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对此事心知肚明,阎鸣筝拿到秦素徽的仙篆后,故意让人送到缉查司。秦素徽的仙篆是七曜府的仙官,她在檀江忽然下落不明,缉查司自然不敢怠慢,四圣门是檀江绿林第一帮派,孔难敌则是四圣门的大龙头,手下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人脉广泛,消息灵通。缉查司捉他前去,多半是为了调查此事。

    孔难敌全然蒙在鼓里,一觉醒来山庄被缉查司的武卒包围得水泄不通。自然难有什么周详的布置。

    孔十斤瞄了孔雀一眼,低眉顺目的道:“老爷说,让夫人不必担心。用不了多少时候,他就回来了。”

    孔十斤为人十分圆滑,现在的情形明显大夫人要和孔雀争权,他倒向哪一边都不好。

    三夫人抢着道:“老爷不在,咱们自然该听大姐发号施令,也好早点把老爷救出来。二姐,四妹,你们觉得可对?”

    大夫人自重身份,但是必须有一个合适的人推波助澜,二夫人性格怯懦,没什么竞争力,四夫人冷眼旁观,也不怎么说话。这个角色便落到三夫人身上,她出身官宦之家,从小娇生惯养,带着几分骄纵之气,大夫人也便罢了,四夫人和孔雀出身低贱,她却不能容忍两女骑到她头上。

    不过眼下孔雀是头号大敌,四夫人得宠的时间不长,两人尚没有太大冲突。为今之计,自然是先联手扳倒孔雀再说。

    二夫人闻言涨红了脸,嗫嚅道:“自然是该听大姐的。”

    她是个庸懦之人,没有什么主意,和孔雀的关系也还过得去,不过大夫人积威已久,又有三夫人襄助,二夫人家底单薄,哪里敢和她俩作对。

    三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四夫人道:“四妹,你怎么说?”

    现在明显分成两派,不表态是不行的。四夫人环抱双臂,悠悠道:“我一向没什么主意,你们看着办吧。”

    三夫人轻哼了一声,对于四夫人的态度甚是不满,斥责道:“你这是什么话,现在老爷惹上了官司,前途难卜。大家更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难道孔家倒了,你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三夫人早看四夫人不顺眼,她和孔雀,一个是名伶,一个是花魁,多少有些相似之处。三夫人不敢向孔雀发难,对于势单力薄的四夫人却没什么顾忌,一肚子火气都发泄到四夫人身上,她这是指桑骂槐,孔雀如何听不出来。

    四夫人遭了一顿责骂,脸色阵红阵白,闷声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你……”

    三夫人看她说走就走,气得说不出话来。

    “四妹留步。”

    大夫人轻咳了一声,倚着扶手不咸不淡的道:“大家商量的是关系孔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四妹既然是孔家一员,便应该同舟共济,哪怕身体不适也请勉为其难,商量出个眉目再走。”

    大夫人开了口,四夫人不敢不给她面子,退到一旁默然不语。

    大夫人挺了挺腰杆,威棱四射,目光落到孔雀身上,微笑道:“孔雀,老爷的火云令在你手里吧,给我拿过来。”

    四圣门分作四个支属,都有自己的令信,南派就是火云令,可以调兵遣将。孔难敌将火云令交给孔雀保管,可见对她的信任。这种待遇也只有大夫人曾经享有过。

    “大姐有所不知。火云令这等重要的物事老爷怎会一直放在我这里。我早就还给他了,老爷说要亲自保管。”

    孔雀深知火云令的份量,自然不肯交给大夫人。虽说她的势力比不了大夫人,只要火云令在手,总有翻盘的机会。如果把火云令拱手相让,那真是大势已去了。

    “是么?”

