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自內间行出之时,眼中含着点点泪水。

    方才得了小醒隐晦示意,得知冯霁雯在与小仙说话的秦嫫一直候在外间,眼下得见小仙出来,便唤了她过来问话。

    刚要问一问大爷跟太太的情况,却先一步瞧见了小仙异样的神情。

    “哭什么呢?”秦嫫微微皱眉问道。

    这倒霉丫头,大喜的日子搁这儿红着眼。

    小仙将眼泪往回憋了憋,又咽下诸多无法与人倾述的苦水。

    “奴婢是高兴……”她瘪着嘴,违心说道。

    说话间,将方才冯霁雯交于她的元帕拿了出来,递到秦嫫面前。

    秦嫫一瞧便明白了。

    她喜不自胜地将元帕接了过来。

    真是谢天谢地……

    终于成了!

    望着秦嫫一脸‘大功告成’的模样,小仙心中的复杂之情无法言表。

    同时又觉得压力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能帮着太太瞒秦嫫多久。

    而半日下来望着秦嫫高兴的不成样子,干活儿说话都比平日还要带劲许多,冯霁雯内心深处也不禁涌现出了一丝愧疚来。

    但想到自己倘若一口气将事实真相说给全部的人听,必然会造成十分混乱的局面,便也只能继续愧疚着。

    而这种愧疚直接表现在了她特意拿了私房钱出来,给椿院里的下人丫鬟们又在伙食上改善了一番。

    抱着雨露均沾,宁落一条街,不落一个人的想法,干脆给整个和宅里的下人们都顺带着改善了一通。

    反正也没多少人,全当稳固人心了。

    以上是冯霁雯完整的想法——

    但事实造成的结果却是……

    “太太瞧着真高兴,今个儿的饭菜里多了大半碗鸡肉,还有蛋汤呢!”小亭高兴地道。

    “是啊,我都吃撑了。”小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认真地道:“怪不得娘总是盼着太太跟大爷能早日同房呢,这同了房,果然就是不一样。”

    她对同房压根儿没什么概念,就觉得是俩人同睡在一间房中,如此而已。

    故而说这番话之时,自己单方面觉得再正常不过。

    可其他几个丫鬟,包括小醒在内,都没能做到她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

    没人接小茶这个话,大家各自低头,心中有数。

    反正整座椿院上下,除了冯霁雯本人和已知真相的小仙之外,大家都一致认为这突如其来的伙食改善,是因为俩主子终于同房了的缘故。

    太太此举……显然是想让大家跟着一起庆祝一下。

    所以大家都很配合地保持着普天同庆的精神面貌。

    “……”冯霁雯一脸凌乱。

    ……

    养心殿。

    早朝罢,乾隆让人前去内务府召了和珅前来觐见。

    和珅自内务府赶来之时,恰见乾隆正检查着十五阿哥永琰近来的功课,永琰站在书案旁,一脸认真地背诵着什么。

    和珅在书房门外凝神听了听,只听永琰背的是《资治通鉴》中的一段治国之道。

    小太监躬身进去通传,见十五阿哥还在背诵,便没有立即出声,而是立在一旁等候。

    乾隆见状往门外瞧了一眼,得见一名着官服的年轻臣子正垂首站在门侧。

    “是和珅么?”他问了一句。

    和珅忙应了一声。

    乾隆便道:“进来吧。”

    “是——”

    和珅行入书房之中,永琰便停下了背诵。

    “去里头找你五皇叔去吧。”乾隆对其说道。

    永琰便依言退去了内殿找和亲王弘昼。

    “今个儿的功课,可过你皇阿玛的眼了?”

    弘昼正窝在罗汉床里把玩着烟斗,立在一旁的太监总管高云从替他提溜着一只鸟笼子,笼架上站着一只颜色十分好看的八哥。

    弘昼只比皇兄乾隆晚出生三个月,但许是因为沉迷酒色玩乐的缘故,形容看起来要比乾隆苍老上几分。

    但一副脾性却是有名儿的好相处,没架子。

    永琰并不讨厌这位待他还算不错的五皇叔。

    听他问及自己,便答道:“才考到一半,皇阿玛召见了和珅,便让我找五叔来了。”

    “和珅?”弘昼抬起松弛的眼皮看了在一旁坐下的永琰一眼,道:“怎么又是这个和珅?他到底是个什么官儿?”

