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喘息声急促、慌乱听来让人倍感惊惧。一名老者咬着牙状似痛苦难忍只听他嘶哑着道:“你……你说……武英皇帝真在那洞里?”

    一名方脸汉子端坐一旁回话道:“正是。属下曾在洞中见到一幅石棺一身龙袍想来皇帝真在洞里待过。”

    那老者吞了唾沫倒抽口冷气颤声道:“那先皇呢?你亲眼见到他了?”

    那方脸汉子摇了摇头道:“属下没见到。不过洞里景象太过怪异照属下看皇帝断无可能独活十之**已然死于非命。尸骨多半给剧毒侵蚀或被什么野兽咬烂了这才找之不着。”

    方脸汉子正自述说猛听一声哽咽跟着泪水洒落那老者竟在掩面痛哭。

    “侯爷您怎么了?”方脸汉子极为诧异连忙站起身来。

    昏暗的斗室中柳昂天低头垂泪他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羊皮哽咽道:“错了……全错了……我从头到尾都错了……霸先公我对不起你……”说着抱住了头咬牙切齿好似悔懊至极。

    斗室中另坐两人这两人身着朝服方值少壮年纪其中一人面貌俊美正是杨肃观他平日模样清雅但此刻面色却苍白无血想来是被两人的对答吓坏了。另一人模样更见紧张那人身高体壮生了一张四方国字脸此时却低不动额上冷汗不住落下连袍子也给浸湿了正是伍定远。

    耳听上司痛哭伍杨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十分担忧。

    过了良久柳昂天缓缓抹去泪水他望着窗外时值午后窗外天色阴霾似要落下倾盆大雨。他将手上羊皮放了下来低声叹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命。”他看了杨肃观一眼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道?”说话间又已恢复雍容器度。

    杨肃观道:“此事只我和定远二人得知。其他别无他人知晓。”

    柳昂天微微颔转头看向伍定远。伍定远心下一凛急忙回话:“属下自离天山以来始终守口如瓶。方才是第一回提起此事。不论是秦将军还是韦护卫没人知道内情。”

    柳昂天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他点了点头从几下摸出一柄匕跟着手腕一挥刀刃竟向伍定远割来!

    伍定远大吃一惊左掌一挥已将匕挡住他颤声道:“侯……侯……爷你……你……要……”惊骇之下竟连话也说不清了。一旁杨肃观也是骇然出声全身颤抖想要出言相劝却也不知该当如何。

    匕给人挡住柳昂天只摇了摇头他猛地将刀刃抽回转朝自己手臂刺去!

    众人惊呼声中柳昂天已割破自己的手臂只见鲜血涌出柳昂天取过一只茶碗让赤红的血水滴落碗中。跟着将匕搁到案上。

    伍定远至此方知原来柳昂天不是要杀他只是要他手臂上的血却不知是做何之用。

    满心担忧之间只见柳昂天弯下腰去从桌下取过一坛烈酒拍开封泥一股浓浓的酒香飘了出来看来是坛百年难得的陈年好酒。柳昂天更不打话只提着酒坛把浓郁琼浆倒入碗中。三人心事沉重那香气便再浓郁十倍也难让他们展眉。

    斗室中一片宁静除了酒水入碗的哗哗声响就只听得柳昂天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良久柳昂天将酒坛放下跟着将酒碗端起高举过顶神态庄严肃穆。

    伍定远见柳昂天行径异常心下甚是害怕忙向杨肃观望了一眼只见杨肃观低头不动长眉纠结脸上神情凝重似也在沉思什么。

    万籁俱寂中柳昂天缓缓跪下双手端着酒碗朝北方拜了几拜肃然道:“臣征北都督柳昂天今日权以此酒向天誓柳昂天有生之年誓死效忠当今天子永世不生2心。”他顿了顿回望向杨伍二人大声道:“柳昂天若违今日誓言柳氏一族满门抄斩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语声激昂赫见森厉。伍定远听这誓言如此恶毒心下直是震惊难言。

    柳昂天喝了酒水起身望着杨伍二人淡淡地道:“你们一起过来照我的模样起个誓。”

    伍定远恍然大悟心道:“侯爷怕我卷入朝廷的争端里这才要我立誓效忠皇上。”满心混乱之间想起“披罗紫气”记载的一段话照那书上所言自己身负真龙之体须得扶持先皇回归正统可是只要自己喝了这碗酒水那就万事俱往矣。

    柳昂天转头望向伍定远将匕递了过去似在等他动作。伍定远惊疑之下迟迟不敢来接。一旁杨肃观却霍然站起他走了过来自行接过刀子凝目来望柳昂天。

    只见杨肃观目中生出异光霎时便将手指划破鲜血涌出直落碗中。

    柳昂天点了点头甚是嘉许道:“杨贤侄为了朝廷平安你现下立个誓。”

