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少人举起手来,裘谷波在心里统计了下数字,然后道:“除了举手的人之外,其他人可以走了,伍六,你带着这些乡亲们去吃粥拿馒头,我请客!”

    说完,裘谷波掏出五个大洋来,塞到伍六手中,又低声道:“记在侦缉队的账本上。”

    伍六贼呵呵的笑了:“我懂,这钱局里出。”

    “放屁!”裘谷波差点抬手去打伍六,“我是那种人吗?这钱得我爸出!”

    伍六收起笑容:“我知道了。”

    伍六带着那群人走了,走远了后,他自个儿嘟囔道:“让你爸出,还不是等于让局里出,反正警局你们两父子说了算,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伍六说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又会被局长臭骂一顿。

    裘谷波看着剩下的那些人,笑道:“请问,你们是几家人呀?麻烦你们自己家的人站在一起,我看看。”

    那些人各自站在一起后,裘谷波点头道:“四家,十二个,行,这样,麻烦你们带我去你们住的船上看看。”

    那些渔民们毫无反应,好半天才有人挪动脚步领着裘谷波往渔船方向走去。

    裘谷波心里明白,这些渔民是既怕他,又恨他。

    谁叫甬城的这些警察不干人事呢?

    裘谷波查看完了四艘渔船后,发现旁边一艘船上的底舱盖板边缘被钉上了一块小木条,钉子看起来很新,而且木条钉上的位置正好在锁扣的位置。

    裘谷波从渔民那借了工具,撬开那木条之后,发现了木条下方的锁扣已经被撬走了不说,旁边还有一个小孔。

    “枪眼?”裘谷波蹲在那看着,随后抬头问,“这艘船是谁的?”

    其中一个渔民道:“老杨家的。”

    裘谷波扫视了那些渔民一眼:“你们谁是老杨?”

    先前那渔民又道:“老杨没来,跟着那些官爷去吃饭了,那个,官爷呀,我们也有馒头吃,有粥喝吗?”

    裘谷波看着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的渔民,点头道:“有,都有,管够!”

    很快,裘谷波在那位渔民的指引下,找到了正带着一家五口在粥铺狼吞虎咽的老杨。

    “那就是老杨。”那名渔民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笑了笑道:“去吃饭吧。”

    渔民立即带着自己的家人冲进粥铺,拿了馒头盛了粥,因为没座的关系,几人干脆站在那吃。

    伍六此时走到裘谷波跟前,低声道:“这群蝗虫太能吃了。”

    裘谷波冷眼看着伍六:“你说他们是什么?”

    伍六道:“蝗虫呀,你看看这些人的吃相,不是蝗虫是什么吗?”

    裘谷波一把捏住伍六的后颈,问:“你爹妈是干什么的?”

    伍六道:“渔民。”

    裘谷波又道:“这么说,你爹妈也是蝗虫?你也是蝗虫的后代?”

    伍六语塞,不说话了。

    此时,班鲁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看着裘谷波摇头道:“少局长,不,裘捕探,他们太狠了,真的,太狠了,不光吃,还打包。”

    裘谷波看着班鲁手中的布包:“布包里是什么?”

    班鲁一愣:“馒头。”

    裘谷波冲他笑着:“你不也打包吗?”

    班鲁狡辩道:“我这是带回去给兄弟们吃的。”

    裘谷波没搭理他,靠在一侧,从班鲁布包中拿了个馒头慢慢地啃着,等着老杨家吃饱喝足离开后,自己才慢慢跟上去。

    裘谷波不想打扰这些狼吞虎咽的渔民们,他很清楚,即便只是一顿简单的饭,对现在的渔民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如今海上除了有海盗之外,还有西方列强,陆地上除了土匪之外,还有和土匪无疑的警察和甬城自治政|府,百姓就生活在夹缝之中,就连挣扎也仅仅只是为了多呼吸一口空气。

    在老杨全家走回海滩的时候,裘谷波叫住了他。

    老杨转身,看着穿着警服的裘谷波,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鞠躬道:“官爷,有什么事吗?”

    裘谷波带着温柔的笑容:“你就是老杨吧?”

    老杨点了点头,他的家人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这个举动让裘谷波确定,这家子隐瞒了什么。

    裘谷波维持着微笑:“没事,找你帮个忙而已,走,到你船上说。”

    老杨听他这么一说,已经估计到了什么,只得点了点头,低声叮嘱家人留下,然后领着裘谷波回到了船上。

    回到船上,裘谷波直接站在了底舱盖边上,用脚踩住那个枪眼,然后又挪开,再踩上,再挪开,就这样反复着,双眼一直盯着老杨。

    终于,老杨撑不住了,竟直接跪了下来:“官爷饶命呀!”

