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如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可是内心却如沸腾的水蒸煮著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夜风环阴阳极你确定他死了吗?

    犹记得司马南将死之时唇边掛的笑容有一丝嘲笑、一丝悲悯一丝同情还有一丝心疼看得人心悸。难道他什麼都知道?知道他阮瞻的人生不过是一场笑话一个没有意义的骗局!

    他问了司马南三个问题:第一他们之间的关係;第二他的身世;第三他父亲的离奇死亡?司马南只回答了这三句话再无一句解释。当时他并不觉得司马南在故弄玄虚因為他认為司马南不明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对於第一个回答他立即就知道了答案。

    夜风环。

    他不知道父亲是什麼门派但是知道父亲这一门派中最厉害的一种叫风刃的法术后来他之所以先修练火手印和掌心雷就是因為风刃对灵力的要求更高他要在解开自己封印的情况下再提升一下实力才行。而他小时候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偶尔看过一次父亲使用风刃把一个很凶很厉的鬼魂打得瞬间消失就很喜欢。可是他虽然喜欢却不向父亲开口要求学习因為父亲总是传递给他这样一个信息--他们只是两个相守在一起的陌生人不必太亲近他也不够资格索取不属於他的任何东西。当时他八岁还没开始被父亲强行教授任何关於道术的知识。

    那一年夏天他和万里与街上的大孩子们打架受了外伤。由於他瞒著伤情不报使伤没有及时清理而感染最终导致高烧不退在医院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捡回小命被父亲接回家中静养。

    有一天晚上非常闷热他躺在不透风的房间裡感觉难受极了却因為乏力无法到院子裡去乘凉。正想著要怎麼办时却忽然见父亲慢慢踱了进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因為他们父子俩平时很少说话父亲更是绝少进他的房间从他被收养的那一天他就学会了生活自理。就见父亲在房间裡踱了一会儿步子好像有什麼难以决定的事一样。然后就坐在了他的床头姿势瀟洒地向半空一抓再挥到他的脸上。

    立即他感到了一股温柔的凉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那风由远及近在碰到他脸的一瞬间突然向四周扩散开来像一个环一样套住他的头然后沿身而下。

    那时他还太小虽然已经养成了现在的个性但毕竟孩子气这风让他觉得又舒服又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父亲说再来一次行吗?

    父亲没说话但又做了一次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做了整晚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著就算在梦中也感觉那风环一遍遍吹抚著他让他感到又凉爽又温柔。

    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父亲也不见了踪影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夜的事情。他一向严厉寡言的父亲掛著若有若无的笑意哄著他安慰著他还抚摸了他的头就像个最宠溺孩子的父亲一样。事后他鼓起勇气问起那种法术的细节父亲告诉他那叫『夜风环』是当年父亲的师父也就是他的师祖為了逗徒弟开心而自创的小法术没什麼用处但是除了父亲外只有师祖才会。因為师祖答应过父亲那只是為他创造的法术绝不会传给别人。

    所以当司马南带著一丝慈祥的神态说起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立即就知道师马南是他的师祖。这是多麼可笑啊无论曾经怎样的生死相搏他竟然打死了自己的师祖!

    而当『阴阳极』这三个自进入他的耳魉的震惊更是无法形容!他不明白司马南怎麼会知道这件事!

    他的脚底从小就有一块奇怪的黑色胎记因為不疼不痒他从未在意过但是有一次父亲无意间看到后就告诉他说那种胎记绝无仅有名叫阴阳极有阴阳极的人都有强大的天生良能并且只在亲生父子间传承什麼时候他看到有其他人脚底有这种胎记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幼年的他听到这句话根本不信这种说法。他固执地以為原来家裡的男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胎记但是却知道那个人厌恶他把幼小的他丢到运煤车裡!他非常憎恨那对丢弃他的男女如果不是因為离家时年纪太小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的人他甚至有过报復的念头!

    可是今天看来他竟然恨错了人!那对扔了他的人不过是他的养父母当人家现他的奇异之处怕他厌恶他是情有可原的他恨了根本不该恨的人。而亲生的父亲却冒充养父待在他身边十几年什麼也没有对他说只是冰冷地对待著他!让他在渴望爱而得不到的情况下还背负著恩情的重担小心翼翼的接受、顾虑重重的反抗、还对他的『恩赐』充满感激!

    想必父亲当年『无意』告诉他的这一番话也是有意而為的吧。可这是為什麼?為什麼他作為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不肯承认?在他还未记事的时候是父亲丢弃了他还是把他送人了?后来他被送回来时是有意的安排还是冥冥中的巧合?

    终於他明白了他被那隻鬼送到父亲身边时他眼神裡那复杂难懂的神色!他一定在当时就知道面前的小孩是谁?所以接受还是拒绝爱还是恨好奇还是惊喜?在那一刻一定全部拥上过他的心头。

    但知道又如何?為什麼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般冷酷无情一点温暖也不给他却又教给他那麼多东西?是厌恶他还是害怕他?是不得已收留他还是另有打算?就算养一条狗也会偶尔和狗嬉戏一番会抱著他抚抚他的毛為什麼他就能做到那麼冷漠。好像一点感情的瓜葛也不想和他產生?一点也不想和他有深刻的联繫?他不是他最亲近的最血肉相连的人吗?!

    那麼又為什麼给他一点温暖的回忆那个夏夜裡挥动的夜光环那烙好的蛋黄草饼?还有;為什麼要告诉他阴阳极的事是要暗示什麼吗?

    想到这裡阮瞻从心裡浮上一阵悲伤的冷笑来。不重要了这是多麼可悲啊!他一向以為自己够冷酷了可是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至少他还有感情知道对恩人要报答对朋友要以心相交对心爱地女人要爱如珍宝。可父亲呢?