    杨肃观双眉一轩取过酒水跪地道:“臣杨肃观今日权以此酒向天誓臣必效忠吾皇为所当为永不犹豫。若违此誓杨肃观天地不容死于至亲挚爱之手。”言毕喝了口血酒跪地拜了几拜。

    杨肃观站起身来与柳昂天一同凝视着伍定远似在催促他快些誓。伍定远吞了口唾沫心道:“说不得了。现下武英皇帝已死却要我怎么效忠他?我便想完成那位前辈的心愿也没办法可想。”他见柳昂天的脸色隐隐带着焦虑心中又想:“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照他的心意办事未免对不起他。”

    心念于此再无犹豫终于取过匕划破了左掌掌心。鲜血滴入酒中慢慢晕散烛光照映之下望来倍感凄绝。

    柳昂天轻声道:“定远为了朝廷也为了你自己忘了神机洞里的事也别管这段故事的是非黑白从今之后咱们专心效忠当今天子。知道了么?”说话时语气萧索好似有什么伤心事却又让他莫可奈何。

    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他从杨肃观手中接过酒碗学着柳昂天样子将酒水高举过肩跟着双膝跪倒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臣伍定远向天誓今生今世永远忠于当今天子绝无2心。若违此誓若违此誓……”说到此处心下忽感战栗他顿了顿眼看柳昂天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猛地一咬牙大声道:“若违此誓叫我伍定远天打雷劈全家男盗女娼死于非命!”

    柳昂天神色大慰将伍定远扶了起来温言道:“有你这番话天下一定太平。”

    伍定远抹去脸上冷汗正要回话猛见窗外闪过一道闪电远处雷声隐隐竟是下落了淅沥沥的春雨……

    “启禀江大人人都到齐了。”

    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全身湿透正在门口叩禀告。书房里一名中年男子低头批阅奏章他听了说话却是头也不抬迳自道:“快快有请。”

    那男子急急答应一声快步行出。

    京城太师府执掌当今朝廷最高权柄的处所深夜大雨蒙蒙水雾之中更见肃杀之气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一众下人早早被喝退大批锦衣卫高手纷纷进驻好似有什么大事生。

    书房宽阔地铺虎皮梁绘龙凤江充轻袍缓带手提朱笔自坐案后左右两人护卫在侧左是罗摩什右是安道京堂下摆着七张空椅却不知是给什么人坐的望之神秘无比。江充放下笔来回看向罗摩什微笑道:“罗摩大师今夜是咱们江系的大会平常很难见到。你日后要做我的智囊可得多看着点。”

    罗摩什心下一惊忙垂手道:“属下知道。”自四王子叛变失利之后罗摩什便转赴中国投奔江充麾下此次密商是他第一回与闻大政他见气氛凝重更是不敢多置一词。

    过不多时一名黑衣人当先走进后头跟着六人分作两列个个头戴黑罩身上都被大雨淋湿。罗摩什心下了然知道这几人便是江充全力拉拢的七名盟友这七人若在关键时刻难非但能够轻易推倒刘、柳两大派尚足以一举控制京畿也是为此这七人的身分自须百般保密。料来若把这七人的头罩掀开定会引一场惊天动地的斗争。

    罗摩什心下暗自揣测看江充此时召集这七人当与天山一事有关罗摩什虽不曾窥得神机全貌但以江充的审慎观之料来这段秘密非同小可当真足以震动天地。

    这七人进了房门也不行礼迳自坐下安道京端过一盆熊熊炭火放在厅内让众人烤干衣裳但那几人任凭水珠滴落身上衣衫湿黏却无一人理会。

    房内诸人安静无声只听得院中大雨滂沱水花飞溅。江充微微一笑道:“天候不佳江某还劳动各位大驾真是过意不去了。”

    一名黑衣人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哼了一声道:“江大人明白就好。大家暗中为你办事哪个不是冒着生死之险?你冒冒失失的召集我等可有什么大事?”口气森厉隐隐带着不悦。

    江充却也不以为意微笑道:“我找你们过来当然是有大事生出。请诸位千万放心江某与各位高贤交朋友绝不会亏待大家。”

    原先说话的黑衣人哼了一声低下头去便不再言语。

    江充迳自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道:“这里先请教东厂的事。不知刘敬那厢如何了?可有什么动静?”

    罗摩什站在一旁猛听这话心下登时一凛知道江充已在刘敬身边安排了心腹探子只不知是那人是谁。

    左一名黑衣人略移身躯尖声道:“据东厂那里传来的消息总管刘大人近日便要送上奏章弹劾阁下擅自出关调动部队一事。”

    这人嗓音尖锐听来如同钢刀交磨实在难听之至只是东厂诸人尽皆出身宦官却也不易分辨出嗓音谁属。

    江充点了点头冷笑道:“刘敬想要整我可没那么容易。上回东厂私运官银出京案子还没水落石出哪我这就吩咐下去明日请刑部回敬他一本大家看着办吧。”他哼了两哼道:“宫里呢?这几日有什么异状么?”

    一名黑衣人咳了一声这人身高膀粗虽然坐在席上却比常人站立还高一个头看这人体态如此威武料来定隶属“大汉将军”乃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之一。只听他道:“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琼贵妃月前无端出宫不知去干些什么。”

    江充眉头一皱道:“这女人自来不安分姘头更是不少。她此番出宫可与宁不凡退隐一事有关?”

