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肃风气、振朝纲,依我看,这些说辞不过只是你用来成就自己高风亮节、刚正不阿的虚伪面目的遮羞布罢了!”

    钱沣听得浑身一颤。

    他陡然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两排后槽牙也咬得紧紧的。

    围观的众人也多为冯霁雯的话感到一惊。

    这位夫人果真是如传闻中一般的语出惊人,不管不顾啊……

    先前坊间便有些自官家后宅流传出的传闻说是金简金大人确实是被人弹劾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来着,现如今正紧锣密鼓地查着呢——眼下听来,竟是真的!

    可……这位钱沣大人竟又弹劾了和珅?

    不才扳倒冯英廉吗?

    御史大人还真是闲不住啊。

    这不过是昨日之事,且皇上对外只是命和珅停职养伤,故而他遭到弹劾一事尚未传得太开。

    但毫无疑问的是,经冯霁雯这么‘一闹’,可算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冯霁雯因和珅被弹劾而闹到钱沣家门前的‘泼妇行径’,已在街头巷尾被人议论的面目全非。

    ……

    “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打哪儿来的?”

    午后,刘全从外头办完事回来,在前院恰巧遇到了两名家仆抬着一竹筐沉甸甸的摆件往外走。

    “回刘管家,这些是琉璃阁里的小醒姐姐交待小的们抬出去给倒了的。”

    刘全此时细看,这才发现这满满一竹筐里装着的全是些缺角少腿儿的物件,有碎成几瓣的白玉碟,找也找不全的珐琅花瓶,几只茶碗儿盖,也有染得到处都是的胭脂沫,总而言之,一片狼藉混乱。

    “这是怎么了?”刘全不由奇得一瞪眼。

    “似乎是太太不慎打碎的……”

    不慎?

    刘全自是不信的。

    他那两条稀疏的眉毛抖了一抖,抬脚欲找琉璃阁里的丫鬟问一问情形。

    然刚走出三五步,就听得身后两名仆人与人问候的声音。

    “丁先生。”

    刘全闻声蓦地转回头去。

    正见一袭土色粗布夹袍的清瘦男子朝着两名仆人有礼地点头致意。

    他见刘全朝着自己看了过来,也微微低了低下巴,拿那温文尔雅的声音道:“刘管家。”

    刘全这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可是……府里的下人们未曾过多留意丁子昱多日不在府中,他却知道那留书出走一事!

    不,应当说是出逃。

    可这逃走的人,怎么忽然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刘全心下万般疑窦,也知自家爷一直派秦顾暗中盯着丁子昱离府后的举动,但面上也依然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笑着道了句:“倒是有两日没瞧见丁先生了。”

    丁子昱从容答道:“出府看望兄嫂,今日方归。”

    ……

    景仁宫内,嘉贵妃听罢自金简口中得来的消息不由笑了一声。

    她是真被冯霁雯给逗笑了。

    跑去钱沣家门前大吵大闹,这种事放眼京城只怕也只有她能干得出来了。

    还听说她回府后,又跟和珅起了争执,抱不住脾气,还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和珅这会子只怕恼得头都要炸了吧?

    再结合她这边儿同样不省心的永瑆来看,可知随机发放猪队友才是来自命运最强的冷兵器啊。

    这世道还是公平的。

    “这一回,看来和珅那边确实也是没其它法子了,若不然,那冯氏也不会这般地坐不住了。”金简压低了声音说道:“倘若接下来的计划无误,和珅被捕,应就是这几日之事。”

    嘉贵妃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于敏中那边,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臣明白。”

    金简离开景仁宫后,便去了于敏中府上。

    他在花厅等了许久,待一盏茶都凉透,于敏中方才来见他。

    金简忍怒不发,下人退下之后,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才看着于敏中说道:“庆锦在牢中不慎遇害之事我已知晓了,说来前几日我还在贵妃娘娘面前帮你提起过要助他脱罪的对策……没成想竟晚了一步。”

    庆锦是于齐贤的表字。

    于敏中闻言看向他。

    “遇害?”他的声音有几分冰冷沙哑:“据狱卒称,我那逆子是咬舌自尽——何来遇害一说?”

    当晚他得到消息,便去找和珅了。

    “庆锦的脾气你岂会不比我清楚?他是决不会寻短见的。怎么……难道你还真还信和珅那套用来敷衍于你的说辞不成?”

    于敏中眼中神情一紧。

    金简又问道:“若不然,刑部何故至今也未公开此事,更未让你将尸身领回?”

    “如今和珅被停职,刑部正值忙乱,此事暂且无人主理。”于敏中道:“故此,我正欲进宫禀告皇上,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果真是被和珅给迷惑了。

    金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后道:“可我已让人查验过尸身,伤处无数,可见庆锦分明是受刑而死啊……”

    于敏中脸色微微变了变。

    “受刑而死?”

    “定是和珅见他迟迟不肯认罪,对他严刑逼供,即便真是咬舌自尽,必然也是不堪折磨之下的无奈之举。”

    于敏中微微攥紧了手指。

    “和珅此人,阴险卑鄙,向来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你切莫轻信了他,让庆锦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金简话中有话,他认定了于敏中受到和珅威胁而匿名弹劾于他的事实,故而有意不着痕迹地提醒金简,和珅是在过河拆桥。

    话落,又旧事重提道:“由此前他派人以如此下作的手段报|复庆锦之事来看,也可知他此番必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庆锦。”

    又在提醒于敏中正是和珅让他于家绝了后,即便没有这笔新账,可旧仇却是铁板钉钉的,眼下既有机会报仇,断没有错过的道理。

    于敏中眼中缓缓起了一层恨意。

    “他既要瞒,你便顺水推舟地让他瞒着便是。”金简循循善诱地道:“眼下他被停职反省,皇上正值盛怒,而若此时他滥用重刑致人枉死并隐瞒不报的罪名再被坐实的话,死无对证之下,我们不仅可还庆锦一个‘清白’,更可让和珅四面楚歌,再无翻身的可能——”

    眼下和珅这把火,已经被烧得极旺,而于齐贤此事可大可小,就看于敏中肯不肯闹了。

    让人将金简送走之后,于敏中即刻去了书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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