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同的话都是大实话。
只是不中听。
燕守战脸色一沉,怒道:“照你这么说,本王就别指望登基称帝。老老实实做个王爷,足矣?”
燕云同很想点头称是,又怕他老子暴起打人,乱发脾气。
他小心谨慎,“儿子只想提醒父亲,别将凡事都想得那么好。历朝历代几百上千年,又有几人能做皇帝。做了皇帝能得善终的人又有几个?仔细想一想,真不如做个王爷逍遥。”
“没出息!”燕守战报以鄙视。
燕云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杜先生突然出声问燕云同,“世子可有想过,云歌夫人为何这个时候出兵?打下地盘,一样需要赈灾。难道云歌夫人就有足够的粮食和钱财去赈灾吗?”
“四妹妹储备了多少粮草我不清楚,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差钱。只要有钱,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甚至是皇帝面临的大难题,同样可以解决。”
燕守战冷哼一声,“本王没有钱,但是本王有兵马。只有兵马在,照样可以解决粮草问题。大不了纳捐,再不行,直接纵兵劫掠。”
燕云同偷偷翻了个白眼,“此乃下下策!既然想称帝,就不可失去民心。纵兵劫掠,必遭反抗,何来民心可言。
就算不称帝,也不可纵兵肆意劫掠。没人想腹背受敌,遭遇暗算。
维持地方稳定,还需要当地世家出面帮忙。
劫掠百姓,百姓穷哈哈,这样的兵马同盗匪有何区别。父王不想被人称之为土匪头子吧!”
燕守战一拳头砸在桌上,气呼呼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煞本王。臭小子,从小就知道惹本王生气,到如今还是老毛病。本王今儿非抽你一顿不可。”
燕云同急忙跳开,“父王分明是恼羞成怒。眼看当不成皇帝,就拿我出气发泄。我不服!”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给本王站住,乖乖站好让本王抽一顿。”
想得美!
燕云同当机立断,果断跑路。
遇到一言不合就要抽人鞭子的渣爹,真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嘤嘤嘤……
燕守战发了一顿脾气,郁闷的心情反而有所好转。
果然……
心情不爽打儿子,此乃至理名言。
真真是打儿子治百病。
他摸摸头,感受着稀松的头发,真是令人伤心。
几个儿子,都是年纪轻轻开始使用燕云歌提供的养发秘方,已经有效遏制脱发的遗传病,改善了头皮,头发乌黑发亮。
目前看来,儿子们应该不会步上他的后尘,整日为脱发烦恼。
真乃可喜可贺。
只可惜,他使用养发秘方的时候,年龄大了些。
有些问题已经不可逆。
真是令人遗憾。
他一抬头,就看见杜先生双眼发肿,刚打完一个哈欠。
老年人熬不得夜啊!
“先生不如直抒胸臆,本王到底该不该称帝?到底有没有帝王命?”
杜先生一声叹息,“哎……王爷魔怔了。王爷不止一次问高人批命,可还记判词?
机会在云歌夫人的身上,王爷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为云歌夫人献策献力。
为何事到临头,却又迟疑不决?
正所谓天命难违,王爷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就顺应天意,走一步看一步。
或许天意难改,王爷的那个梦终有实现的一天。”
嘭!
又是一拳头砸在桌面上。
燕守战怒火中烧地说道:“本王就是不甘心。如果云歌是男儿,大不了燕家的家业全都给她,本王心甘情愿助她一臂之力。
可她偏偏是女子,已经嫁人生子。
就算有朝一日她真的登基称帝,继承她皇位的人也不是燕家人,而是萧家人。哎,你叫本王如何甘心。”
杜先生摆摆手,一脸洒脱地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事实上,云歌夫人经过多年苦心经营,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她有兵,有粮,有钱,她有底气,甚至可以说她输得起。
就算输个五次八次,她还有本钱东山再起。
可见,天意也离不开个人的努力和筹谋。
既然天意站在了云歌夫人那边,老夫以为王爷还是顺天应命。其中利弊,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王爷切莫自误啊!”
燕守战大为不满。
他瞪着眼,目光凶狠异常,“你这老头,蛊惑本王称帝的人是你,反对本王称帝的人还是你。人是你,鬼也是你,你让本王怎么信任你?”