    那黑衣人摇头道:“此事尚不清楚大人若要细查还须费点手脚。”

    江充如何听不出中间玄机想来这人是要些钱两使唤他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安道京道:“你一会儿取我令牌上府库拨十万两白银出来。户部那里便用修缮长城的名目交代吧。”

    那黑衣人听得白花花的银子落袋登时大喜拱手道:“多谢江大人。”

    罗摩什听了两人对话更感惊叹。看这江充权柄如此惊人国家府库里直通自家私房几下手脚动过要使便使方便简单也难怪这许多正直大臣都视他为眼中钉了。

    江充喝了口茶又问道:“柳昂天那儿呢?那伍定远把秘密透露出来了么?”

    罗摩什听了这话心下更是惊叹:“连柳昂天那儿也有密探江大人实在神通广大。”诧异之中更对江充敬畏有加。

    一名黑衣人缓缓站起这人身材修长形貌不似武人只听他回话道:“回江大人话。据说那位伍制使已把事情透露出来柳昂天已然得知秘密。”

    罗摩什听这声音斯文老迈至少有六十来岁只是他脸面被黑罩盖住却认不出是什么人。罗摩什心下起疑:“柳门中人要不便是年轻之辈再不便是高大武将怎么会有这等人?”他暗自猜测那人身分一时却又猜之不透。

    江充冷笑道:“伍定远说出来了么?嘿嘿这小子捕快出身生性怕事我看他心里藏了这件秘密八成吃睡不安定要找个靠山才觉稳当。”

    其余几名黑衣人听了这话都是嘿嘿冷笑一人伸手出来在喉咙上比了一横。罗摩什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一看这人手势便知他要杀伍定远灭口想来这位制使的性命堪虞了。

    江充却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杀他。伍定远性格中庸不是什么狠角色便算武功有成也成不了气候。把他性命留着日后还有用处。”他举起茶杯啜了一口道:“日后事态怎么展关键在柳昂天这老东西如要深究天山里的秘密那可难办了。”

    那苍老声音轻轻一笑道:“此事大人倒可放心。柳昂天把羊皮焚毁了。”焚毁羊皮那便是弃守之意几名黑衣人听了这话都是哦了一声自是甚为讶异。

    那江充老奸巨猾听了这话却是一阵哈哈大笑。只听他笑道:“聪明聪明。柳昂天家里几百口人遇上这等天地巨变还是明哲保身为上果然不敢妄动。”他抚掌微笑道:“照此看来柳昂天那儿不足为虑咱们也不必再去招惹他。免得逼急了反把他推到刘敬那边。”

    听到“刘敬”二字一众黑衣人身子都是一震显得甚是恐惧。江充嘿嘿冷笑道:“东厂那边咱们要多多留神。你们这几日把人盯牢。倘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回来通报。”

    他口气虽然平淡但那三言两语之间却不知隐藏了多少杀机不能不让人心中寒。

    众人答应一声正要告辞忽听一人道:“这儿还有一事要问大人。”

    江充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道:“只管说。”

    只听那人道:“这回护送和番柳昂天的几名手下立了汗马功劳现下送上奏章说是要讨些封赏江大人怎么说?”

    江充哈哈一笑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他从不亲自过问正要答应忽然心念一动想道:“姓柳的一向不给我面子这回还专门派人去西疆查案我若不给他排头吃吃日后还得了?”当下笑道:“把奏章仔细瞧过只要能刁难他们尽管下手去干。”

    那黑衣人连声答应便自走出罗摩什看在眼里心知京城里又有人倒楣了。他心下暗叹想道:“芸芸众生的起起伏伏往往便在这些大人物的一念之间可怜这世间又要生出许多不平事了。”想起众生如同蝼蚁更觉自己应当加倍狠辣否则这辈子定是难以出头。

    眼下别无大事一众黑衣人便纷纷告辞。安道京忙抢了上来替众人开门送行看他神态卑下料来那几人的身分非同小可定是四品以上的朝廷要员这才让安道京举止如斯恭谨。

    众人鱼贯行出书房便又空了下来。只余罗摩什与江充二人。罗摩什松了口气正要稍懈忽听江充一声叹息听来甚是沉重。

    罗摩什心下一凛斜目看去只见江充低头向地口唇轻颤似在祝祷什么。

    罗摩什暗暗心惊先前江充胸有成竹何等轻松暇意此刻却怎变得如此恐惧?他见江充面色铁青喃喃自语料知事态极为严重忙运起内力去听要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

    断断续续间只听当代权臣低声祝祷语音含混不明:“求上苍保佑让‘他’死让‘他’死只有‘他’死朝廷才能太平死吧……死吧……别再出来作祟了……”细细听去那声音中隐隐带着哭音好似一头精疲力尽的野兽在那哀声低嚎听来直是让人心头毛。

    罗摩什面色惨澹急忙收摄心神只低头垂手不敢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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