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海妖和杨深密离去之后,章名世也没有闲着,派遣阴间到岛上刺探长爪邦的兵力部署。得到杨深密的回信之后,连夜召集方伯、渠帅计议,用小船作前驱,奔袭百里,趁着夜色杀到岛上。

    长爪人毫无准备,血兵如从天降,如同饥鹰饿虎,杀人放火,大肆劫掠。一夜之间,几座离海边较近的城池都陷入混乱之中。

    到了天明,血影教已经控制了海边三两座城池,几艘主力舰船才徐徐而至,章名世、杨深密等头领下得船来,一齐进了绿野城。

    城中的富户已经被扫荡一空,总坛设在张大户的府宅,占地数十亩,小桥流水,假山溪池,颇有几分园林清致。

    “传令下去,让各位渠帅约束兵众,觅地驻扎,不可烧杀淫掠,违令者军法处置。”

    章名世、杨深密都是颇通文墨的人,知道兵纪涣散,太失民心,乌合之众,难以成事。昨晚为了鼓舞士气,不能过份约束,如今已经进得城来,主客易位,若要守住这些城池一味惨虐绝难成事。

    章名世下了一道命令,众头领才步入正堂,依次落座。

    章名世捋了捋胡须道:“赖众兄弟之力,初战得胜。下面得尽快将长爪民编入行伍,扩充兵力。杨左使,你要密切关注宝树城的动向,看那长爪王如何调兵遣将。咱们兵马钱粮不多,需得稳扎稳打,先站稳脚跟,再徐图进取。”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应士熊霍然站起,摇头晃脑的道:“教主,不如让俺带三千精兵,杀进宝树城,活捉长爪王,何必等着人家前来攻打,岂不是坐以待毙?”

    章名世皱眉道:“宝树城是长爪邦的国都,必有重兵把守,莫说区区数千人马打不进去,就算侥幸得手又如何守得住?”

    杨深密也道:“长爪岛是浡泥国最富庶的岛屿,人口上亿,咱们千里转徙,兵困将乏,此役是要以战求和,不可操之过急。你们下去务必要着重宣扬本教的主张,扩充兵员,没有总坛的命令,不得擅自进兵。”

    秦元义轻咳一声道:“有道是,‘狡兔三窟’,炎方疆域广大,我教不可再局促于一隅之地。本使提议,派出精锐弟子到各处建立分舵,潜滋暗长,等到时机成熟,教主登高一呼,四岛五国都是咱们血影教的天下。”

    秦元义惨败于紫府水师之手,狼狈逃归。章名世借机削去他的权柄,虽然还坐在右辅弼的位置上,已经威信尽失,调动不了教中兵马了。

    秦元义自知受制于人,便想寻个由头另立门户。血影教撤到长爪岛来,将来自然要向四海国和炎方五国发展,这里的形势和紫府国大不相同。

    紫府国独占一洲,地域广大,又有仙府作为后盾。炎方则诸国林立,岛屿过万,有很多妖魔盘踞其间,有鼻国、南掌国、交胫国更是妖族七圣中禺狨王、鹏魔王、狮狏王的地盘,血影教尽管野心勃勃,想在炎方封土建国也绝非易事。

    章名世和杨深密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老谋深算之辈,不难猜知秦元义的意图。

    血影教刚攻下巨野城,立足未稳,秦元义迫不及待要脱离总坛,万一长爪王派兵来攻,后果难以逆料。

    “右使所言甚是。”杨深密不动声色的道:“不过此事由阴间来做就可以了。本教初来乍到,根基浅薄,不宜大张旗鼓建立分舵。”

    “深密兄此言差矣。”

    秦元义斜睨了杨深密一眼,对于他见风转舵还怀恨在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教的宏愿是三界大同,日月所照,舟车所至,所有受苦受难的民众都等着我教解救。本使以为,各地的分舵应该尽快建立起来,先扫平五国、四岛成一大国,再制霸仙界,三界大同指日可待。”

