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计平是野路子的榜样,此话甚是有理。
甚至可以说他是王朝几百年来,出身最低的官员。
从一介庄丁,走到今日位置,足以令人自豪。
然而……
他却不敢有一日懈怠,不敢有半点松懈。
自从担任郡守府长史以来,府内的图书馆,就成了他每天打卡点,风雨无阻。
忙完了差事,他就会钻入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
图书馆内的书籍,九成九,都是迁出京城之前,从皇宫,从太学,从各大世家搜刮的各种珍本,孤本,文豪作品。
其中还有各种史料,各种文档资料……
其内容之丰富,可谓是包含了大千世界,各个学派学说。
而且,郡守府图书馆的图书,只是搜刮来的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则放在松山书院图书馆,供学子们阅览。
松山书院的学子,享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参加科举,如果输给了野路子出生的学员,那脸真的丢大了!
书院从上到下,都应该严肃反省。
秀才取士的成绩排名,还没出来,大家都在紧张等待结果。
双方人马,剑拔弩张,只待结果一出来,就要大肆搞事。
搞事搞事再搞事。
松山书院这边,甚至连嘲讽野路子学员的文章都写好了。只等成绩一出来,就发表在《平阳郡日报》上面。
说是日报,其实三日出一刊。
用纪先生的话说,日日出刊是迟早的事情,不用着急嘛。
先占着日报的头衔,以免别宵小抢了先。
宵小:“……”
谁是宵小?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宵小?
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识字班这批参加科举的学员,同样是整军备战。
不求所有人都上榜,能上榜一个人,就算是胜利,就足以打那群书院学子的脸。
有名师教导,有无限书籍供查阅学习,有优渥的学习环境,就这样都被识字班的人给干翻了,让识字班的人抢了一个名额,丢不丢人?
丢人丢大啦!
是有多笨,如此良好的学习环境,竟然干不赢识字班的草根?
双方人马心头都憋着一口气。
纷纷望着城内郡守府,还有两日出成绩,到底谁能上榜,谁能开怀大笑。
纪先生确定了上榜名单,超额啦,超出了科举取士的上限人数。
他将名单交给燕云歌复审,确定最终名单。
七八个识字班学员,纪先生一口气竟然录取了五人,这比例太高啦。
当然……
毕竟是从识字班脱颖而出的准学霸,水平肯定是有的。
基础知识题,燕云歌随意扫了眼,不怎么关注。
她更关注策论。
策论才能窥见一个学子的脾性和思想。
此次策论,以修堤坝为题干,大家各抒胸臆,尽情书写。
只限定了最低字数,五百字。
最高字数,不设上限。
只要考试纸张足够,想写多少都行。
毕竟嘛,每个人学习程度不一,有的人书写文章言简意赅,用词准确简洁明了,区区几百字就能表达全部想法。
有的人,写文章就显得有些啰嗦,洋洋洒洒非得写个几千字,才能完整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是说简洁一定好,啰嗦一定差……
关键还是看内容。
内容好才是真的好,就算啰嗦一点也能接受。
内容不好,就算足够简洁清晰,也评不上优等。
燕云歌翻阅着名单上每个人的策论文章。
本以为会出现意外,以为识字班的学生历经磨难,堤坝一事和生活息息相关,会更懂民生,然而她错了。
策论这一块,明显是松山书院的学子更好。
高屋建瓴,有大局观,看得长远,加上耳濡目染,看得多听得多学的多,写出来内容明显高了一个层次。
若说给予评价,她会给三个字:“有见地,有想法。”
识字班的学生,应该是被眼界限制住了,文章内容只看到细微处,明显缺乏大局观。
纪先生捋着胡须,“这是老夫亲自筛选出来的考生,都很好。然而录取名单有限,到底谁上谁下,还请夫人拿定主意。”
燕云歌圈出三个识字班的学生,想了想,又划掉一个。
松山书院这边,也圈出了几个。
商贾家的少爷,也挑选了几个。
反复斟酌对比,干脆来个从高分到低分,综合成绩排序,一一筛选。
策论,识字班的学生得分明显低于松山书院的学生。
但是基础题这一块,基本上都拿了满分,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差距。
一一排列下来,终于确定了一百人名单。
识字班有三人上榜,成绩非常好。
商贾家的少爷们这次考得也不错,毕竟见多识广。
最好的,自然还是经过了系统学习的松山书院学生。
纪先生长呼一口气,“哎呀,科举这事累人啊!老夫头发都白了,这事太操心。生怕拙落了某个有才之士,害了人家一辈子。又担心取士有偏颇,让滥竽充数之辈混入其中,占用了其他人的名额。”
累死他了!
