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妩执意要回三声洞问个清楚,明钦也莫可奈何。

    这次返回三声洞,倒碰见一个熟人,虞妩远远看老胡在洞口训话,连忙大声招呼,“老胡叔——”

    老胡闻声扭头望来,看是虞妩和明钦,脸上堆起笑意,“虞姑娘,墨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虞妩娇声道:“我们是来找祝家姐姐的,爷爷在山间建了几间木屋,想让祝家姐姐赏光,过去聚一聚。”

    老胡点头称是,歉然道:“真是不巧。少夫人这两天不在洞中。”

    “这样啊。你可知英姿姐上哪去了?”

    虞妩眸光炯炯,神情露出一丝紧张。

    “这个……应该是陪着小侯爷治伤去了。”老胡不甚确定的道。

    祝英姿走的时候有所交待,不让虞清、虞妩知道她们的去向。

    “那英秀姐呢?”虞妩追问道:“难道她也一起去了?”

    “是啊。”老胡应声道:“姑娘也知道小侯爷伤势颇重,身边需要有人照看。”

    虞妩又问:“你可知道他们到何处治伤吗?

    “小侯爷此去是要遍访名医,直到治好腿伤方肯回来,我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老胡到底老于世故,这个回答颇为巧妙,也省得虞妩再刨根问底。

    “姑娘放心在白巫山住下,等到少夫人回来,我一定让她过去看你。”

    “那就谢谢老胡叔了。”

    虞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颇感失望。人也有些无精打采,两人离了三声洞,回到虞清的住处。

    这处山谷颇为幽僻,人迹罕至,景色颇佳,溪池丘岛本无定名,虞清皆以虞名之。溪叫虞溪,池叫虞池,倒也自得其乐。

    虞妩去邀请祝家姐妹,虞清便在家里准备,就地取材,洗剥了一些鱼虾,更加上山里的草菇野果,却也有滋有味。

    虞清准备好了食材,在溪边清洗,看到虞妩和明钦回来,虞妩神情怏怏,显得不太高兴,和去时判若两人。

    “怎么了这是?祝家两个丫头呢?”

    虞清知道虞妩有几分少女心性,情绪变化甚快。

    “她们不在,说是陪御大哥求医去了。”

    虞妩觉得祝家姐妹不告而别,有点辜负她们之间的情谊,不免有些失落。

    虞清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人家是去办正事,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喜欢粘人不成?”

    “她们……她们也不太把我当朋友了,走的一声不响,连个招呼也不打。”

    虞妩说着眼圈微红,快步走到屋里,砰的一声阖上屋门。

    “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

    虞清微微苦笑,招呼明钦道:“小羽,来帮我把这些东西拿进去。”

    “是。”

    明钦帮着虞清收拾起食材,送进木屋。三人都是修行者,身强体健,几天功夫便将木屋修建的似模似样,里头也颇为轩敞。

    两人拾级而上,刚要推门进屋,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虞妩又迎了出来,“爷爷,你说祝家姐姐会不会去飞鹰峡救祝伯伯去了。”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祝家姐妹若是陪同御秦前去治伤的话,似乎没有必要瞒她。而且虞清和祝焱交情不错,她们离开总该来拜会一下虞清。除非她们做的事要故意瞒着虞清。

    虞清沉吟不语,答非所问的道:“进屋去。”

    其实隐逸山林并不容易,人毕竟不是鸟兽,一些生活器具还是十分必要的,总不能像野蛮人一样茹毛饮血。

    好在三声洞就在附近,前段时间祝英姿还让人送来一些器具,是以得知她不在洞中才觉得突兀。

    虞清将切好的鱼块和菜蔬一起下了锅,他是辟邪国宰相,四灵六国少有的策士,虞妩素来敬服他的智计和为人,很想听一听他的判断。

    “爷爷,你倒是说话呀。”

    “答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让我说什么?”

    虞清当年为了故友,弃置万户侯爵和卿相之位,自是极重气义的人物,祝焱落难搁他年轻时的脾气自不会置之不理,而今年事已高,敌人又是龙族内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爷爷你早知道?”