    秦元义所说本是血影教的进图方略,如若真能兼并五国、四岛成一大国,便可以南瞻称雄,建立霸业。

    秦元义的提议无可置辩,所争只是如何实施罢了。

    章名世好不容易踢开秦元义,掌控大权。自然不容秦元义分兵他去,秦元义迫不及待的主张建立分舵,也是在变相削弱章名世的实力。

    章名世沉吟了片刻,慢吞吞的道:“右使所言也是老夫心中所想。我和老教主早在铁围山便发觉紫府国兵力强盛,急切间难以图之。打算向炎方五国发展。右使既然也有此打算,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你可以选定一国,招兵买马,建立分舵。不过炎方五国道途遥远,四海国又不相连属,难以多派兵马,兵少恐怕又难以济事。明兄弟是有鼻国的人,和枕戈山城颇有交情,老夫打算派他回有鼻国建立分舵,和枕戈山城相互扶持。教中兄弟若有意愿到四方建立分舵的,老夫会资助兵马钱粮,等有所成效再加封赠。万事开头难,我看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众兄弟以为如何?”

    秦元义念头一转,趁机道:“教主主意虽好。但有鼻国和长爪岛相隔万里,有个缓急双方难以策应。本使愿带领一部人马前往比翼国。比翼国和罗斛国接壤,距离有鼻国不过数百里,适当时候主动出击牵制有鼻国的兵力。”

    “既然右使执意分兵,老夫就给你三千兵马,右使是我教宿将,如何经营分舵也不需要老夫指手划脚。”

    章名世也知血影教境遇不佳,不能再明争暗斗。只要秦元义不阻碍他的计划,便由他去吧。

    “多谢教主。”秦元义笑道:“明公子何时登程,不如本使载他一程。”

    “这个还需要左使妥为安排。”

    章名世为了不让秦元义独占功劳,只能将明钦派出去。比翼国的位置十分紧要,将来进取炎方五国大得便利,但是总坛已经立足长爪岛,短时间内无力再向别处发展。

    秦元义身居右辅弼的位置,执掌教务多年,麾下兵强马壮,是以敢于分兵前往。至于在炎方五国建立分舵其实还为时尚早,条件并不成熟,没有什么人愿意前去冒险。

    阴间掌管机要,跟着总坛一起搬进张府,散会之后,杨深密在阴间找到明钦,兴冲冲的道:“明兄弟,刚才众头领议事,决定派你回有鼻国,秦右使将会在比翼国建立分舵,你准备一下,可以跟他一同离开。”

    “这么快?”

    明钦略感意外,虽说早就想回有鼻国看看战事如何,得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杨深密笑道:“教中会派一员大将协助你。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总坛会分批援助,你不用担心。对了,小月暂时还得留在总坛,等阴间安定下来,我会给她调一下职务,到时你可以把她接过去,夫妻团聚。”

    这个安排在意料之中,只要他不公然反叛血影教,血月姐妹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多谢左使。”

    明钦表现的不冷不热,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杨深密摆手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气。我会让缪异照顾好小月姐妹。你先去跟小月道个别吧。秦右使可能要乘夜开拔。”

    明钦微一点头,血月姐妹在阴间任职,跟着总坛转移,事务很多。不像明钦闲人一个,进得城来,他还没有见过血月姐妹,到各处找了一下,也不见人影。

    章名世派去协助明钦的便是护军韩兵,此人是章名世的亲信,这次派往有鼻国独当一面,将来便是分舵之主。

    韩兵召明钦过去和章名世商谈了半个时辰,无非是些安抚劝勉的话。明钦怀揣心事,左耳进右耳出,也不十分上心。

    韩兵在护卫中挑选了三五十人,人数不多,却都是血影教的精兵,有几个人血光大法也都到了第四重,比起韩兵来只强不弱。

    明钦知道血影教所谋不小,援助枕戈山城是假,借机扩充实力才是真。但是枕戈山城孤军作战,迟早会被有鼻国吞并,血影教虽说不是正道,却有相互利用的价值。比起尸妖阴兵还要稍好一些。

