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道流火拖着长尾掠入夜空中。

    衣袂破风之声快速接近,明钦回头望去,只见一条黑影窜高伏低,动如脱兔。身后一群黑衣武士紧追不舍,身边跟着白色的毛兽,雪光如缎。

    明钦微吃一惊,认得这种毛兽是鹰虎卫特有的虎猫,身形比老虎小许多,性情却极为凶残,据说是虎和猫杂合而生的。当然,虎和猫虽是同种,体型大小不伦,正常情状下不可能孕育后代,这就需要道术家采用人工授精的方式,加以培育。

    猫种和犬种都是毛族的大族。不同的是,犬种群居的较多,猫种则喜欢独往独来,狮子是一个特例。所以一般认为猫种狡诈,不如犬种忠诚,而且猫种极不驯顺,很少有猫种脖子上带着绳索的。

    猫种的战力也是公认的,老虎、狮子都是毛族王者。这这也是鹰虎卫使用虎猫,而不用寻常猎犬的缘故。

    神鹰和虎猫都是鹰虎卫驯化的爪牙,这些黑衣武士身边跟着虎猫,必是鹰虎卫无疑。

    虎猫速度极快,奔到近处,一只虎猫疾扑而上,前面的黑衣人被鹰虎卫穷追不舍,已然露出疲态,嘿然一声,闪身急躲,虎猫的爪子何等犀利,饶是黑衣人躲得快,衣摆仍被扯落下来。

    三五只虎猫踊身扑去,此起彼落,疾如闪电,那人左支右绌,衣服被抓得七零八落,身上鲜血淋漓。急忙往怀中一探,摸出几颗霹雳子,甩手打到山坡上。

    耳听的砰砰连响,山坡上硝烟四起,这些虎猫甚是乖觉,一个个猱身闪开。

    “想逃。”

    为首的黑衣武士冷笑一声,手掌一翻,现出几枚银光闪闪的飞刀,飕飗一响,朝那人后心疾射。

    这人的飞刀甚见功夫,飞刀出手之后如同分瓣莲花四散开来,劲力运用的十分巧妙,那黑衣人也极为机警,听到风响,也不回头查看,慌忙就地一滚,飞刀顿时纷纷打到空处。

    这一耽搁的功夫,黑衣武士展动身法,飞身越过黑衣人头顶,变阵合围,将黑衣人围在中间。

    黑衣人翻身跳起,狠呸了一声,这人身材瘦小,相貌精悍,虽然闹得灰头土脸,形容狼狈,却有种桀骜不驯之气。嘻笑道:“兔崽子们,你们追大爷作甚?大爷又没少给你娘过夜钱。”

    黑衣武士脸色一沉,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识相的就把东西交出来,本座给你留个全尸。”

    黑衣人长哦了一声,嘿笑道:“原来你们要那件东西,好说,我给你们就是了。”

    说着探手入怀,去掏什么东西。

    黑衣首领面色阴沉,一个武士凑到跟前,低声道:“虎统,当心有诈。”

    黑衣人神色不变,摸索了半晌,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你们要的可是这件东西?”

    黑衣首领目光一亮,伸手道:“东西给我,饶你不死。”

    黑衣人眼珠子一转,哈哈笑道:“你这人说话如同放屁,没个准儿,大爷可信不过你。左右是个死,我先毁了这东西再说。”

    “慢着。”

    黑衣首领看他作势要毁掉东西,不由得投鼠忌器,这人的死活无足轻重,油布包里可是件顶重要的物事,如若追不回来,他可没办法交差。

    黑衣人见虎统有所顾忌,顿时底气大增,岔口道:“小子,你是二贤庄萧南焰的弟子吧,想来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鹰虎卫是偃武堂的兵马,首领分作神统、鹰统和虎统。这个虎统约摸三十四五,称得上年轻有为。二贤庄是巅南道赫赫有名的道门领袖,庄主萧氏兄弟,仗义疏财,名满天下。虎统叫贺奇,是二庄主萧南焰的得意弟子。

