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张辅之这条老狗!”江伯其拍着桌子骂道,“把咱俩当枪使了!”

    江伯其拍桌子大骂的时候,他的小妾柳儿刚领着丫鬟端着汤走进,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哆嗦。

    “二嫂。”李松明笑眯眯地看着柳儿。

    柳儿站在门口,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又看着满脸怒气的江伯其不敢进屋。

    李松明则快速打量了下身材姣好,面如桃花的柳儿,又赶紧移开目光,对江伯其说:“二哥,别生气了,二嫂端汤来了。”

    江伯其皱眉道:“行了,放下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谈。”

    柳儿赶紧和丫鬟走到桌前,放下汤后,也不敢多言,转身离开。

    离开时,李松明的目光还落在柳儿扭动的臀部之上,等门关上,李松明这才收回目光,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哟,汤不错呀,难怪你要急着回来喝汤,家有娇妻美妾,如果我是你,我天天坐在家里边左拥右抱。”

    江伯其一脸鄙视:“看你那点出息,你就咽得下今天这口气?”

    李松明叹气:“要不是我家那只母老虎不许我纳妾,我早就娶了十个八个了。”

    “滚滚滚!聊正事呢。”江伯其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被烫着了,赶紧吐了出来,端起凉茶缓着舌头。

    李松明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来:“二哥,咱们现在是被动的,要知道,人家陈伯忠派来的人,就只和他张辅之接触,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论实力、论关系我们都不如张家,要不为何你当老二,我当老三呢?”

    江伯其从鼻孔中缓缓喷出一团气来,盘腿坐在那:“你说,陈伯忠许诺他张辅之什么好处了,他张辅之才……对呀,陈伯忠现在押宝在广州革命军那头了,这么说,张辅之压的也不是陈伯忠,而是革命军?”

    李松明眼珠子一转:“二哥,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张家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那陈伯忠论实力,其实比不上傅国栋,张家押宝在奉化新军那,肯定是因为陈伯忠与广州方面的关系。”

    江伯其坐在那思考了半天,终于道:“从明天开始,我就要闭关了。”

    李松明一愣:“闭关?”

    江伯其笑看着李松明:“明天,我闭关研究飞机,你就生病在家躺着,懂了?”

    李松明咧嘴笑道:“懂了,当一株静观其变的墙头草。”

    江伯其点头得意道:“没错。”

    ●

    张辅之的那辆雪铁龙轿车停在新港码头的时候,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虽然大家知道那是张家的车不敢围拢,但还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个高级的钢铁玩意儿。

    甬城拥有汽车的人并不多,就算住在新港的洋人拥有汽车的也只是少数,大部分汽车都在都督府、甬城警局、新港警局和商会,另外就是甬城三大家,而三大家中就数张辅之最阔绰,名下豪华轿车就有六辆。

    “爹,我们干嘛来这种地方呀?”张培安用鄙视的眼神看着窗外那些脚夫工人,“乌烟瘴气,全是下等人。”

    “福安,下车去货仓问问管账送往上海的那些货是不是都装船了。”张辅之说完拉上车窗的窗帘。

    司机福安会意,立即下车离开。

    等福安离开后,张辅之又指着张培安那边的窗户:“拉上。”

    张培安知道自己要挨训了,只得拉上窗帘,同时解释道:“爹,我只是按照先前您的吩咐,给蔡千青一个下马威,逼傅国栋出来。”

    张辅之冷冷道:“结果呢?”

    张培安沉默了,结果还需要说吗?

    “愚蠢至极!”张辅之怒道,“我那番话是说给江伯其和李松明听的,是怂恿他们去做的,这你都不懂?当时我也提醒过你,什么叫枪打出头鸟,而你呢?非得往人家枪口上撞。”

    张培安不服,辩道:“爹,我们可是甬城三大家呀,咱们和两位叔叔是一条船上的,不能眼睁睁看他俩吃亏吧?”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张培安怒视着自己这个满脑子浆糊,还自以为是的儿子,“除了血缘家人之外,天下没有人能与你同船同渡,这个道理,从小我就教你,你怎么还不明白?”

    张培安想要继续争辩,但见张辅之满脸怒气,只得忍忍道:“爹,我懂了。”

    “还有,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些所谓的文明进步人士走得很近,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说要废除汉字?”张辅之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自己心头的那团火,“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要火烧祠堂呀?”