    有道是鸡鸣狗盗出其门则真士不至,如若使用尸妖阴兵作战,无异会破坏枕戈山城的名声,只怕更无仙道愿意援手。血影教尽管来路不正,眼下还是以枕戈山城为主,不会暴露身份,总算可以掩人耳目。

    从章名世那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明钦招呼韩兵道:“韩兄,你等我一下。我还有点事。”

    韩兵怔了一怔,急道:“秦右使约定申时开拔,军令如山,你可不要粗心大意,让他抓住把柄。”

    “你先带着兄弟们前去应卯吧。我稍时就来。”

    明钦挥了挥手,他和血月的关系非比寻常,可不能像以前一样不辞而别。

    “那你快点。”

    韩兵苦笑摇头,只得带着血兵先去应卯。

    明钦回到阴间,看到血星坐在屋里,心头一喜,“星儿,你姐呢?”

    血星慌忙站起身来,神情局促的道:“我姐……她出城办事去了。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

    明钦大失所望,追问道:“出城办什么事?要多久回来?”

    血星摇了摇头,“她去各营巡视,大概明天才能回城吧。”

    “明天?怎么这么不巧。”

    明钦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神。

    “姐夫,我听说你要走了。你要保重呢?”

    血星依依不舍的望了明钦一眼,俏脸微垂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等我姐回来,我会转告她的。”

    明钦游目四顾,很希望看到血月躲在某个角度。

    “那好,你告诉小月,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会尽快回来接你们的。一定要等我。”

    “姐夫……”

    血星眼圈微红,疾步从屋里追了出来,大声道:“你说话可要算数。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算数。”

    明钦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出门而去。他看出血星神情有些异样,她在血月庇护之下性格颇为单纯,不擅伪装,但血月十分执拗,她既然不愿露面,强求也是无益。

    血影教的舰船还留在海上,和巨野城有一段距离。明钦看时候已经不早,幻化金翅直奔海边。

    血影教攻下巨野城,兵力船只都有所补充。秦元义调拨的都是大船,能乘坐数百人。血兵虽说只有三千,都是精锐的水师,有舰船助力,进可攻退可守,就算不能攻下比翼国的城池,也不至于重蹈覆辙。

    明钦飞到海边,远远看到韩兵在甲板上焦急的来回走动,收敛金翅降落下来。

    韩兵看到明钦松了口气,迎上去小声道:“明兄弟,你可来了。我看秦右使脸色不善,呆会儿小心回话。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权且忍耐一时。”

    明钦不置可否,跟着韩兵进了船舱,只见秦元义高踞在正中的虎皮交椅上,身边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精壮血兵。

    秦元义望见明钦,直起身体斥责道:“明钦,本使申时点卯,你为何不到。贻误军机,你该当何罪?”

    明钦淡笑道:“秦右使误会了,你去比翼国,我去有鼻国,道路不同,不必偕行。你的船慢,我就不坐了,韩护军,我先行一步,咱们到有鼻国会合。”

    明钦是阴间的人,此行以韩兵为主,可以不受秦元义节度。明钦归心似箭,又见秦元义面目可憎,更不愿和他同行。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你……”

    秦元义气得目瞪口呆,他深恨明钦,本来以为这次可以借个由头整治他一番,就算不打死,也要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哪知明钦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凤凰金翅何等疾捷,等秦元义反应过来,明钦早鼓荡金翅,掠飞而起,不一刻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离开巨野城,明钦收拾心情,一意北归。大海之上,漫无边际,很容易迷失道路,这一折转虽然结识了神秀宫的高手,却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水靖波的葬礼肯定是赶不上了,也不知水柔风在海王城怎么样了。

    算日子庞子歆和姜瑶、文竹应该早就到了东原,这回看来又要落场埋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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