    虞妩微微一怔,旋即省悟过来,以为虞清早知道祝家姐妹下山救父的事。

    虞清摇头道:“这不是明摆的事吗?如若东城的人抓的是我,你又会怎么做?”

    “我当然是想办法救您了。”

    虞妩恍然而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祝焱落入东城之手,祝家姐妹无一刻不想着救人,来到三声洞也是希望得到御家的援手。事实上祝英秀已经多次想离开三声洞,返回飞鹰峡救人。

    “看来必是御家人答应相助,所以英姿姐和英秀姐动身去救祝伯伯了,她们不愿告诉我们,肯定是不想让我们心中不安。”

    虞妩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凭着她对祝家姐妹的了解,只要把捉到她们的真实想法,不难推知她们的去向。

    “吃饭吧。”

    虞清不愿多谈,将鱼块煮烂后,盛了半盆,端了上桌。

    虞妩心不在焉,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事,祝家姐妹瞒着虞清也是一片好意,便是虞妩也不愿虞清再为此事涉险。现在她揭破了此事,如若虞清挺身前去助战,即将安定下来的生活恐怕要成为泡影了。

    虞清喝了两口鱼汤,放下碗筷道:“小羽,你往后有什么打算?这一路多亏了你帮忙,我看你年纪轻轻,修为不凡,该不会打算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在这穷山僻壤终老吧。”

    明钦从仙界而来,比虞清更了解此后的变局。龙族大军击破东海神族之后,祖龙踌蹰满志,率领数百万大军征伐天界,誓要一举荡平神族,统一三界。不料银河一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混世四猴揭竿为兵,斩木为旗,登高一呼,群雄并起,天下大乱,地界又陷四分五裂的状态,再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我想去龙城见一位朋友。”

    不管时局如何发展,总不能坐以待毙。时势造英雄易,做造时势的英雄甚难。但前者无代无之,不过是一世魁杰而已,后者才百代所宗的圣贤,凤毛麟角。

    如果能让祖龙与民休息,龙族帝业未始不能多历年岁,也可以避免一场三界浩劫,当然这种可能很小。

    春生秋杀,宇宙生灭之恒理。有人说,天地不仁,有人却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都是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如若只生不杀,三界早就人满为患,优胜劣汰本是生存竞争的必然结果,没有什么仁或不仁可言。

    仙家将竞争至为激烈的时代称作浩劫,劫数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劫数有天灾、有人祸,或者天灾人祸并至,天灾的部分可能人力难以挽回,人祸还是可以控制和减轻的。

    世间不会没有竞争,孔子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周公制礼作乐,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虽然说春秋无义战,毕竟还有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诸夏之间以礼交涉,俨然为文明之国。到了战国末世,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战争成为竞争的惟一方式,自然要惨烈百倍。

    “年轻人四处走走,没什么不好。不过龙皇刚愎自用,雄力自视,你若有机会接触到他,可千万要当心呢?”

    虞清知道墨羽是凤凰国大将墨燕的孙子,可能也听说过墨津和萧青衿的旧事,萧青衿是天魔宗萧青玄的二妹,凭着这层关系,墨羽和龙庭也不无瓜葛,面见龙皇并非不可能之事。

    虞妩轻哼道:“天下人都怕龙皇,他莫非是三头六臂不成?有机会倒想看看他是何模样。”

    “妩儿,你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吗?”

    虞清看着虞妩,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虞妩娇躯微震,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喃喃道:“我的父母……”

    “是啊,你们跟我来。”

    虞清起身走进里屋,明钦和虞妩对视一眼,满心好奇跟了进去。就见虞清坐在床边,解开行李,摸索了半晌,掏出一个朱红色的锦盒。

    “爷爷,这是什么?”