    他来宫里的次数不多,但光是见皇上召见这个和珅,少说也有五六次了。

    先前只听说是冯英廉的孙女婿。

    后来似乎办了个案子。

    但他不大关心这些朝事,都只是道听旁说了一些。

    “在广储司里就任郎中一职。”永琰讲道:“另外兼着御前侍卫。”

    弘昼挑了下眉头。

    “内务府的官儿,往养心殿跑跑倒是无可厚非。”他重新低下头去把玩手中的烟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永琰则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内务府呆了有多久了?”乾隆靠在龙椅中,手里握着的就是《资治通鉴》中的其中一卷。

    “回皇上,两个月零五天了。”和珅笑着答道。

    乾隆闻言笑了一声。

    “你记得倒是清楚的很。”又道:“记性这么好,难怪这么擅长算账——看来朕将你放到内务府,倒是选对地儿了。”

    “皇上谬赞了。”和珅依旧笑着。

    “前几日英廉送来的内务府上个月的账目,朕都已过目了。”乾隆望着和珅,道:“广储司里的这笔账,倒被你算得十分细致——”

    内务府向来是个掰扯不清的地方。

    尤其是近几年来,宫中开销铺张浪费,时不时地还有皇子来借银子使,一借便没了影儿,窟窿一个接着一个的漏,补也没法儿补。

    可和珅在广储司呆了不过两个月,不单单把这笔烂账理的清清楚楚,竟还使得入不敷出的内务府转亏为盈了。

    这是乾隆之前未曾想到的。

    就连冯英廉也十分吃惊。

    可‘转亏为盈’这种话乾隆自不会明讲,是以只是夸赞和珅擅于理财算账,细心入微,做事勤恳。

    和珅不骄不躁,一味地谦虚着。

    乾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这么一通称赞后,却刻意未提嘉奖之事。

    反而似无意一般说起了前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郊外流匪劫路伤人性命一案。

    “朕准了刑部提议的判处凌迟之刑。京城已有十余年,未曾办过如此恶劣的命案了。”提到这群人,乾隆眉间便藏着一股天子的威严怒气,“这些草寇之流,过了几年安生的好日子,非但不懂得惜福,反倒还无法无天,敢在京城作乱了——”

    “皇上说的是。”和珅敛起了脸上笑意,肃然道:“视法度于无物者,必当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待从团河行宫回来之后,便要立即执刑。”

    和珅垂首听着。

    “可该怎么赏赐袁守侗,朕心里暂时还没有主意。”说完了罚,乾隆又提到了赏。

    他露出思量的神情说道:“福康安倒是好赏,他一直没个固定的差事,如今历练的倒是可以了,朕打算升他做一等侍卫,御前行走——可袁守侗,一时半刻倒真是不知该如何赏他。”

    此案非同一般案子可比,袁守侗此番办差得力,必须要好好地赏赐一番方可。

    可他才升做兵部尚书没多少时日。

    见乾隆有些犯难,和珅谨慎地开了口劝道:“袁大人有功,自该重赏,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妨待皇上从团河行宫回宫,犯案之人被处决,正式结案之后,再行论功行赏也不迟——”