    巅泽是碧梧宫的所在地,天南神尼的道场。二贤庄就在抚仙城中,距离巅泽不过二三十里,贺奇岂会不知天南神尼的大名,他之所以没有动用枪铳,便是不想把动静闹大,惊动碧梧宫的门人。

    贺奇却不相信黑衣人能和碧梧宫有甚么关系,但是东西在黑衣人手里,他也不敢过于逼迫,以免他狗急跳墙,毁掉那件东西。缓和了口气道:“这东西在你手里毫无用处,阁下犯不上和我们二贤庄作对。你把东西交给我,贺某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黑衣人冷哂道:“你们鹰虎卫有何信用可言,如果不想我毁掉此物的话,都给我退到十步以外。”

    贺奇不为所动,他可不是傻子,能进入鹰虎卫当一个虎统,除了修为不错之外,心智也不会太差。

    “阁下可要考虑清楚,毁掉此物贺某最多受一番责骂,你有活命的机会,何必自寻死路呢?”

    明钦和杜芳惜远远看到双方尔虞我诈,却不知他们争抢的是什么东西,暗暗有些奇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争名夺利的事每天都在上演,修行者的能力远在常人之上,争斗起来也更为激烈。尤其是一些稀见的法宝灵器、奇功秘法、灵丹妙药,经常会遭到激烈的争夺。

    “不知道他们争的是什么东西?”

    杜芳惜虽说不怎么呆在碧梧宫,对于二贤庄的名声也并不陌生。

    “这人也真够胆大,得罪了二贤庄和鹰虎卫,这巅南道哪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二贤庄名声如何?很厉害吗?”

    明钦来到仙界时日已经不短,但他到过的地方不多。东华国只去过玉京和地皇县,对东华国的道派多少知道一些。诸如名满天下的四大道门江山门、河岳宗、镜湖宫、沧海阁。

    另外则有如日中天的聚麀门和八大辅翼。二贤庄显然不在此列,可能只是州郡的豪门。

    杜芳惜解释道:“你不是知道芙蓉城石家吗?二贤庄在巅南道的地位就如同石家在剑南道的身价,你说厉不厉害?”

    明钦微感恍然,他虽然没有去过石家,对于石家的豪贵多少有些了解。这年头拥有私家雷车就是富贵之家的象征,石弹铗用滴地泉毁掉绿云鬼母的容貌,又逼得她父母含恨自缢,官府置之不理,石弹铗至今逍遥法外,也可见石家的能量了。

    “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免得让鹰虎卫发现?”

    贺奇带领鹰虎卫追杀黑衣人,显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勾当。他若发现两人的踪迹,没准要来个杀人灭口。

    杜芳惜叹口气道:“他们恐怕已经发现咱们了。”

    山坡上光秃秃的,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双方离得又不太远,以贺奇的目力不难看到他们。况且鹰虎卫有虎猫为助,虎猫的嗅觉能达到五六百步,远非人类可比。

    黑衣人狡猾一笑,退开两步,“今天我就信你一次,东西就给你们吧。”

    说着扬手一掷,方向却是朝着湖水去的。黑衣人显然信不过贺奇,将油布包扔进湖里,争取逃生的机会。

    “别让他跑了。”

    贺奇急喝一声,展动身法往油布包抓去,巅泽碧波万顷,汪洋恣肆,如若东西掉进湖里,哪里还捞得起。好在贺奇早有防备,看黑衣人肩头一动,身影跟着油包掠飞而出。身在半空,手臂一长,将油包抄在手中,稳稳降落下来,身法说不出的潇洒如意。‘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贺奇作为萧南焰的得意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那边几个鹰虎卫一拥而上,围追堵截,将黑衣人围在核心。

    贺奇放下心来,伸手打开油布包查看,刚刚翻开外面的油布,突然嗅到一股焦糊的气息,贺奇心生警兆,还没来得及将油包丢开,便听得咣铛一响,火光扑面,霎时没有知觉。

    原来油布里包的是一颗掌心雷,翻出来便会触动引线,自动炸响。

    鹰虎卫听到爆炸声,回头一看,贺奇手臂被炸飞,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众人大惊失色,慌忙跑过去救援,“虎统,虎统……”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任你小子奸似鬼,也得喝大爷的洗脚水。这枚掌心雷够你喝一壶了。”