    裘谷波一把将其搀扶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老杨,我只是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来抓你的。”

    老杨用怀疑地眼光看着裘谷波。

    裘谷波肯定道:“真的,我不会骗你。”

    老杨点头,然后一五一十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裘谷波听完之后,深吸一口气,问:“他蒙着面?”

    老杨点头:“对,蒙面,背着一支枪,和你差不多高,说的是官话,对了,他还给了我几个大洋。”

    说着,老杨就准备进底舱去拿大洋,裘谷波拦住他。

    裘谷波道:“不用,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裘谷波两步迈到船头,吹了声口哨,招呼了伍六和其他几名警察过来。

    此时的老杨,紧张不已,低着头,闭着眼睛,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裘谷波会放过他。

    裘谷波对伍六说:“这位船老板给我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他不仅听到了枪声,还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这周围的海里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不出意外,应该能找到一支长枪。”

    说完,在那几名警察极其不情愿下海的时候,裘谷波掏出两个大洋,塞进老杨的手中,低声道:“我裘谷波言出必行!”

    老杨很惊讶,抬眼仔细看着裘谷波:“您……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裘捕探!?”

    裘谷波得意道:“当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裘谷波!”

    老杨面露喜色:“我今天算是遇到贵人了!算是开了眼,见到咱甬城的神探了!”

    老杨在那一个劲儿夸着裘谷波的时候,裘谷波收起那副得瑟的表情,凝视着那些在海里钻上钻下找枪的警察们。

    一个小时后,伍六从水中冒出来,单手举起那支汉阳造,大声道:“少局……裘捕探,找到了一支枪,是汉阳造。”

    裘谷波吐出一口气来,自言自语道:“果然。”

    裘谷波拿着那支枪,站在沙滩上,在阳光下仔细看着。

    穿上衣服,头发还湿淋淋的伍六在旁边问:“裘捕探,你为什么知道能找到枪,而且是长枪。”

    “从老杨的船到听到有人落水的位置,粗略估计,大概得有六十到八十米,这个距离,要用手枪打中人,很难,只能用长枪。”裘谷波将长枪捧在手里,仔细看着,“这个枪手的枪法极好,我们整个警局上下,枪法能到这种程度的,只有我和班鲁。”

    旁边的班鲁一脸得意。

    伍六看着远处的渔船:“晚上,那么黑,枪手能看见吗?”

    班鲁回答:“我也是纳闷这件事,就算渔船上有人点灯,照亮的范围也不可能太大,他是怎么看到的呢?”

    裘谷波想了想道:“渔民虽然都有油灯,但很少用,毕竟煤油太贵,所以一般都是点蜡烛,蜡烛的光亮完全无法照亮整艘渔船的周围,所以,当时肯定有艘船点了煤油灯,这才让枪手能看清楚。”

    伍六寻思了下,立即道:“这么说,枪手还有同伙?”

    裘谷波看着伍六:“你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伍六愣了,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班鲁。

    班鲁摇头也表示不明白。

    裘谷波道:“刚才那两具尸体,黑衣黑裤,身体健硕,掌心带茧,明显是习武之人,而且擅长持刀用剑,加上渔船上的渔民没有听到有人从渔船上走过的动静,可以断定,这两人是潜伏于海中,试图靠近某艘渔船,而这艘渔船,恰好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艘点了煤油灯的。”

    “我懂了!”伍六一拍手道,“两个杀手,要去杀点了煤油灯那艘船上的人,枪手潜伏在周围,借着船上的灯光,击毙了两人。”

    裘谷波点头:“你还不算太笨。”

    伍六又道:“那,那为何有三声枪响?那两人各自中了一枪呀,第三枪呢?”

    班鲁看着裘谷波,裘谷波摸出一颗弹头:“在这呢。”

    伍六接过来:“哇,你真神了,哪儿找来的?”

    裘谷波抬手指着老杨的渔船:“那艘渔船上,第三声枪响,是枪手离开时,打破了关押老杨全家底舱舱盖上的锁,子弹是我从底舱下方挖出来的。”

    班鲁问:“这代表什么呢?”

    “他把老杨全家关在底舱,还给了封口费,从这点说明,枪手并不是个残忍的人,如果他很残忍,肯定会杀老杨全家灭口,但他没那么做。”裘谷波拿着枪分析着,“另外,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开锁,而是用枪把锁打坏,说明他当时走得很急,来不及开锁才开了第三枪。”

    班鲁听到这,立即道:“也就是说,枪手开枪,是为了救下点煤油灯那艘船上的人,在他击毙那两名杀手后,被救之人立即下船逃离了,而枪手为了不追丢那个人,在来不及开锁的前提下,只能开枪打坏底舱上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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