一怔,笑着问道。

    菩无尘斟酌着道:“我琢磨着咱们神秀宫是不是可以招收一些男弟子,先前师傅和丹凤、青鸾两派角逐宰相之位,国中便颇有微词,说咱们女子立派,将来要组建女子内阁,做女儿国吗?神秀宫毕竟根基尚浅,多亏师傅才高志大、足智多谋,才有现在的局面。无尘才识浅薄,继任宫主以来,虽然尚可维持,和丹凤、青鸾两派的差距只怕是越来越大,长此下去,实在有负师傅、师叔所托。”

    十洲三岛昌行仙道,底蕴丰厚的仙道门派往往能把持国政,当初紫府王被叛军所杀,王后在仙道门派的扶助下平定叛乱,恢复紫府国的王统。

    这两大门派执掌凤阁、鸾台,轮流秉政,连国主也要让之三分。秋生香本是国主的侍女,神秀宫的创建也是国主暗中支持,希望可以战胜丹凤、青鸾两派,将权力收回到自己手中。

    神秀宫仿照紫府宫的规制,宫中多是女子。作为一个修行门派并无不妥,但是要充内阁,执国政就有些困难了。

    神秀宫若想和丹凤、青鸾两派角逐,便不能限于现有的格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神秀宫看似风光无限,其发展已进入瓶颈期,既不像造化门广收门徒,也不像天罗殿到处吞并小帮派,神秀宫和紫府宫渊源很深,国主暗中扶植神秀宫本来就是为了和丹凤、青鸾两派对抗,角逐宰相之位,秉持国政,如果神秀宫不能完成使命,便会失掉国主的信任,再加上丹凤、青鸾两派的排挤,很快就会跨掉。

    这次血匪攻打神秀宫,丹凤派操纵内阁制定围魏救赵的计划,将神秀宫作为诱饵,调遣大军攻袭血匪的从义岛。无疑是想借机削弱神秀宫的实力。

    菩无尘极力拉拢明钦,想让他拜在秋晼晚门下,倒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扩大格局的打算。

    神秀宫坐落在望海郡,本地的帮派大多以神秀宫马首是瞻,赵平的铁剑门就是一例。但双方只是合作的关系,真到生死荣辱的关头,这些帮派未必会出力。此次血匪攻打神秀宫,城中的帮派便无人上山,或许还在等待神秀宫的救援也说不定。

    经此一事,菩无尘更下定决心,要扩充本派的实力。神秀宫弟子三千,除了富贵人家的千金慕名来投外,也有不少秋生香母女收养的孤女。

    如今正值新年,许多弟子都回家和亲人团聚,剩下的多属无家可归的,对神秀宫归属感很强,堪称本门的精锐,昨晚突袭血匪坐船伤亡过半,菩无尘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的意思,可以另外成立一个外门,招揽四方豪杰。不过还是要注重筛选,宁缺毋滥,品行不端的断然不能列入门墙。”

    秋晼晚早年在母亲和姐姐的庇护之下,除了练功和教习心无旁骛,秋焉如在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口不能言,足不能行,神秀宫的担子便落到秋晼晚身上。

    神秀宫负责紫府宫的宿卫,秋晼晚在仙宫任职,分身乏术,这才提拔菩、云、绝三女担任宫主,分掌庶务。其实秋晼晚缺乏总揽全局的才略,不过跟着秋焉如耳濡目染,也知道内门是神秀宫的根本,须防外重内轻,丧失统驭之力。

    菩无尘的心意是想抹去神秀宫女子立派的色彩,成为兼容并包的一大道门,外可与造化门、天罗殿并驾齐驱,内可以和丹凤、青鸾两派角逐相位。

    但是这样一来容易泯灭道术传承的统系,出现派系内斗,甚至于大权旁落,太阿倒持,秋晼晚显然也有此顾虑,所以宁愿保持女子立派的传统。

    其实一个道派一旦羽翼丰满,乃至角逐卿相,宰执一国,自然投效者甚众,鱼龙混珠再所难免。有道是,‘君子不党’,党同伐异必然是要争权夺利,相互倾轧,诚所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也是无可如何的事。

