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峰下的战斗停了下来,双方都是疲惫不堪。虽已是午夜,但仍有滚滚浓烟直上云宵,一马平川的草原如今就如阿鼻地狱般的恐怖。数不清的尸横遍野,浓浓的血腥味久久不散,吸引着无数秃鹫在暮色中来回盘旋。

    战垒中一片沉寂与忙碌,大家都默默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将成堆的尸骨扔到板车里,再送到广场中央火化掉。

    夜星一动不动的坐在水月的身旁,她蜷缩着双腿倚在床榻上,空洞的眼眸中是一片死寂之色,她就这样呆呆看着面前不停跳跃的烛火,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夜星心中不由得缩紧了些,宽松的棉袍裹在她异常瘦弱的娇躯上更显凄婉。她从来没像如此无助过,就算在面对阿骨朵的千军万马时也是从容镇定,只是这短短的一天而已,她却宛若变了个人似的让人心酸。

    “水月、、、”夜星蹙起眉峰,小心将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轻声道:“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拓拔寒身为月氐太子,蒙族必不会轻意将其杀死,他也许还活着。”他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尽量柔声道:“你不要太过担心,我还在呢,大不了我带你回玉宵宫,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事了!”

    水月眼睛动了动,她缓缓转过脸来细细看他,唇边扬起淡淡的苦涩,她的声音有着深深的绝望和悲怆:“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都是我……”垂下眼帘,她无限疲惫的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任乌黑的倾泻在身前,喃喃痴语:“我们原本可以先回宁城休整,等到兵源充足后再去会阿骨朵,是我,是我一定要在此时去拦截蒙族。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妥,可却还是依了我,他就是个笨蛋,他笨到将月氐的命运都轻意交到我的手上。你说,像这样的傻瓜是不是活该,活该、、、”她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单薄的双肩不停抖动,似哭似笑。

    夜星情不自禁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摸索着如丝的急急道:“不是这样的,你不想这样的。当初听到你的打算,我也认为此计可行,是我们低估了阿骨朵,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狡猾,这不是你的错知道吗?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特别激动,不能操心太多,因为……”他忽得止住了那几乎就要脱口的话头,变成另外一句:“你现在是太子妃,你的手下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在看着你,你若倒下月氐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你要坚强起来,知道吗?将军们还在等着你…”

    轻柔的话语宛若有着魔力,水月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像个可怜惜惜的小孩,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搂住夜星“哇——”的痛哭出声。夜星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聪明坚强的水月,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等自己完全平静下来之后,水月叫夜星去叫来了所有的将领。她的心中似乎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夜星说的不错,拓拔寒对蒙族太过重要,怎会如此轻意将其杀死?关心则乱,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誓一定要将拓拔寒救回来。

    “大家也是累得不轻,还是坐下说话吧!”她极力表现的随和自然,苍白憔悴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

    但她的话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在安木带回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将领们就再也无心战斗,因为他们忽然觉得无论再怎样拼命,太子的死早已注定了败局。他们还为谁而战,为谁而活?……

    水月感到众人的异样,心中也是一阵痛苦自责,她咬着唇,强忍住内心的痛楚缓缓起身。她的脚步很轻,她依次走过每个人的面前,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却也清淡得如烟波浩淼般迷离。“我知道大家的心里很难过,因为在我决定站在你们面前之前,我的心情是和你们一样的。”清冷的声音淡漠如故,却也让垂的众人抬起了头:“如果仅仅是因为安木带回的消息就让你们失去了斗志,那你们就不配为太子身边的大将!你们不只是太子的将领,你们还是整个月氐的战士,你们坚守在这儿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身后的国家,为了家人,为了妻儿老小,为了不做亡国奴。”她轻声的说着,掷地有声:“太子生死未卜,我们却因此自乱阵脚,那我们月氐岂不是太过懦弱胆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保存自身的实力,看他阿骨朵到底要提出怎样的条件来交换。无论是怎样的条件,我保证,一定会让太子回来。”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引人视线的这个女子,看她站在那儿从容淡定,看她虽美的夺人心神,却也自信的让人心折。

    “臣等愿听从太子妃调遣,万死不辞!”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大帐,在一片金属撞击声中,所有人都跪拜在她这个太子妃面前,神情肃然。

    水月一一扶起这些浑身欲血的战士,转身在位处坐了下来,眼神往苏尔萨的方向望去,缓缓道:“苏尔萨说说今日战果,到底我月氐损了多少人马。”

    “回太子妃话,”苏尔萨往前一步,沉声道:“由于防守得当,我军只有四百多人阵亡,重伤一千多人,轻伤两千人,而蒙军至少伤亡了二万人左右,已是非常不易的战果了。”

    水月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如今拓拔寒生死不祥,她已毫无必要在此死守,只是安木说子尧与阿骨朵狼狈为奸,更是子尧亲手将拓拔寒重创带走。一想及此处心里就如利刃划过,痛彻心扉!将手抚上胸口,她清亮的眸中多了一丝悔恨,若早知子尧的背叛,她还会这么做吗?

    夜星见她脸色惨白,正想靠近时却被她轻扫过来的眼神制止。他无比担忧的蹙眉望她,她晕过去后是自己为她诊的脉,水月的脉络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而这种脉像——是喜脉!但又因为她连日操劳过度,急怒攻心下又让脉像中有衰弱感,这样的身体根本保不住腹中生命啊。夜星不想在这种时候告诉她,轩辕的那两个男子伤害她太多,也许在她的心中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相反还会乱了她的心神。夜星很怕她知道后会因为有了孩子而去跟随轩辕太子,如果真是那样,他连在她身旁默默守护的资格都失去了。

    “我们现在不宜再明目张胆与阿骨朵对阵,”水月和缓的声音打破夜星的思绪,她平静的看着众将淡淡说道:“若太子真在他们手中,不出一日,阿骨朵必会派人来讲和。”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孙离脸上轻声道:“孙将军是否已派人去往枷蓝通知国王陛下了?”

    “这等大事,臣不敢不报!”孙离脸色沉重,垂说道。

    水月无力一笑,心中凄楚。月氐国王只有这一个儿子,听此噩耗,怕是痛不欲生吧。对拓拔寒的愧疚又多了许多,她费力忍住心口处针刺般的痛,惨然说道:“我知道这次是我太过急近了,若是太子殿下真得、、、”咬着唇齿,她说不出下面的那个字,“将军们不用多虑,水月做事只求无愧于心,若是国王怪罪,就由水月一人抵过,哪怕是让我陪葬,我也觉不皱眉头。”她忽觉得这世上再无任何可恋之处,被爱与爱人都只有痛苦,这种折磨比病痛的折磨还要让人痛苦三分。

    帐外忽有士兵大声道:“太子妃,阿骨朵派人来送了封信函。”

    水月心中一凛,强打起精神,果然,阿骨朵会来提条件。心中又欣喜起来,阿骨朵会来提条件,那拓拔寒一定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一定要救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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