    亲莫若父子可是他却能和自己的儿子如施恩和受惠的一对陌生人一样相对了十几年他还能平静地告诉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将来会有一个像死刑一样地逢三之难。好像他的生死与他无关。

    所以那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父亲死了也好活著也罢都与他没有关係。反正他是不想与自己有牵连的反正他一直隐瞒著这天大的秘密。再说当年父亲诈死也可以瞒过他现在他很确定父亲死了至少肉身是如此。但以前為什麼会诈死?现在為什麼会出现?现在為什麼会出现?又是被谁所杀?魂魄去了哪裡?那个一直看不见的人是谁?这都与他无关他不想介入!

    愤恨还是伤心阮瞻说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的生与死都是如此无聊他还未成年时就知道自己的逢三之难了他之所以能在明知死期的情况下平静的活下来就是因為当父母拋弃他时有养父可以收留他他觉得為了这份养育之恩他不能自己率先放弃还要找出养父的死因。可是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他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种类似兇狠的想法真想即刻结束生命让上天的安排和父亲的预言全部落空!根本不会有逢三之难因為在此之前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脖颈裡湿漉漉的是谁在那麼伤心的哭泣?是哪裡来的温热从他的胸口一直传递到全身?

    阮瞻在生出那股绝决的厌世之心后突然感觉有异。拉回恍惚的心神才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左手握著那柄有了一条血线的晶刀右手指著半空似乎要踏空而去只是腰间死死缠著两条手臂一个人紧紧贴在他胸前。

    「你要到哪裡都要带我去下地狱也一样!」一个声音含著泪意任性地说。

    一瞬间他清醒了过来!

    这裡是小夏的房间他的晶刀是藏在这裡的书架上的他的内心意识正指挥他回到老家去在老屋中结束生命以对抗这所有不公平的安排!

    「小夏放开。」他疲惫地说。他是如此爱她可是此刻连这种爱意也让他无力承担。

    「我不!我不!」伴随著回答勒在阮瞻腰间的手臂更紧了差点让他断气。

    「放开我小夏。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要走并且永远不回来了!」

    「没有。」

    「就有!你别骗我我不傻。我也不放开不然你一闪就不见了!我拦不住你所以你要去哪裡就随你去可是你要带上我!」小夏继续哭泪水洒在阮瞻的心窝上让他的心酸涩得丧失了憎恨的力量。

    「别哭啦有人死了吗?」他试图开玩笑「啊是有人死了可是死的是我的父亲被背叛的也是我你哭什麼啊还那麼伤心?」

    「我是在替你哭因為你不肯示弱。」小夏略抬起头看著阮瞻冰冷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上虽然看似平静但眼神中充满了决然和愤怒所有的线条都绷紧著好像要和不公平的命运决一死战!神色中还饱含著无尽的悲伤、无奈让她恨不得以身相替想替他疼替他伤心。為什麼同样是人只有他的命运格外不同?為什麼他要背负别人不需要背负的东西?為什麼只有他生活得那麼艰难、那麼没有希望?

    自以為了解他可这时才知道他是如此倔强当面临这彻底的打击当他从小就构建的心灵世界一瞬间崩溃他竟然还强迫自己挺直著腰桿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一点软弱。没有关爱的、屡被排斥的悲惨童年塑造了他孤独、强硬、顽韧的个性但他也许不知道无论一个人有多强也有软弱的权利!

    所以她更心疼他的倔强他坚强外表下的脆弱!

    「替我哭?」阮瞻呢喃了一句话语中的情绪不明。

    小夏拉下他停在半空画符的手臂解除他会突然消失的威胁然后用力掰开他另一隻握得死紧的手毫不客气地把那有可能是宝物的晶刀拿出来随意扔到地上再把他的双臂围上自己的肩膀。

    「现在你来抱著我。」小夏温柔地说「把你所有的不满和伤心都过渡到我身上让我替你把这些难过的事都哭出来。」

    「小夏!」他无奈的想挣脱可现她死拉著他不放。

    「你為我做了那麼多就让我也帮你一次。」小夏泪光闪动「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一起做现在放你走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要帮你卸掉重担。来啊算我求你也好你只要放鬆只要有一分鐘不强迫自己就好!」

    他身体僵硬小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弯了一点身体若有所无地压在她的肩头。

    她的体香和髮香后颈中温热的气息让他心裡的冰山突然裂开了一角。他想抵抗可是她拼命地想融化他。他犹豫著不能确定是不是该顺从她。

    试试吧也许放鬆一下就没那麼累了。在她面前他还有什麼顾忌?而且不听她这句话她真的不放过自己纠缠个没完没了。不然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放鬆就好了反正他并没有多少时间。

    这些想法模糊地在他心裡划过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放鬆了。身体的放鬆带来了情绪的放鬆而当他绷紧的神经放弃了抵抗那些没人知道的往事全部涌上了心头使他渐渐放弃了偽装抱紧了怀裡的人把身体裡所有的负担都向她释放身体上所有的重量也都掛在了她的身上。

    感觉他僵硬的身体变的柔软小夏咬牙保持著站立的姿势。他比她高大很多这样好像站不住一样的让她支撑重量害她差点跌倒。可是她很高兴他能从刚才那种突的情绪中慢慢解脱很高兴可以给他一点温暖。他实在是个可怜的男人虽然外表优雅、个性强悍可是越强的往往也是越弱的她真的很高兴可以帮他分担。

    他还是没有哭或许早已经丧失了这个功能不过他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著而她就任他无声的宣洩著这麼多年的孤寂、心酸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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