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后,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

    有了夏惜之出马,方二父子的病伤自然不在话下,方家人的心也放了一大半下来。

    天字号一等客房内,燕飞羽像一只迷途许久才终于找到家一般的小猫,温顺地依偎在娘亲的身边,低低地将事情的经过细说了一边。尤其是周叔和箭荷怎样牺牲时,更是详详细细,只有眼角的泪水,一直无声无声地滑过鬓角,连带地也打湿了白水的肩头。

    等到再转而说到宁不的叛变,声音反而越地平稳,软弱的泪水也早已收了回去。

    “娘,孩儿曾誓说过不再流泪,可是却还是再三地控制不住,孩儿是不是很没用?”直到说完,燕飞羽才现脸颊上一片冰冷,不由咬住下唇。

    “傻瓜,娘不知道为你的勇敢感到多骄傲,怎么会没用呢?”白水搂着女儿微微颤抖的身体,既心疼又宽慰,柔声道,“每个人生来就应该有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泪水不只代表了软弱和善良,也代表着慈悲和感动,有时候更代表着决心和坚韧,只是要看是因为什么而流泪。也许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可以无所畏惧、铁面无情,甚至冷漠无情,就算心里有再多的苦和痛都只能自己咽下去,可是在爹娘的面前,你永远都不需要掩饰,爹和娘,也永远都会理解你,支持你!”

    “娘。”燕飞羽哽咽地唤了一声,越地抱紧了她馥软的身躯,“孩儿不在家的时候,你和老爹还好吗?家里的一切也都还好吗?还有大头,它怎么样了?”

    “家里的事你不要担心,就是你不在家,你那只老虎兄弟脾气暴躁了一些。”白水当年也是火里来水里去,在刀口上讨过生活地人,哪里不知道这等血腥之事对女儿心灵的冲击,此刻见女儿刚在自己面前开解了心事,自然不愿意她马上又去操心其他的事情,又早听竞秀和山丹报告了云霄之事,便有意地转开话题,笑道,“这一次多亏了宵儿那孩子,只可惜我晚了一天,竟没能和他见上一面,快跟娘说说,当年那瘦骨嶙峋地小病孩如今都长成什么样子了?”

    “嗯,他现在虽然还有点儿清瘦,但看起来很健康。”一提起云霄,燕飞羽的脸忍不住微红了一下,下意识地又往娘亲地怀里钻了钻,才想起夜色昏暗,娘亲应该看不出来,才镇定了一些道,“娘要看他长得怎么样,改天女儿画出来给娘看看就是了。而且,云霄也答应了,只要有空,等我及~之时他应该会来观礼的。对了,娘,那个下毒的人查出来没有?大家都认为是宁不,可是云霄说也许不是宁不。”

    见她提起这事,白水也没有心情再打趣女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娘告诉你,这个人是和我们很亲近的人,但是因为我们为了大局,一时还不能揭露他,反而要不动声色地与其虚与委蛇,麻痹其警觉心,你做得到吗?”

    燕飞羽听她话中有话。吃惊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在昏暗中闪闪亮:“是谁?”

    白水认真地道:“你先回答娘。你能不能做到。”

    燕飞羽沉默了一会。道:“这些年来。除了家人之外。我也一直将宁不当做最亲近地人。出事后。竞姨说每个人都值得怀疑。我还怎么也不信。可是……娘。也许以前地我还做不到明知道仇人是谁却当做不知道。但是。我想。现在我也应该学着戴上面具了。爹早就曾经说过。要保护这么一大家子。就不得不先保护自己我们自己地情绪。控制住我们自己地冲动。不能因小而失大。”

    “不能因小而失大!”白水低声重复了一遍。语重心长地道。“羽儿。你可知这七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不易。尤其当你面对地都是一些老奸巨猾之人时。更是难上加难。”

    燕飞羽抿了抿唇。道:“娘。我知道一个人要控制自己地七情六欲是不容易。但没有考验又何来成长?我已经被背叛过一次。不再是以前天真地孩子了。何况这些天来我已经习惯了戴面纱。就算我不肯取下。也没人敢来责问。有了这一层保护。就算偶有失态。相信我也能克服过去。您就告诉我吧!”