    张培安不敢看张辅之:“爹,我那样做,只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进步。”

    “放屁!你才几斤几两?会说几个洋文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去了一趟日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中国人的血了?现在把洋人当亲人了?也把江伯其和李松明当亲叔叔了?”张辅之狠狠地看着张培安,“他们俩把你当亲侄子了?洋人把你当人了?如果你不是生在张家,不是我张辅之的儿子,那些洋人都不会用正眼看你,醒醒吧,你肚子里那点墨水都不够让你吃饱肚子的!”

    张培安被骂得也是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说了两个字:“迂腐!”

    “你说什么?”张辅之等着张培安,就在张培安抬眼看着他,再一次准备重复的时候,张辅之抬手抓住他的下巴,将他顶在车门上,“听着!在张家,你老子我说了算,你要想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就给我安分守已,不要以为你是我的独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是再敢违抗我,我就亲手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鱼!”

    张培安看着张辅之的双眼,咽了口唾沫,他浑身都在颤抖,因为他很清楚张辅之并不是口头威胁,他是那种只要说到就必定能做到的人。

    张辅之有个大哥,是个死读书的秀才,早年患病去世,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张培安的堂哥,按照张家的传统,不管张辅之如何壮大张家,今后张家的产业也有张培安堂哥一部分。

    这件事张辅之原本也是默认了,并不打算因此违背家族传统,但张培安堂哥从懂事开始就吃喝嫖赌,四下惹事生非,张辅之警告数次都无法让他有所改变,还声称自己吃喝嫖赌用的钱,花的就是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张辅之,张辅之下令将他送到上海去读书,并且严加看管,没想到,前往上海的路上,张培安堂哥一行十人遭遇了土匪,最终全数被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个消息传回甬城张家后,张辅之却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当时张培安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爹,我知错了,您饶了我吧。”张培安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张辅之并未松手,而是紧盯着张培安的双眼,从眼神去判断儿子话中的真假。

    许久,张辅之慢慢松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语气也有所缓和:“明天,你就去江家借钱。”

    “啊?”张培安一脸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借钱?为什么呀?”

    张辅之闭目养神:“以你个人的名义去借,数额不要太大,两百个大洋吧,他肯定会借给你,明天借了之后,后天再去,一直到他不肯借你为止。”

    张培安试探地问:“爹,我以什么名义借钱呀?两百个大洋不是小数目呀?”

    “我让你去就去,如果江伯其不借了,你就去找李松明。”张辅之语气冰冷,明显在策划着什么,“江伯其问你为什么,你就说要办学堂,但李松明问起来,你先说办学堂,故意说得磕磕巴巴,李松明再追问,你就说为了八王院北院的雪娘。”

    张培安一脸不解:“不是,爹,我还是不明白。”

    张辅之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他们就不会问,为什么你不找我要钱了,另外,这笔钱你先拿着。”

    说着,张辅之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和一张银票:“支票是英国东方银行的,银票是我们自己家钱庄的。”

    张培安分别看了看支票和银票:“这么多?爹,这……”

    张辅之再次闭眼:“你不是说,要为了国家和民族的进步而努力吗?这算是我个人资助你的,好好干。”

    说完,张辅之脸上露出一个难以言表的笑容。

    笑得张培安浑身发寒。

    ●

    八王院桂花屋内,沈青梦正在往摆满酒菜的桌上放置着碗筷。

    一身军装的裘谷波推门而入,看着桌上的酒菜,有些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沈青梦笑着上前为裘谷波脱下外面的风衣:“今天是桂花屋请客的日子。”

    裘谷波往桌上一看,果然有四副碗筷:“请谁呀?为什么事呀?”

    “做媒。”沈青梦挂好裘谷波的风衣后,又转身看着一脸惊讶的裘谷波,“为雪娘做媒。”

    裘谷波转身看向屋外:“你说北院梅屋的雪娘?”

    “对呀。”沈青梦又给裘谷波倒茶,“雪娘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我准备撮合她和……”

    “蔡千青?”裘谷波立即猜到了,同时也察觉到了什么。

    沈青梦将茶杯递给裘谷波:“果然是甬城第一神探,什么都瞒不过你。”

    裘谷波坐下端着茶杯慢慢喝着,看着走向屋门口向外观望的沈青梦,想了想问:“这几日,蔡先生常到你这里来吧?”

    沈青梦转身落座:“也不常来,来过一两次,我看他那么喜欢喝花茶,就给他单独装了一些,让他带回去喝。”

    裘谷波微微点头:“是吗?他原来喜欢喝花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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