    鹰虎卫急着去搭救贺奇,无心再围堵黑衣人,黑衣人得了喘息之机,立时疾奔而去。

    岂料奔不数步,忽然听到衣这袂破风之声,一条黑影几个起落拦住去路。

    明钦和杜芳惜越看越奇,此事一波三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不知他们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要紧。

    来人穿着一身夜行衣,戴着头套,除了一双眼睛,可说是风雨不露,瞧不出半点模样。

    黑衣人心头微突,他和鹰虎卫斗智斗勇,也已是强弩之末,这人的轻身术底蕴不凡,一看就是个硬茬子,就算他神气完足的时候恐怕也不是对手,现在情况只有更糟。

    “阁下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

    那人并不接话,身形微晃,疾如鬼魅,以明钦的眼力也只看到那人侵身而近,然后迅速退开,黑衣人啊的一声,吐了一口污血,仰天便倒。

    “这人厉害。”

    明钦暗暗吃惊,这人的修为至少也有真人境大成的水准,比起墨玉夫人、御宗玄之流也不遑多让。

    仙道修行为了研究的便利常常有一些境界化分,境界化分有一定的标准,但并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修行者的战力。

    大道三千,以种类来分,有五行灵力、光、暗、时间、空间等等。又有炼体、炼气两大宗。法门不同,便很难比较。

    当然金丹炼气是仙道修行一大门类,体系也比较成熟。可以用来规范绝大多数的修士。至于实战之中,功力、状态、经验、灵药、法宝都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由于金丹、元婴是一种有志于修行的修行者才特别注重的事。拿阐截两教来说,阐教十二金仙走的都是正统的路子,截教的炼气士就不注重凝筑金丹,但是战力并不比阐教修士来得差。

    如今仙界又出现了假丹,用金丹、舍利、宝石、美玉代替自身修炼出来的元丹,这对金丹炼气的体系是一个极大冲击,用金丹判定修为境界便成了不太靠谱的事。

    不光仙道修行如此,世间一切技艺要评判个境界高下往往都是很难的事。譬如古代影响深远的科举考试,有乡试、会试、殿试重重关卡,通过之后可以得到举人、贡士、进士之类的称号。

    但是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不见得便是文功很高的,尤其在八股取士之后,造就出来的多是庸夫俗子。

    当然文道也有诸多法门,古有经、史、子、集号为四库。中夏的文艺虽不像泰西分科那么细密,但人的才分本本来有所偏至,学者、文士、官吏所需的才份多少有些不同。

    科举考试选拔官吏,自然不是以学者、文士的标准,但是学者、文士对文化的影响远非官吏可比,可以代表一国文化的最高成就。

    况且学者、文士并非不能承担实际的政事,做不了官。只是思想境界更高一些,不容易和官场的不正之风同流合污罢了。

    科举考试逐渐完善之后,考试内容也经过一些变迁,唐以诗赋,宋以策论,明清以八股,其实正好是文士、学者和俗吏的区别。

    其实考试的内容和实际政务总是有距离的,诗赋、策论固然难以选拔出有真知灼见的人材,经义、八股的情况只有更糟,八股取士的弊病并不在于代圣贤立言,束缚思想什么的,而是离文艺的实质太远,考不出什么水平。

    很多文学成就很高的人往往在科举上屡战屡败,因为科举考试是不需要什么文学天赋的,甚至天赋越差越容易出成绩。

    古人对考试内容孰优孰劣有过许多议论,有的认为诗赋好一些,有的认为经义好一些,其实考试本不该限以时间,而是应该考较一个人真正的文艺功力,取试的目标也不该只限于官吏,教育是王道仁政的根本,也是仙道制度的保证,显然需要更多的学者文人致力于此。

    再者科考内容的不善究竟还是细枝末节,根本的弊病在于官吏是不事生产,只管分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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