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世终究不是饿莩载道、白骨露野的战乱年代,没有那么多的厉鬼怨魂供李昂吞食熔炼,他意兴阑珊地走上公寓破败的天台,将兜帽摘下,呼吸着冷清空气。

    既然已经在这个城市有了正经的身份证明,那就需要取想办法找一个僻静的私人场所,无论祭炼法器或者修炼功法,都不用畏手畏脚生怕他人发现。

    要知道在米国,普遍实行一种叫做“社区监察”的制度,既同一个社区内,居民之间有义务相互监察,一旦有那户人家发生家暴、枪击乃至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街坊邻里也会主动去报警,让条子过来维护秩序,效率能与朝阳群众一较高下。

    这种情况下,李昂还怎么安心修炼,一旦发出什么怪响异动,邻居分分钟就拨打911,而米国条子的素质全球知名,素有“先开火,后观察”的美誉,一有不对就是躲在掩体后面一通乱枪扫射,简直堪比一点就炸的火药桶或者精神最为敏感的抑郁症患者。

    况且李昂暂居的那家汽车旅馆着实破败了些——除了那台会自动跳转到午夜频道的老式彩色电视机外,房间里的其他家电都会偶尔宕机,隔壁还经常响起地动山摇的摇滚乐鬼吼鬼叫。

    “还是得找些钱财才是....”

    先秦之时,那些访仙炼丹的方外术士都得依靠封建帝王,蛮巫占卜、熔铸法器、祠灶炼金、召神劾鬼之类的玄奥法门都需要巨量资源支持。

    光是打造一柄修士可以使用的、镌刻有符文咒语的青铜刀刃,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简直不可想象。

    剑范需要用泥来塑造,放入窖中烘干,整修之后工匠还要用细针在剑范的内部镌刻出咒文符箓,一旦有细微到发丝的差别,这柄剑就成了废品。

    青铜剑中,铜和锡的比例必须分毫不差,烧柴的炉火每时每刻的温度亦不能有任何偏差,锻造一柄能称为法器的宝剑,至少会产生十柄乃至上百柄的废剑。

    这般损耗下来,非王侯将相不能承担。

    纵使是横扫六合、气吞宇内,开辟出第一个封建帝国的祖龙嬴政,也不过只铸造了十二座三丈高的空心铜人罢了。

    这些铜材折算成现代单位,从30多吨到80多吨不等,国际标准的铜价是五万人民币一吨,祖龙聚拢六国铜材已经是前无古人的磅礴壮举,然而放在此时就值个三千多万人民币,刚刚可以在大都会闹市区买一套房....

    李昂随意坐在天台边沿,从兜里掏出那柄西餐切肉刀,看着上面打磨细致的弧线纹彩与寒光凛冽的锋刃,眼眸中反射着闪烁不定的月光。

    现代工业社会的炼钢效率实在是太高了,加料、造渣、出渣、熔池搅拌、脱磷、电炉底吹、融化炉料、氧化精炼、钢液搅拌最终气洗增硅、拉碳出钢,一气呵成。

    此后的钢材分析仪更能精细地将钢材中碳硫锰磷硅镍铬钼铜钛锌钒镁等等元素含量统统测出,打印成数据。单这精致入微的境界,就是寻常金丹修士都比拟不了的。

    李昂曾经亲眼参观过韦恩集团的钢铁厂房,那擎天立地的巨大烟囱与炽热沸腾的熔炉简直让他脚底冒汗,苦笑连连,深感现代钢铁工业效率对古代炼铁的全面碾压。

    他估算过,市场上五六百米元就能买到一吨炼钢生铁,如果找对门路价格还能再打个几折,等到他筑基完成,将数吨的钢材通过符箓熔铸成一柄剑刃,配合灵气加以驱使,挥舞起来光凭重量就足以正面摧毁主战坦克的装甲,轻松拆掉一座大厦。

    更不要提日后提升到了金丹境界,将精血寄托于剑上,瞬息千里取人首级,除却血污之外不留一物。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钱......

    李昂翻了翻衣兜,里面零零散散才躺着几张印有各任总统的皱巴巴纸钞,映衬着天台水泥栏杆边上咕噜噜鼓动的空啤酒瓶,显得分外可怜。

    天台的风好冷。

    李昂抖擞精神,双手合十,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刚想下楼却猛然想起了自己方才驱魔还没有收取报酬,又想到那户人家的窘迫家境,不由得拍了拍脑门,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眺望不远处,那灯火辉煌的某座高档酒店正在举行某场奢华晚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富人觥筹交错,攀谈甚欢,精美可口色香味俱全的餐点却无人问津,等待着晚会结束后被人丢弃进垃圾桶中。

    而酒楼对面的阴暗小巷,则躺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流浪汉,牵着条同样瘦骨嶙峋的掉毛老狗,躬下身去从黑色的大号塑料袋里翻检食物。

    流线型的豪华漆黑跑车停在酒店门口,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臃肿胖子从车上艰难地挪步下来,陪伴在他身旁的是两位顾盼生姿、妖艳婀娜的长发丽人。

    “理查德先生,您来了。”

    酒店的门童谄媚地点头哈腰,接过其中一位女士丢来的车钥匙,昂首挺胸地前去泊车,好像那辆引人尖叫的超跑上镌刻有他的姓名一样。

    这辆车的主人,也就是刚才那个胖子,正是哥谭本地意大利黑手党家族的当代家主,理查德·萨帕。

    嗯.....说起来李昂与理查德·萨帕先生还有过交集,他刚来哥谭第一天在港口杀死的那个疤脸,就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外围分子......

    门童咽着口水坐上了驾驶座,深情地来回抚摸着手感顺滑的方向盘,旋即打开车窗朝外面的流浪汉喝骂道:“滚远点,别靠近这里把你身上的臭气招来,知道么?”

    流浪汉畏缩地闪到了一边,任由超跑嘶吼着把路旁积水溅在他还有老狗身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李昂来回咀嚼着这两句诗,嘴角升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他披上兜帽,戴上墨镜口罩,沐浴于皎洁月色中,步伐轻盈地越过一座座高楼大厦的天台。

    酒店的辉煌盛景就在眼前,李昂用指尖扣住高楼墙壁上瓷砖的缝隙,壁虎一般攀爬下去。

    那个流浪汉正郁结地抖落身上沾着的污水,安抚着因为饥饿而轻声呜咽的老狗,却陡然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嘿,老哥,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李昂斜倚着墙壁,推了推墨镜,歪着头对流浪汉说道:“你信不信我能把那个肥猪阔佬身上的西装扒下来给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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