    天生四民,士、农、工、商,不管儒士、道士还是僧侣,都可以归于士流。天庭以道家称尊,中夏用儒士为官,天竺则僧侣为贵,战国农家有君臣并耕之说,罗刹国以工立国,泰西则多商人秉政的。

    士人以读书为业,商人舟车万里,互通有无。百工制艺,农人力田。古人有劳心、劳力之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百工、农人直接从事生产,士人、商人则从事于财富的分配,只是观念大不相同。

    商人逐利,囤积居奇,使富者愈富,贫者愈贫。道家行无为之政,以至于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甚失朝廷设官之意。独有儒家以民为贵,行均平之政,是以儒士秉政,每每重农而抑商。

    在生产条件稳定的情况下,世人生产的财富不会有太大变化。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商人之道可谓是损不足奉有余,所以说无商不奸,也是这个行当本质如此。

    儒士读圣贤书,法圣人言行,本来应该立身行道,重义轻利,事实上又大谬不然。‘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常在于义与不义而已。儒士和商人一样不事生产,又居万民之上,要享受富贵尊荣,自有侵夺百姓、中饱私囊的便利。

    是以不管何种身份,一旦当国秉政,必然会造成一个不事生产,仰食于民的群体,儒士读书明理,还算容易培养一种光明俊伟的人物,古代到了衰运末世,常有流民暴动,能奋发有为的也不过刘邦、朱元璋两人罢了。流民智识缺乏,若无张良、刘伯温之流的贤能辅佐,常是有破坏无建设,不能收拢民心,平治天下便不足奇怪。更有甚者,像张角、洪杨之流,妖言惑众,虐流天下,荼毒人道,莫此为甚!

    古代生产能力不高,智识普及程度低,是以四民各司其职,有劳心劳力之分。仙界器物精利,生产采用机器协作,造纸术、印刷术精益求精,书籍流通日益加广。孟子说,‘尧舜与人同’,禅宗也说,‘众生即佛’,人的智力相差不远,谚云:‘穷山恶水出刁民’,实是环境闭塞的缘故。

    机器生产既使农人、百工大得解放,造纸、印刷技术又使智识流通得其保证,四民差距将日益缩小,无所谓劳心、劳力的区别。

    往常天下万国皆使一种阶级高踞民人之上,设官设教,是为神道。而今四民齐一,仙道复兴,仙界邦国多提倡种民共治。

    实际则由若干道派出面组织朝廷,责以年限,期至则另行征选。多少年来,天生四民或儒、释、道三教皆有设官设教,宰执万民的,宗旨虽不相同,大抵都是寄食于民,损人肥己。

    仙道号为种民共治,也不见得尽善尽美,不过百姓智识程度提高之后不那么容易受宗教、官府的愚弄。若干道派相互制衡,也减少一些独断专行、作威作福的恶劣风气。

    是以种民共治的根本在于民智,民智的长养在于教育,教育的成败在于士师。

    古代常有一些小皇帝,冲龄践祚,便易于大权旁落,受外戚、宦官、权臣的操控。是以必须太师、太保、太傅之流勤于督导,加以教育。成年之后才能顺利亲政。

    种民共治的主体是民人,民人未有不待教育而有智识,教育之不善,将永无亲政之可能。

    当初莽一夫贪位怙权,迭兴大狱,催折士师,败坏教育,一场梅花浩劫,读书种子扫地以尽。阴贼险狠,亘古所古。大摩国元气凋丧,礼仪廉耻,荡然无存,都是拜其所赐。

    乃有无知小人妄言莽一夫祸国殃民是为了惩治贪吏,不知只有民人智识提高,行使其共治之权,才能遏止贪腐,迫害士师,败坏教育,只是为肆行不法扫除障碍而已。贪位怙权、倒行逆施,国家卒受其祸,诚所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千古巨孽,即其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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