    他知道乾隆最想听的便是这句劝。

    此案案发突然,结案也十分突然。

    连他同太岳父都察觉出了不对,欲深究一番,他不信精明至此的万岁爷会毫无所觉。

    案子有没有真正了结,兴许都还不一定——

    故而赏赐一说,实在着急不得。

    要不然到时再有变故发生,大张旗鼓的封赏便成了闹笑话。

    被和珅一句话‘劝’到了点子上的乾隆点了头。

    望着半垂着眸站在下方的年轻臣子,乾隆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浓厚起来。

    有能力,又很会办事。

    更重要的是,心思通透活泛,做起事来让人十分省心省力——

    如今放眼整个朝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聪明人’了。

    单单只放在内务府,未免有些屈才了。

    乾隆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手中书卷轻轻敲打着书案。

    ……

    今日小醒与小茶外出为冯霁雯采买些常用之物,临挨着晌午头儿,从外头回来之后,带回了一个消息——

    说是外头有了传言道,于家三日之后会向奉恩辅国公府下聘,婚期似也已经商谈完毕,只是要待聘书送达之后,方才会有确切的日子传出。

    昨晚什刹海一游,紫云已对冯霁雯说起自己成亲之期不远矣,故而此时得到确切消息的冯霁雯并无太多意外。

    “太太跟紫云格格关系这么要好,可想好要拿什么来为紫云格格添妆吗?”秦嫫在一旁笑着说道。

    冯霁雯露出思索的神情来,摇了摇头。

    这个她倒未有想过。

    她与紫云平日里有事儿没事儿便会互送些小玩意儿,乍然要送如此正式的添妆礼,她倒有些无从下手起来。

    “秦嫫觉得送些什么来得合适?”冯霁雯请教道。

    当初她出阁之时,紫云在私下送她的是一颗她从广东带回来的洋宝石,颜色赤红,冯霁雯收下之后便一直放着了,不知要用来打作什么首饰才好。

    秦嫫也知道这茬儿,故而道:“虽说好友间互赠添妆礼讲求的是一份心意,绣顶帕子也无不可,但作为回礼,还是不宜过轻的好。”

    冯霁雯点头。

    秦嫫便又给出了不少参考意见。

    冯霁雯听罢,决定要好好地想一想。

    虽说不一定要多么贵重,别出心裁,但最好是送到实用上。

    临近午时时分,和珅差人回家传话儿,说是手头事忙,晌午便不回来用饭了。

    午饭便是冯霁雯独自用的。

    饭后,她欲让丫鬟差来刘全问一问近来钱应明的情况。

    负责便要负责到底,只有钱应明好利索了,她才能卸下这份责任感来。

    “太太不必问刘全了。”小醒却在小羽退下去请人之前,及时开了口说道。

    冯霁雯望向她。

    “今日奴婢出去采买茶叶之时,瞧见他了。”小醒道:“他原本似乎要去找活儿做的,后来瞧见奴婢也在,就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许是觉得难堪吧。

    平日里趾高气昂,自诩清高的举人,如今却因生计要去茶叶铺中做工。

    冯霁雯有些意外:“他伤好全了吗?就出去找活儿做。”

    这才多久。

    她背上这点儿伤都离脱痂还有段时日呢,更何况他当时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的。

    “奴婢见他手臂行动还有些不便,想是未能好全。”许是有成见在先,如今小醒一提到钱应明,甭管是说什么,语气都不是太中听:“可既然都能出去找活儿做了,想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也要吩咐刘全儿要按时探望,药也不能停,还有补品等物。”冯霁雯道。

    小醒有几分意外地看着她。

    往前冯霁雯待钱应明是什么态度,她是看在眼中的,说是嗤之以鼻也不为过。

    纵然这回他因救太太而受伤严重,可到底他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啊。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多少拖累到了太太。

    是典型的帮倒忙。

    太太这又是请大夫又是给抓药的,在有过节的前提之下,已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眼下他既出去找活儿,便说明没大事儿了,还管他作甚?

    太太如今真是对什么人都心善的不像话。

    “一定要确定他伤愈了才行。”冯霁雯又道:“不然万一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日后他再借机讹诈咱们,岂不是还有的麻烦吗?”

    她宁愿这会儿多费些事,也要杜绝这种坑爹的可能。

    小醒:“……”

    果然是她将自家太太想的太过单纯善良了。

    但这样,确实也是最稳妥的。

    钱应明倘若得知冯霁雯与小醒这么防他,只怕要气得脸红脖子粗,再怒骂上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同一刻。

    景仁宫。

    嘉贵妃望着过了午时方才前来请安的儿子永瑆,语气随意地问道:“听闻你昨夜没回宫,是在外头过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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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我又要忍不住安利一下和大人了,和大人在内务府做事的时候,转亏为盈是真事,是有史料记载的,并非是我夸大其词^_^

    天生一把理财生财的好手儿,搁现在不当官儿的话,一准儿是个成功的奸商(划掉!),商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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