杜先生哈哈一笑,“老夫只是将所有可能摆在王爷面前,供王爷选择。
现在不甘心,总好过仗打完了,开始论功行赏的时候不甘心。
那个时候一旦不甘心,就意味着开战内讧,自相残杀。
王爷肯定不想和云歌夫人开战,老夫身为谋臣,自然要替王爷考虑到一切可能,扫清一切障碍。”
燕守战挥挥手,示意他少说废话。
称帝与否,其实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皇帝……
那个位置,那个身份,着实充满了无上的诱惑力。
怕是十个人九个半都拒绝不了那样顶级的诱惑。
剩下半个,当然不算人,没有人类正常的欲望诉求。
燕守战身为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而且离着帝位就差一步,大权在握,一呼百应的幽州王,更是难以抵挡做皇帝的诱惑。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羡慕刘章。
刘章走在了他们这一代所有人的前面,果断登基称帝。
虽然寿数有限,好歹也是以帝王规格下葬,史书上有名有姓,生平大事一一记载。
子孙后代受他庇佑,也是天潢贵胄。
这等人生际遇,方显男儿本色。
所以……
放弃很困难。
燕守战无法做决定,只能接受杜先生的建议,走一步看一步。
先顺应天意,帮助闺女打下江山。
剩下的事情,等将来再说。
或许,事情发生转机,也是有可能的。
……
燕云歌得到父亲燕守战愿意出兵的回复,就开始整军备战,时刻关注着北梁的动静。
秋收,北梁全境注定减产。
情况甚至比预料中的更严重。
朝廷虽然减少了一部分赋税,然而地方官府依旧要征收各种摊派,使得民不聊生。
十月,北梁爆发第一起民间暴乱。
一场本来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乱民乱斗,在有心人的领导指挥下,变成了有组织有预谋有分工的暴乱。
后果就是……
当地官府被乱民冲击,衙门当差之人逃得逃,死得死。
一县县令被杀,妻儿被羞辱屠杀……
县衙库房被洗劫一空。
甚至有衙役,被迫或是主动加入了暴乱的乱民中,成为了主力军。
这场暴乱,辐射影响周边各地州府,郡府,县府。
人心越发混乱暴虐。
官府严阵以待,草木皆兵,每日警戒。
为求稳妥,有的官府甚至不派衙役下乡征收赋税已经各种摊派,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刘宝顺焦急忧心。
一听说地方发生乱民暴乱,官员被杀,差点当庭下令斩杀有关官员。
还好,他控制住了脾气。
他责令兵部,果断派兵平乱,同时调派粮食赈灾。
“陛下,户部没有粮食!”
皇帝是一心为民,想要平息小民心中的怒火。
然而,官员未必就是好官。
户部确实没粮,但是不等于世家也没有粮。
世家占据着最上等的良田,有着完整的储水灌溉系统。
这次干旱,对于小民来说,乃是灭顶之灾。
但是对于实力强横的世家来说,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庄稼得到了灌溉,几乎没怎么减产,照旧是一个丰收年。
甚至……
世家还可以趁此灾年,大发一笔横财,低价购入自耕农手中的田地,将自耕农变为佃农,甚至是田奴。
类似的操作,千百年来一直是这么过来的,没人觉着不对。
个别有良心的人,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做不了主,毫无话语权。
就像南魏的少年皇帝,空有皇帝身份,却事事都做不得主。
刘宝顺是从世家成长起来的,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鬼名堂。
甚至可以说,刘家发迹,靠得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天灾,才有了今日。
想让世家拿出粮食赈灾,其中之难度,他都不敢想象。
于是……
他想念起父皇刘章。
如果父皇还活着,遇到眼下难题如何做?
那就是杀!
大开杀戒,杀一批有钱有粮的世家,眼下面临的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至于大开杀戒的后果,现在顾不了那么多。
凡事讲究程序,先礼后兵。
刘宝顺下旨,要求官员和世家纳捐,捐钱捐粮。
结果当然不如人意。
堂堂官员,家产百万贯,竟然只捐区区五百贯钱,区区五十担粮食。
“欺人太甚!分明将朕当成了叫花子打发。真当朕手中的刀生锈了,砍不动人吗?责令皇城司抓紧时间纳捐,一个个都给如实登记。朕要秋后算账。”
皇城司奉皇命,倾巢出动。
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已经过去数年,但,刘章给广大世家留下的阴影尚在。
皇城司的大举动,不由得让人联想起当年刘章杀戮成性。
“难道终究是一场空?陛下和先帝当真是一脉相承,要学先帝开杀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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