    大夫人将信将疑,这两年孔难敌年事渐高,门中的事务都由孔雀处理,但她手中有无火云令也不太好说。毕竟孔雀的权力是来自孔难敌,有没有火云令关系不大。

    但是现在孔难敌不在,火云令的价值就凸显出来。

    孔雀点头道:“小妹才微德薄,本无统帅之能,承蒙老爷错爱,勉力帮他分忧罢了。也是大夫人吃斋念佛、修心养性,不过问门中事务,小妹才沐猴而冠。现在大夫人出来主持大局,小妹自然是该退位让贤。只是火云令确实不在我手里,大夫人需要的话,可以向老爷当面询问。”

    大夫人漠然一笑,暗自恚怒。孔雀明知道她见不到孔难敌,就算见了面也不可能问询此事。孔难敌生性多疑,坐到大龙头的位置免不了一些内斗,大夫人的家族在四圣门中势力颇大,一直很受孔难敌疑忌,火云令就是从她这里收回去的,若非孔难敌落难,她也不会妄图掌控局势。

    “没有就算了。我也是随便问问。”

    尽管没有火云令,以大夫人的声望不难掌握孔雀山庄。

    “这几年庄上的护卫得过且过,锦绣宫的人接二连三来庄中闹事,如入无人之境,这些护卫真该好生整肃一番了。三妹,从现在开始,庄上的护卫都由你调遣。务必要加强防务,老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须防锦绣宫之类的对头趁机生事。”

    三夫人薛冰颇通武艺,这次大夫人收回大权,她居功至伟,大夫人投桃报李,便把庄上护卫交给薛冰调遣。

    “大姐放心。这干护卫是该好生整顿一番了。”

    薛冰精神大振,摩拳擦掌,当即叫上孔十斤集合护卫宣布大夫人的决定。大夫人重新掌握了局面,志得意满,施施然出门而去。二夫人愁眉深锁,冲着四夫人和孔雀勉强一笑,跟着离开。

    “雪莹姐,有没有兴趣跟我喝一杯。”

    四夫人孙雪莹方才没有拥护大夫人的决定,孔雀对她心存感激。两人的年岁相差无多,关系也还过得去。

    孙雪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走吧。”

    孔雀主动上前,挽住孙雪莹的手臂,两人一起回到孔雀的住处。

    孔雀最得孔难敌宠爱,住处也宽绰的多。屋里装饰的金碧辉煌,四壁的玉石平滑如镜,光可鉴人,打开屋顶的琉璃连环灯,阁楼中顿时亮如白昼。

    “随便坐吧。”

    孙雪莹还是头一次来孔雀这里,看到屋里布置奢华,神情甚是平淡,倒让孔雀有些意外。

    孔雀去酒柜里挑选了一瓶洋酒,准备了两只高脚杯,摆到桌面上,打开瓶塞,一人斟了半杯,轻笑道:“雪莹姐,听说你是檀江的名角,可惜我是个乡下丫头,没有看过你的戏。”

    孙雪莹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淡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孔雀打量着孙雪莹的脸庞,感叹道:“以雪莹姐的姿色,你若是对孔爷稍假辞色,哪里还有我进门的份。下人都说我和你长得相像,老爷娶我不过是你的替代品罢了。”

    孙雪莹面颊微红,酒液入喉不由轻咳了两声,摇头道:“妹妹不要听信下人的议论,你能得孔爷的宠爱,那是你自己本事。家里这几位夫人不说,孔爷在外面沾花惹草也很不少,我看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姐姐过奖了。”

    孔雀有心套孙雪莹的话,见她放下酒杯便重又斟上,叹口气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同是天涯沦落人,来,干了这杯。”

    这洋酒后劲很足,孙雪莹两杯酒液入腹,也有些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妹妹干嘛答应大夫人交出权柄,你的权力是孔爷给的,要交也得孔爷点头才行。”

    孙雪莹人单力薄,和孔难敌又不甚和睦,自然无法和大夫人对抗。但孔雀既得孔难敌宠爱,又掌管庄中大小事务,应该亲信不少。孙雪莹本以为两人会有一番龙争虎斗,谁知大夫人三言两语,孔雀就甘愿交出权柄,大夫人立即让薛冰接管庄中护卫,孔雀手上没有人手,哪还有翻身的机会。

    “刚才的情势你已看到了,我若不答应大夫人的要求,她和薛冰岂肯善罢干休?大夫人的亲眷在门中任事的极多,我可斗她不过。这样也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至少可以落一个清静。”

    话虽如此,孔雀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其实她在庄上经营多年,就算薛冰接管了护卫,也不能确保那些人效忠于她。孔雀暂时退让,不过是没有找到一举击败大夫人的机会罢了。

    大夫人赵燕茹和别的夫人不一样,她父亲是四圣门的堂主,兄弟子侄也都在四圣门中位居显要,连孔难敌都避忌三分,何况立足未稳的孔雀?