    白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如果这个人是你一直信赖地竞姨呢?”

    竞姨!燕飞羽愕然顿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说什么?”

    “如果这个人是竞秀,你怎么办?”白水重复着

    逼迫。

    “我……”燕飞羽想从母亲眼中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见到的确实沉痛而冰冷的逼视,不由心中大乱,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艰难地道,“如果真是她,在收集齐证据之前,我还会叫她竞姨。”

    “你真能做到?”

    “为了爹娘,为了整个燕家,我必须做到!”燕飞羽咬牙道,“只是娘,我还是那句话,我需要证据,没有证据我绝不能随便怀任何人。”

    白水忽然笑了起来:“羽儿,你是真地长大了!”

    “娘?”燕飞羽不确定地问道,“您刚才是不是只是在举例子?那个人,真的是竞姨吗?”

    白水摇了摇头,燕飞羽顿时如释重负,竞姨是娘亲最信任的人,如果有一天连竞姨都背叛了燕家,她确实真地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了。

    普通人若没有信任,顶多就只是过的孤僻一点,但是身为燕家唯一继承人地她,若没有可信任之人,那人生将是何等的可怕?她不是无法放心而事事亲为地累死也会迟早死于自己的神鬼之中,只因若没有可信任之人,那绝对不可能又安稳觉的。

    想到此,燕飞羽忍不住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你别害怕!”知女莫如母,见女儿惊恐,白水刹那间又化身回温柔的母亲,搂着她靠回自己,抚摸着她的长道,“人心虽然险恶,但也有美好忠贞的一面,不然当年你爷爷何以白手起家,你爹爹又怎能年纪轻轻就撑起这偌大的家业?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不代表要戒备任何一个人,你切莫要想歪了,娘只是希望你在为人处事之时,能多一份机警,多一份警惕,多留一个心眼,凡事不要绝对而论。”

    燕飞羽长长地呼了口气,默默地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不世的枭雄最后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上,而是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手中的,这样的故事,她前世在电视里早已不知看过了多少。所以,虽然娘亲这一句“宁可错疑”让她感觉悲哀的同时,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幸好,她家的处事之风和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的残暴不同,怀归怀,监视归监视,但一般却不会涉及人命,唉,其实这何尝也不是另一种无奈呢?换句前世的话来说,她家还是侵犯了别人的**权了,苦笑啊!

    燕燕飞沉默了半响后,才平静地问道:“娘,现在您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

    “嗯。”白水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是你子平哥的父亲。”

    “三叔?怎么会是他?”燕飞羽虽然已有准备,但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吃惊不小,同时立刻惊骇地联想到其他,“那二爷爷和子平哥呢?”

    “你先听我说。”白水叹息道,“其实,早在十四年前我们再查你三爷爷的二媳妇绑架你一案时,我和你爹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只是当时线索皆断,所有证据都被毁掉无法续查。后来,我和你爹商量,虽然表面上就此定案,但私底下却是一直宁可错,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之人。为此,尽管十几年来一直看似风平浪静,但我们从来就不敢松懈,一直在暗中布置了极大的人力,同时更是从未放弃对放逐出去的二伯父一家的监视。所以,在你中毒之事生不久后,我们就已现了一些端倪,只是一时无法确定对方在你园子里还有多少内应,为了防止对方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伤害到你,我和你爹才决定让你暂时到外头避一避。只待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再动手。”

    “至于你二爷爷,他生性没有大志,又心宽体胖只知安分地享受,我和你爹估计他多半是不知情的,只是难免会被他儿子利用。就像当年尘空道长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二爷爷也恰好地出现在门口,恰好地撞见了那对抱着假婴的夫妻一般,只怕就是燕培峰精心设计的。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也知道我们都信任你二爷爷,所以就安排了你二爷爷来出头,名义上看起来好像让人觉得你二爷爷最有嫌,但事实上排除了你二爷爷的嫌疑,也等于排除了你二爷爷一家的嫌,其中就正好包含了罪魁祸的他,其后他又尽力低调,兢兢业业地只做个普通管事而不求权势,这一招实在高明,我和你爹还真的就被他骗过了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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