燕云歌笑了起来,“先生本来就是一头白发,何来头发都白了的说法。”
“非也,非也!夫人此话有错漏。”
“何处错漏,请先生指教。”
“夫人难道没发现吗,过去老夫的头发属于黑白相间,不算太白,只是白头发有点多而已。这一回,哎呀,原本的黑头发都成了白头发,现如今老夫是一头白发,硬生生老了五岁不止。”
“先生辛苦了!改明儿我想办法补偿先生。”
“好说,好说!那么名单就这些人,不再更改,确定了吗?”
燕云歌再次审核了一番名单,最后重重点头。
“确定了,就这些人!我们是择优录取,让书院和识字班的先生告诉学子们,一次没考上不要紧,年年都能考秀才。今年考不上,明年再战。”
纪先生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夫人言之有理,是该鼓励一下落榜的学子。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心灰意冷。而且,这点挫折如果都承受不住,后面秋闱,春闱又如何能扛过去?”
燕云歌笑道:“总而言之,教化一道,我就交给先生。等到人才培养出来,先生就可以卸任郡丞一职,专心致志抓教育,办报纸。”
说到卸任郡丞一职,纪先生是有太多的苦水要倒啊!
身为郡丞,干的是郡守的活。
干着两个人的活,拿的是一个人的俸禄。
他这把年纪,怎能顶得住。
他也想著书立说,在士林文坛有一席之地。
扛起三郡文坛旗帜,打破世家对文坛的垄断。
现如今的情况,三郡以外,从南到北,别管是北魏,还是南魏,他们承认三郡商贸发达,食盐和白糖的质量是杠杠的。
但是他们坚决不承认三郡的文坛地位。
甚至不承认松山书院的正统性,对松山书院培养出来的学子那是全面打击否认。
什么文坛一席之地,更是水中月雾中花。
无论南北,文坛学子聚在一起开会,永远都没有三郡的位置。
三郡,在世家看来,就是个文化沙漠啊!
甚至连一个叫得出名字的文坛大佬都没有,凭什么被人看得起。
当世有名的大儒,人人写文章批判燕云歌搞得一切文化类教学类的改革,甚至连平阳郡生产的笔墨纸砚都要批判一番。
这谁顶得住?
即便燕云歌有通天之能,也没办法靠一己之力改变三郡在世人心目中的文化地位。
文坛,向来喜欢抱团玩,玩高傲,玩格调……
怎么玩都行,总归不会认可三郡的铜臭味。
燕云歌,那可是妥妥的一身铜臭味的女人,还想改变文坛,做梦。
朝廷上那帮朝臣,因为利益而屈服。
他们这帮玩笔杆子的文坛士子,腰杆子可是硬邦邦,绝不低头妥协。
这就是现实情况。
每次提起文坛地位,纪先生难免心虚气短。
没有一个代表性的文坛大佬坐镇三郡,那么,自家培养一个出来。
他身为上官,理应起到带头作用。
没有什么比著书立说更快的办法,让人认识三郡的文化思想内涵。
但是吧……
这事费时间,得专注,专心,还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以及独到的见解。
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要花时间去整,才有可能整出一本让人拍案叫绝,赞不绝口,人人争相拜读的大作。
有了这样一本大作,个人文坛地位指日可待。
个人拥有了文坛地位,三郡在文化圈子内的地位也能随之飙升。
好歹有个代表人物,对吧!
连个代表人物都拿不出手,又如何能获得士林文坛的认可。
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去细心经营的事情。
然而,郡丞一职占用了他太多时间,让他无暇分身。
眼下……
纪先生问道:“不知夫人心中可有合适人选?老夫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辞去郡丞一职。”
燕云歌斟酌着说道:“燕随,计平,这二人,先生认为谁更合适?”
“夫人只有这两个人选吗?”纪先生有点失望。
燕云歌挑眉,“先生对他们二人不满?那么,请先生给我推荐几位人选,我会仔细斟酌。”
纪先生迟疑,“这么长时间的敲打历练,韩其宗依旧入达不到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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