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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渊走后,和珅同冯霁雯说起了此事。

    冯霁雯听罢,略感惊讶了片刻,遂问道:“程大人既想要这棋谱,着人另行抄写一份便是了,为何非要如此麻烦呢?”

    说是他不便出面,欲托她向况太妃寻要那本棋谱,还说……只要太妃肯让出这本棋谱,不管提出什么条件,他定当竭力办到。

    说的好像是要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把棋谱搞到手似得……

    和珅微一摇头,解释道:“程世伯的意思是想要况太妃手中的原谱,而非是这棋谱中的内容。”

    冯霁雯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甭管新的旧的,里头的内容都一样,作何非要那本原谱呢?

    “这一点程世伯倒是未有提及。”和珅说道:“但我猜测,大约是这棋谱于他而言,有什么别样的意义也未可知——”

    他看得出来,程渊在意的并非那棋谱中的内容。

    当时翻看起来,不过寥寥几眼,且神情落寂。

    似是落寂于……并不是自己想要看的那一本。

    他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功夫向来极好,这一点冯霁雯是没有怀疑的,可听罢和珅的猜测之后,她却不由犯了难。

    “那本棋谱,太妃十分爱重,我当时跟她缠磨了许久,她也不见松口。”她说道:“故而程世伯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不好办都是含蓄的说法。

    太妃那性子,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吗?

    那才真的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

    “无妨。”和珅笑道:“夫人只需代程世伯与况太妃将意思传达便好,若况太妃执意不肯让出棋谱,断也没有勉强的道理——程世伯对咱们和家照拂极多。区区举手之劳,总也不好驳了他的意。”

    这个道理冯霁雯还是明白的。

    不管成与不成,她将话带到了,便是为人晚辈的一番心意。

    冯霁雯点了头。

    “那就有劳夫人跑一趟了。”和珅笑着替她倒了杯茶水。

    一旁的小仙瞧见了不由有些想要发笑。

    她家大爷没什么旁的不好。唯有一点——在太太面前,极爱抢她们这些丫鬟们的活儿。

    譬如添茶,但凡太太身边有大爷在,便决计是用不着她们来操心太太会吃到冷茶的。

    偏生这下人的活计由大爷做出来,却又出奇地自然。半点儿不让人觉得是为刻意为之,亦或是蓄意地去讨好太太。

    瞧着就像是发自肺腑的细致以待,没有半点不自在。

    不去论什么男尊女卑,或是身份高低——或许真正的夫妻间就该是这样吧?

    小仙暗暗想道。

    ……

    听闻程渊三日后是要随阿桂一同离京返回任上的,受人之托的冯霁雯也没敢耽搁,翌日一早便动身去了静云庵,就棋谱一事跟况太妃打起了商量。

    “你这都是给我惹的什么麻烦事。”况太妃听罢她的来意,停下了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转过头来冷冷瞥了冯霁雯一眼,皱眉说道:“好心准你抄份棋谱。倒还给我抄出麻烦来了。”

    冯霁雯知她清静的惯了,素来是不爱理会这些世俗杂事的,心下也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是以上前挎住了况太妃一只手臂,半是讨好半是认错,“我也没想着会有人忽然对您手中的原谱起了意——我跟您保证,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本只是想着要借这棋谱跟和珅略表一番谢意而已,可谁料会入了程渊的眼?

    况太妃见她像是只猫儿似得黏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时好气又好笑。

    冯霁雯这股子做错了事情向来半句辩解没有,痛痛快快儿认错的性子,最是让她发不起脾气来。

    却还是没得商量地道:“你且回绝了那人。说我这棋谱恕不外易,让他不必多费心思了。”

    冯霁雯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到底是背着任务来的,好歹也要试着努力一二,至少要将情况讲明才为妥当:“要寻您手中这本棋谱的人说了。不管您提什么条件,他都定当竭力应允——我还听和珅说,他与这本棋谱,只怕还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意义牵连,故才大费周折地想要得到您手中这本棋谱。”

    况太妃听到前半句时便已是疑惑,待听完冯霁雯整一番话。眉心已是紧紧蹙起,一瞬不瞬地看着冯霁雯问道:“你口中所说的此人,究竟是何人?”