    虞妩跟在虞清身边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件物事。

    “打开看看。”

    虞清将锦盒交给虞妩,神情带着一丝惆怅。

    “莫非……”

    虞妩想到这个锦盒可能和她的身世有关,玉手不觉微微颤抖,打开锦盒一看,就见里面放着一尊铜兽,刻的是貙虎之形。

    “这是……”

    虞妩拿起铜兽仔细观察,发觉这铜兽是拼合在一起的两片。

    虞清笑道:“妩儿没见过这件东西,小羽是将门之子,想必是认得的。”

    明钦虽非墨羽真身,但他是仙界之人,智识普及程度较高,就见没见过这件东西也有所耳闻。

    “此物莫非是调兵的虎符?”

    虎符又叫兵符,分作两半,一半授与统兵大将,一半在君王手里,只有合符验证,才能够调兵遣将。

    “不错。这是天禄国的虎符。”

    虞清微微颔首,眼中露出缅怀之色,“当初龙昭王征发倾国之兵,攻伐辟邪国,平阳一战,辟邪王阵前易将,致使我军大败,数十万降卒尽被龙族坑杀。龙族兵围穷山城,辟邪国有覆亡之忧。各国援军慑于龙族军威,逡巡不敢向前,多亏天禄公子窃得天禄国兵符,率领诸侯联军击退龙族大军,才使得辟邪国转危为安。”

    “那这虎符怎么会在您手中呢?”

    虞妩心头惴惴不安,不知虞清会说出什么惊人秘辛来。

    “当时天禄公子誉满天下,为四公子之首。深受天禄王所忌,窃符之举虽然救了辟邪国,但擅自调动兵马,又击杀大将,罪过非小,是以他在穷山城一留就是十年,后来龙族攻伐天禄国,天禄王无可奈何,这才派使节向公子求救。公子以宗庙社稷为重,再度联合诸侯联军大败龙族军队,奈何天禄王对公子嫌恶已深,战事一结束,便收回兵权。公子深知再无可为,平日惟与醇酒美人为伍,不久便谢世了。”

    虞清曾是辟邪国宰相,穷山之围,辟邪国山穷水尽,几乎覆亡,虞清也是躬逢其事,当时有游士劝说辟邪王向龙国割地献降,虞清则力排众议,主张联合诸侯,抗击龙国。

    天禄公子是赫赫有名的四公子之首,四公子多是王室公孙,身份尊贵,又喜欢养士,所谓‘长袖善舞,多财善贾’,故而名满天下。

    但是四公子中惟有天禄公子真有惜才爱才之心,得士最多,名望为诸侯之冠,也是龙族征伐天下的大敌。

    天禄公子一死,诸侯中便再也没有和龙国抗衡的人物了。辟邪国虽有一二良将,也仅足自保,辟邪王又不肯任用,自毁长城,不亡何待?

    “天禄公子的赫赫声名坊间传闻极多,我早就耳熟能详,爷爷就不必多说了。难道天禄公子归国之后,并未把虎符交还天禄王吗?”

    这一节虞妩却有些想不通,天禄王虽猜忌公子,公子却始终克守臣礼,否则以他的威望篡夺王位岂不是轻而易举?虎符既然早就还给天禄王,如何又在虞清手里。

    “天禄公子和天禄王一位宠姬有些瓜葛,据说此姬的父亲为人所杀,连天禄王也无法为她报仇,天禄公子派出门客,才为她报仇雪恨。是以她投桃报李,为公子窃取兵符。天禄王猜忌公子,公子留在穷山城不敢回国,这位宠姬也渐渐失宠。之后公子归国,天禄王为示既往不咎,此姬也再蒙宠幸。不久便怀了一个孩儿,但公子旋遭废毁,此姬也大受冷落。这孩儿生下之后,此姬将她和虎符一起送与公子,请他代为保全。但公子已是自身难保,当时老夫捐弃禄位困守天禄国都,公子知我是可以信托之人,送了我一些盘费,让我带着她离开,将其抚养成人。”

    虞清说到这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虞妩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这般说来,我的父母就是天禄王和姒姬了。”

    虞清微微点头,叹息道:“如今六国皆亡,你的身份已经无关紧要。不过你已长大成人,老夫筋力日衰,陪伴你的日子是不长了。将来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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