    孔难敌培植孔雀虽说有对她的喜爱,同时也是为了制衡赵家的势力。任何一方尾大不掉都不是孔难敌愿意看到的。

    孙雪莹心知孔雀说得不错,沉默了片晌,轻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算你交出权柄,大夫人和三夫人恐怕也不会放过你。只盼孔爷能尽快出来,否则你我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孙雪莹虽然对庄中的事务不甚关心,但她对赵燕茹、薛冰的为人看得非常清楚,孔难敌在的时候,两人都受到压制,这股怨气自然要撒到孔雀头上,现在庄中的护卫都在两人控制当中,想要对付孔雀实在太过容易,就算孔难敌将来追问,两人尽可以虚言搪塞,相信孔难敌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姐姐所言极是。你今天没有明白表示支持大夫人,我看她们是怀恨在心。你也要小心一些,若是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

    孙雪莹曾经是颇有名气的伶人,多少有些不同流俗。刚才的形势,她支持赵燕茹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她偏不肯随波逐流,赵燕茹和薛冰怕是不会欣赏她这种性格,两人对付孔雀可能还有所顾忌,孙雪莹在孔家几乎是一个多余人,寻她的霉头可就容易多了。

    “妹妹有心了。我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无趣的很。大夫人犯不着和我过不去。”

    孙雪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大夫人,她毕竟是孔难敌的姨太太,赵燕茹纵然心思险恶,也不会无端朝她下手吧。

    “这可难说。姐姐今天没有顺从她们的意思,现在又跟我一起喝酒,大夫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岂能对你没有看法?”

    孔雀也知道招孙雪莹前来会触犯大夫人的忌讳,她的本意也是想将孙雪莹拉拢过来。孙雪莹看似没什么用处,却有一层特殊的关系。

    孙雪莹怔了一怔,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下来,流入白晳的玉颈中。

    孙雪莹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苦笑道:“随她们去吧。别人的想法我可管不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妹妹的美酒真是不错。”

    孔雀莞尔一笑,饶有兴趣的道:“听说姐姐当年曾有一位恋人,孔爷追你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呢?”

    孙雪莹脸色白了一下,螓首微垂,拢了拢发丝,默然不语。

    当初孔难敌为了娶她,设法拆散她的恋情,逼得她的恋人离开檀江,永世不得相见。孙雪莹想起此事,不由得黯然神伤,抓起酒瓶自斟自饮,酒到杯干,一会儿功夫,一瓶酒就下了小半瓶。

    孔雀眯着眼笑道:“姐姐,这洋酒后劲很足,你可不要贪杯呢?”

    “没事,醉死了也好。”

    孙雪莹摆了摆手,露出几分豪气,想起旧事,不禁悲从衷来,伏到桌子上嘤嘤哭泣起来。

    “姐姐,这几年你可有那人的消息吗?”

    孔雀旁敲侧击,就是想了解这段沉年旧事。

    孙雪莹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轻摇螓首,“不提了。这都是命。”

    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常常会选择认命。人们常说‘性命’,命由性定,有什么样的性,就有什么样的命。

    有说‘性格决定命运’,性格只是‘性’的一个方面,深一层,则是阴阳刚柔的气质。

    孙雪莹到底是一个弱女子,在孔难敌这样的绿林魁首面前自然无力把捉自己的命运。

    “姐姐可能不知道,那人最近回檀江来了。”

    孔雀语出惊人,孙雪莹娇躯一震,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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