    什么叫做非比寻常的意义牵连?

    这人有臆想症吧?

    那可是她的东西。

    冯霁雯想了想,觉得也无不可说的道理,便告知了况太妃道:“乃是云南提督程大人。”

    然而她口气平淡所道出的这样一句回答,却使得一旁向来还算镇定自若的玉嬷嬷当即露出了惶然的表情来。

    她脸色微白地看向坐在榻上的况太妃。

    况太妃不自觉握紧了手中佛珠,当着冯霁雯的面儿,面上却未露出任何波动来。

    “隐约似听闻过这位程大人的名号。”她再次回绝道:“可这棋谱陪在我身边多年,我从未想过要将其赠出。你只管回这位程大人一句,君子不夺人所爱。”

    冯霁雯闻言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好么,都上升到君子的人格之上了,这可真是够决绝的……

    看来是真的没戏了。

    她心下有了结论,也不再多费无用的口舌。

    只微微叹了口气点头应下来。

    可这一趟总也不能白跑……

    蹭顿饭再回去吧。

    ……

    福康安今日一入宫,便发觉了不对劲儿。

    他近来事忙,多是待在官学里,没怎么往尚虞备用处跑,之前的事情没工夫留意,可这接连两日,他都未有看到过和珅了——

    昨日似乎是休沐,可今日怎么也没见着人影?

    这算怎么个意思,公然擅离职守吗?

    他招来一名侍卫查问究竟。

    那侍卫见他满面严肃。片刻不敢打顿,立即将和珅被提拔为御前侍卫一事告知了他。

    “万岁爷亲口提拔的?”福康安大为意外地皱眉。

    他怎么没听说?

    被万岁爷亲自提拔为了御前侍卫,这事儿按理说可不小,怎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这瞒的也真够严实的。

    姓和的没张扬。冯霁雯竟也难得耐住了性子没跟人大肆炫耀,倒是有些长进。

    呵呵。

    福康安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啧,这都做的什么统领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不说了。就连下头的事儿都弄不灵清……”

    福康安走后,这群闲得发慌的八旗侍卫们在背后议论了一阵。

    “可不是么,若不是仗着家世好,又是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尚虞备用处的统领一职,哪里轮得到他呀?”

    “啧啧,这可真是人同命不同啊……”

    “不过话说回来,福三爷这是同和珅有什么仇怨过节么?这些日子和珅在他手底下,可没少吃苦受累——”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福康安不经意间的针对。

    “谁知道呢……”一名嘴里叼着干草的侍卫百无聊赖地说道:“咱们管好自个儿就行了,可别学和珅招惹了这位爷。到底咱们既没福三爷的好出身。也没和珅那个有幸被万岁爷赏识的好运气。”

    “哈哈,就你这大字不识仨两儿的熊样,就真有那个机会,拿什么来博万岁爷的青眼?拿你来斗蛐蛐儿的三脚猫本领么?”

    “去你的!”

    “别闹了你们,说点儿正经的。我听我阿玛说,于公子那案子差不多已经要了了,横竖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届时于公子出来,咱们可要去赶个头茬儿,去给他洗一洗尘,设几桌席面去去晦气吗?”

    “当然要去。咱们一块儿去!”

    “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于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瞧那面相就是个福寿双全的!”

    “哟,你还学会看相了怎么着?可我怎么记得于公子出事儿的时候。你吓得连那晚陪他一块儿去了花楼的事儿都不敢说了,躲在家里整整两日没出门儿呢?”

    “谁说的……那两天我是染了风寒,不宜出门儿!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到时候儿可不许在于公子面前胡说八道,败坏我,要不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得了吧。瞧你那怂样儿!”

    一阵哄笑声在四处响起。

    ……

    于齐贤一案的走向众人多已心知肚明,于敏中昨日于暗下得知了大理寺那边的准信儿,终于睡了个安生的好觉。

    他这做老子的这回是放下心来了,可身为当初提起此案弹劾于敏中的都察院御史钱沣,却是一整夜辗转难以入眠。

    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气愤难当。

    他虽愚直,却并不傻,于齐贤一案背后的勾结,他纵然不知道十分,却也能猜个九成!

    只是苦于拿不出证据罢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处压了块巨石,让他连**都十分困难。

    如今朝廷这般风气,当真令人发指……

    恍惚间,他再度想到了恩师王杰的教诲,和当初入朝为官至今日始终未有动摇过的初衷,直想到手心里发了汗。

    片刻后,竟是狠一咬牙,掀去身上的被子,当即下了床去。

    床内侧一直未有熟睡的金溶丹被他的动作惊醒过来。

    朦胧间抬头看,窗外天色尚是一片灰蓝,还未放亮。

    “东注,你起这么早作甚?”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正穿衣的钱沣。

    “于齐贤一案尚未肃清,如今大理寺得了个假证词便欲行包庇之举,我要再次请奏圣上,将此案延期处理,由我来查明个中真相!”钱沣掷地有声地说道。

    “什么……”金溶丹顷刻间便清醒了过来,盘腿坐了起来,口气焦急地劝道:“那证词是死者家属亲口所言,岂能有假?再者……你作为御史只有上书弹劾的权力,查案本就是大理寺的事情,你难不成要逾权吗?”

    “他们倒是敢查?!”钱沣咬牙怒道:“这背后什么牵连,你不是不知道!这回我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溶丹闻言眼睛赫然瞪大,急忙下了床去,连鞋子也顾不得去穿,一把拽住了转身欲走的钱沣,摇头道:“东注……不可!”

    真让他这疯子去闹,只怕这回连父亲都会被他牵连!

    “上回回金家,父亲什么态度你不是不知道……再有下次,他岂还能容得下你!”

    “我之前并非没有规劝过他!”钱沣满面执拗:“我身为都察院御史,若因己私而包庇窝藏,要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皇上亲赐的顶戴!丹娘,你放手!”

    “我不放!你只顾你的清名,只知文官死谏的道理,你甚至从不将生死身家放在眼中,但你可曾为我着想过?想我堂堂尚书府里出来的嫡长女,嫁你之后可有享过一天的清福,可有过过一日安生的日子!”金溶丹声泪俱下地质问道:“当初你执意弹劾阿斯杰,反被他诬陷入狱,当时我怀胎六月,为了救你四处奔波,极不容易求得父亲援手于你,却因此而不慎小产……你已经让我没了孩子,现如今你还想让我连丈夫都失去吗!”

    钱沣心头陡然一紧,暗暗攥紧了拳头。

    片刻后,终还是狠下心来甩开了妻子的手。

    “钱沣!你今日若敢踏出这房门一步,我便死给你看!”金溶丹抓过针线篮中的剪刀,比在了脖颈处。

    正欲推门而出的钱沣身形重重一顿。

    ……

    临近晌午时分,和宅里来了位小客人。

    是小舅子冯舒志前来探望小叔子和琳来了。

    对于当日和琳在凤西茶楼里的遭遇,冯舒志一直愧疚在心,加上被勒令在家养伤的缘故,故而除了在和琳受伤次日冯英廉差人前来送药材探望时,他也让人顺便捎带了一句问候的话之外,一直都没敢亲自上门。

    直到今日才算真正鼓起勇气。

    且半路上还打过两回退堂鼓。

    踏进和宅的那一刻,又打了一回。

    可到底还是没折回去。

    但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和琳,而是来了冯霁雯这儿。

    哎,真是无语。

    想他当初一个多么**自主的孩子,如今怎么就成了一个‘有困难,找长姐’的小屁孩儿了呢?

    冯舒志暗下对自己有些看不起,可当冯霁雯询问起他的来意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先将和琳的话题按下,暂时先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汪士英和薛达等几位大人今日都被弹劾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冯霁雯问道:“长姐你听说此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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